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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44.离魂 ...

  •   卢斐一边咳嗽,一边推开冯轸拽住他领子的手,对拦住冯轸的医护人员说:“你们出去,我没事。”
      医护之间对视一眼,卢斐又补充道:“真的出事我会按铃的。”
      等其他人都走完、房间里只剩卢斐和冯轸两个人时,卢斐才有气无力地对冯轸说:“扶我去床上说,我有点站不住了。”
      冯轸刚想骂他装病,可看见卢斐脸色和嘴唇都毫无血色,张了张嘴没说话,按卢斐的嘱咐,扶着他躺回病床,才怒不可遏地质问卢斐:“那份文件,是你拿走的,对不对?”
      卢斐虚弱地抬眼看了冯轸一眼,沙哑着嗓子说:“是我拿的。”
      “你不知道那份文件是什么,对不对?”
      卢斐摇摇头,粉碎冯轸最后一丝幻想:“我知道,那是你为冯家拿元朗一块地做的计划书,这是冯铎铮交给你的第一个任务,你预计以最低的成本拿下这块地,顺便光明正大在冯家的企业和媒体前亮相。冯轲看了计划书,你这块地基本拿不到了,出师不利,冯铎铮也会对你的能力产生怀疑。”
      “香港现在能拆的地方不多了,你知道这个机会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冯轸怒极反笑,冷笑地问卢斐,也像在问自己。
      “这个机会对冯轲也很重要,你成功拿下地的话,就会马上成为他有力的竞争对手,最近赵家和方家逼得很紧,他没有精力来应付你。”
      “冯轸,你不要忘了,我是冯轲的情人,不是你的。”卢斐眼前失焦,冯轸在他眼里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
      “你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冯轸的手发颤,不可置信地问。
      “从我跟你在冯家大宅里遇见时,就都是冯轲的安排了。”
      “所以你那天晚上说迫不及待想见我,来办公室找我,你说你想……都只是为了偷文件?”
      听冯轸的语气,卢斐清楚他有多想听见自己的否认,他心口绞痛,像块被人拧了又拧的抹布,语气却刻薄到没有一点温度。
      “不然呢?冯轸,你二十多了,还把十几岁的事情看得那么重吗?”
      冯轸摇头,面带期待地问:“我知道了,一定是冯轲强迫你干的,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我可以帮你,小斐,我现在就能带你走。”
      “你能给我什么,就要带我走?”卢斐嗤笑一声,接着说:“刚刚冯轲过来,告诉我曾佑之新片的主角,已经定下来是我了。”
      “你演得很好,没有冯轲他也会用你。”冯轸无赖道,忽然隔着裤子摸上卢斐的大腿侧,按着那块伤疤喃喃自语:“没错,你就是小斐,我没认错人。”
      “小斐,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以前不是,现在是了。冯轸,你还没长大吗?你不想要钱吗?你现在走到中环,看看那些广告牌上我的脸,就知道我为什么要帮冯轲偷文件了,那些都是他给我的,你给不了。”
      “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就是个流浪儿,要拿什么跟冯轲比?”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卢斐的胸口好像有块吸饱了水的海绵淤堵着,不管怎么努力呼吸,也吸不进一点气。
      “你一定有难言之隐,告诉我,到底为什么?”冯轸的语气有些可怜,明明当初他宁愿捡垃圾吃,也不愿意在卢斐面前失掉自尊,现在却低声下气的乞求卢斐。
      卢斐掐了掐手心,逼自己狠下心来。他今天不能说一句软话,不能打开一丝让冯轸入侵的裂缝,偷走计划书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该再和冯轸有任何交集了。
      “你以前的骨气呢?去哪里了?我可是偷了你的计划书给冯轲,坏了你在冯家大展宏图的好机会,你还在这里求我骗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真不入流。”
      “还是你觉得被这么简单的骗术骗到,太丢人了?”卢斐一把一把地往冯轸身上丢刀子。
      “别说了!”冯轸开口打断他,面前的人明明再熟悉不过,可冯轸越来越看不清他。
      他今天原本就是找卢斐兴师问罪的,可刚刚在洗手间看见卢斐神志不清对自己喊着阿飞的样子后,他只想为卢斐找一个借口,一个不得不害自己的借口。
      冯轸不知道卢斐这些年的经历,卢斐也不知道在冯轸无数个痛苦到难以入眠的夜晚里,他们那段短暂的恋爱被冯轸翻来覆去咀嚼过多少遍,借以熬过冯家一个又一个满是陷阱和争斗、没有任何人可以相信的日子。
      他想卢斐永远纯粹的神态,想关了灯的图书馆里,卢斐的脸被夕阳灼烧的通红,忽然就凑了上来,吻住自己的脸颊,想那一整个湿热的夏天,想没去成的北京,想到卢斐正生活在香江对面的一角,整个世界也不再面目可憎。
      美梦成真,此生唯一一次。
      冯轸抬了抬手,想要打在卢斐的脸上,止住他喋喋不休的侮辱,可这一巴掌不成气候,卢斐下意识别过脸闭眼去躲,想象中的巴掌并没有到来,只有冯轸卡在半空的手。
      “我的话都说清楚了,你可以走了。”卢斐再次闭上眼,轻声说。
      如果冯轸再问一次,他一定会忍不住说出所有真相,告诉冯轸,这五年来自己一直在等,等阿飞回来,带自己摆脱一团糟的生活。
      冯轸没有问,卢斐只听见一串厚重的脚步声。

      “小斐,我们都做错过事情,好不容易有机会重来一次,我们互相原谅对方,好不好?”
      “我说过了,我不怪你。”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盛,卢斐忽然觉得不太舒服,不是发烧或者太疲倦所引发的不适,是种非常陌生的感觉,像有人同时用力拉扯着他的四肢,整个人脚下虚浮,好像踩在泡沫上。
      他张口,想劝冯轸离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隔了一会儿以后他才发现自己的视角越来越高,一开始与冯轸平齐,慢慢地需要低头才能看见冯轸,和冯轸怀抱里的自己。
      不,那不是自己,那是丹尼斯的身体。卢斐终于意识到,他的魂魄正在离开丹尼斯的身体。
      为什么?他眼前的世界模糊起来,冯轸叫自己名字的声音也渺远起来。难道这个身体的借用期限仅截止到听冯轸一句挽留?
      卢斐在空中挣扎着,他还没做好准备再回到之前那片彻底的虚无中,他刚刚习惯自己重回人世,不甘心再回去。
      但那种力量没有给人逃避的余地,卢斐魂魄的感官越缩越小,到最后只剩下一个亮斑。
      冯轸预备向自己求婚的戒指落在地上,向墙面折射出的亮斑,卢斐拼命向那片亮斑靠拢,亮斑不断地扩大,将卢斐拥入其中。

      卢斐醒来时,耳中充斥着铃铛的声音。他睁眼,看见自己身体周围竖着十几根细竹竿,细密的丝线将杆子连接起来,铃铛就是坠在丝线上的,表面贴着一张黄符。周围没有风,铃铛却激烈地摇晃着。
      冷,渴。卢斐艰难地抬起右手,掌心还有血色,这是活人的身体,看来他又回到了丹尼斯的身上。
      他环视周围,依旧是熟悉的丹尼斯的公寓,他躺在和晕倒时一样的位置,只是身上多披了一件外套,冯轸的外套,毛呢布料散发着淡淡的暖意。
      他试着拉开丝线出去,手刚一碰到丝线,就像被电击了一样迅速弹回来,尖锐的痛感迅速传遍全身。疼了几次以后,卢斐不敢再动那些丝线,扯着嗓子喊道:“有人吗?”
      被他喊来的人不是冯轸,竟然是陈敏贞,她大概是直接从警察局过来的,还穿着制服,看见卢斐起来了,连忙道:“你终于醒了,小心,别碰到外面这圈线。”
      “怎么回事?”被困在丝线圈起的、只有一平米大的空间,卢斐焦躁不安地问。
      “我前天想联系你,可打了好多通电话都打不通,我有些担心,正好你之前给过我地址,我就从警署跑出来看你,可敲门也没人应,我就踹门进来,看见你倒在冯轸怀里,昏迷不醒。”
      说到这里时,陈敏贞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
      “接着说,说说你干了什么。”冯轸这时也进来了,对陈敏贞没好脸色地说。
      陈敏贞脸色一变,反击道:“还不是因为你的行为太可疑!”
      冯轸脸色憔悴,大概几夜都没有合眼,挂着黑眼圈的眼阴森森扫了陈敏贞一眼。
      卢斐叹了口气:“你们有误会,等下我再解释。”
      陈敏贞点点头,支支吾吾地说:“我进来后马上确认你的情况,发现……发现你那时候已经没有心跳和呼吸了。”
      “又死一次?”卢斐无奈地问。
      “差不多,冯轸一直死死地抱住你,我问他什么问题都不回答,我想让他松手放开你,对你做心脏复苏,可他越抱越紧,不管我说什么都没反应。”
      “接着呢?”冯轸在旁边没好气地说。
      “然后……然后我就拔枪了。”陈敏贞撇撇嘴,指了指墙上的弹孔,又心虚地看向冯轸的右臂。卢斐这才注意到,他的右臂缠了纱布,纱布下有隐约的血迹。
      “只是擦伤!我很有分寸的!我是香港警察,这种情况下有权力对嫌疑人进行射击。”陈敏贞看见卢斐蹙眉,慌张补充道,冯轸在旁边“哼”了一声,脸色变得更差了。
      卢斐看着弹孔里弹壳的反光,叹了口气,指着周围的丝线和铃铛:“这是怎么回事?”
      “我开枪以后,冯轸才肯告诉我你是忽然昏过去的,急救手段他都做过了,可是没有用。”
      冯轸和陈敏贞身上有明显的打斗痕迹,冯轸嘴角还带着一片淤青。卢斐猜冯轸开口并没有陈敏贞描述的这么简单。
      “你的身体越来越冷,我们两个在房间里转了半天,冯轸提了一堆馊主意。然后我才想到,以前鬼片里不是经常有那种魂魄离体的情节?这不是你自己的身体,说不定你只是魂魄离体,还能回来。”
      “你们请人来做法?什么人?”卢斐饶有兴致地问。
      “你肯定不知道,昨天一天里,好几个香港大风水师都来过这里,有人一来就摇头说不行,有人点符烧香,可看不出有什么用。最后我倒是忽然想起一个人。”
      “什么人?”
      “前阵子因为警局人手不够,我跟着警督一起到一间孤儿院处理一件跳楼自杀案件,上厕所时在院子里遇到一个很奇怪的小女孩,她眼睛是全黑的,没有眼白,不知道能不能看见人,忽然从背后拽着我的裤子跟我说,大姐姐,你身上有死人的味道。”
      “我吓了一跳,赶紧跟她说小孩不要讲这种话吓人,她摇摇头,又说‘不对,不算是死人,可也不算活人’。”
      “孤儿院里精神不正常的小孩很多,我当时没有多想,隔了几天再和你见面时,才忽然想起那个小女孩说的话。昨天我们到后面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去孤儿院把她带出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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