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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6.傲慢与偏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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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轸占据了卢斐公寓里唯一的一张床,一米二的单人床睡不下两个成年人,更何况冯轸向来注重锻炼,少年时期的消瘦荡然无存,占地面积大。卢斐昨晚好奇捏了一把冯轸上臂的肌肉,硬邦邦像个铁块。
卢斐不想和他挤,也不爱在不管怎么清洁还是不干不净的地上睡,想着冯轸应该天亮就走,现在已经初晨,就在沙发上坐下等他醒,没想到冯轸睡眠质量极佳,卢斐昨夜被他折腾得腰酸背痛,始终没能入睡。
冯轸睡到日上三杆才醒,揉着眼睛,看清眼前并不是他自己的家后,迅速清醒过来,狐疑地看着满眼血丝的卢斐。
“我怎么在这里睡着了?”他捂着隐隐作痛的后脑,眉头紧拧地问卢斐。
卢斐一夜未睡,心里的火气越攒越旺,此刻懒得回答冯轸,朝地上冯轸的外衣努努嘴。
冯轸看到地上的衣服,脸色一变,连忙起身去垃圾桶里检查。
“昨晚发生了什么?”冯轸在打底的背心外面套上白衬衫,没系扣子,走到卢斐面前,边卷袖子边问他,口气冷得卢斐想打喷嚏。
“你全忘了?”卢斐不想回忆昨晚,略带期待地问冯轸,希望他自己能记起来昨晚的事情,省得自己来解释。夜里发生的事情,白天的阳光之下总是难以面对,卢斐知道自己昨晚也冲动了。
冯轸揉着太阳穴,回忆出现了断片,明明只是几个小时前的事情,他却一点画面都回忆不起来。
卢斐叹了口气,说:“老板,我要先同你讲清楚,昨晚全是你强迫我的,我丹尼斯人穷志不穷,生意再差也是正经侦探,不做那种生意的。”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腕上昨晚被冯轸掐出的一圈青紫淤痕举到冯轸眼前当证据,昨晚他三番两次逃下床,都被冯轸硬生生抓回床上,大概是厌烦了他一次次的抗拒,冯轸直接死死扣住他两只手腕,不让他再躲。
“我就知道报酬这么高的生意不会只是查个悬案这么简单,可老板你也要讲道理,事先跟我讲清楚要做这种事,我至少有个心理准备……”卢斐继续苦着脸说。
“别讲这些废话。”冯轸不耐烦地打断他:“直接把昨晚的情况按时间说清楚。”
卢斐幽怨地拿起沙发边满满一烟灰缸的烟头去垃圾桶倒掉,顺便盖掉昨夜的证据,起身到小冰箱里拿了瓶烈酒,喝水一样地大口大口喝下去,才开始讲昨晚的事情,冯轸的脸色越听越差。
“你说,我让你下云吞给我吃?”冯轸问。
卢斐摊摊手:“是啊,你一直说想吃,可我一个做侦探的,哪里会下云吞嘛,能煮熟就不错了。”
冯轸忽然笑起来,可惜他笑起来以后整个房间的氛围更加阴森了:“你哪里会做云吞呢,全香港都没人会下云吞。”
“连香港都找不到云吞做的好的师傅,那世上就没有能做好云吞的人了。”卢斐不置可否。
“有的,在广东,可惜那家店子已经不开门了。”
“你这么有钱,挖老板出来给你做很难吗?”卢斐觉得自己可笑,明明能打哈哈糊弄过去,为什么非要引冯轸去揭自己的伤疤?
“老板是一对夫妻,一个病了,一个死了。”
“那他们总有孩子吧?”
“有,可是他们的孩子也失踪了。”
“真衰啊?开云吞店都能开到绝户。”
冯轸拿过卢斐握着的酒,仰头喝尽剩下的小半瓶酒后,说:“所以呢,如果我早点知道未来再也吃不到那么好吃的云吞的话,我一定会照顾好这家小店的。”
“也不给我剩一点。”卢斐指着酒瓶,轻飘飘地说。
“行了。”冯轸站起来,拍拍手,像是碰过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说:“你要多少封口费?”
“不用封口,只要你们冯家别再杀我灭口就好。”
“再?”
卢斐这才察觉自己失言,讪讪说:“说错了,我太紧张了。”
“还有一件事,我知道你应该不会不自量力到那种地步,但还是要提醒你,昨晚我是太醉了,或者另有其他原因,跟你本人没有关系。我希望,你把昨晚的事情当作没发生过。”
卢斐摆摆手:“我比你更希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可不喜欢男人。”
“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变的事情。”冯轸留下这句话以后离开,关门声响起后,卢斐一夜未眠的倦意涌上来,在浴缸里泡澡泡到一半就昏沉睡着。
前阵子整理浴室时,卢斐在壁柜里找到一袋开了封的棉条,应该是丹尼斯某个女伴在这里留下的,想到这里卢斐对丹尼斯的愧意更上一层楼,睡梦里向丹尼斯的鬼魂道歉,没保护好你的身体,害得你一个直男有了这种经历。
丹尼斯的鬼魂怨气不消,在梦里怨毒地看着他,好在一个电话及时吵醒了卢斐。
卢斐从一缸冷水中起身,匆匆擦了几下身子,就裹着浴巾去接电话,路上回味起刚刚的噩梦,决定明天去买点纸钱回来烧给丹尼斯,以表自己的歉疚。
“喂?”卢斐按下接听键后又开了免提,解放了双手来穿衣服。
“你好,是丹尼斯先生吗?”对方是个年轻女人,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不过今天又下暴雨,信号不稳定,电话里的声音也被电波声侵扰的模糊不清,卢斐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了。
“我是,不过不好意思,我已经不再接受侦探业务了。”这半个月偶尔有电话打进来咨询侦探收费的,卢斐的拒绝已经非常熟练。
“我找你有其他的事,有空的话,可以见一面吗?”
“什么事情?”
“是关于五年前,电影明星卢斐失踪,并疑似身亡的案子。”
卢斐穿了一半的牛仔裤落在地上,他一把抄起手机举在耳边,生怕错过对方接下来要说的任何一个字。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提这个案子?”
“你别担心,我是西九龙警署的陈警官,没有恶意,只是这个案子还有疑点,我一直在追查相关事宜。我猜你可能知道一些与卢斐有关的信息,想和你聊一聊。”
“为什么找我?”卢斐紧张地追问。
“不久前我在卢斐的纪念日放映活动上,见到你和冯轸一起出现。”
“只是因为这个?你怎么找到我的电话号码的?”
“抱歉,毕竟冯轸身边很久没有出现任何商业伙伴与下属之外的人,我有些好奇,就向主办活动的赵先生索要了你的电话号码,没有动用警署内部的资料库,请你放心香港公民的隐私安全。”
卢斐回忆起,在酒吧接过赵昱汶给他的宣传单后,赵昱汶确实向他要了电话号码。他自信重返人世后的日子没有任何招摇的举动,除非对方是灵媒,不然绝对不会猜到这副身体和卢斐的关系。
他想了想,和这个自称警察的人聊聊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他这阵子像只无头苍蝇在网上纷纷乱乱的报道与讨论贴子里乱撞,除了对他这五年错过的事情多了些了解,和看到无良记者乱写自己的事情生气以外,一点收获也没有,冯家那边,他暂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入手,不如去碰碰运气。
“可以,我们在哪里见面?”
对方可能没想到丹尼斯会这么干脆,通话短暂的安静下来,随后对方才说:“今晚九点,在红弦见面,方便吗?”
红弦即是卢斐前世最爱去的那家小酒吧,也是他与赵昱汶重逢的地方,酒吧里循环播放卢斐演过的片子,陈警官竟然会约在这里。
酒保还是上次他来时遇到的那个,对丹尼斯这张脸已经眼熟,见到卢斐便问道:“还是金汤力?”
卢斐点点头,隔了一会儿端了酒坐到角落一株仙人掌边的位置。他提前了十分钟出发,陈警官还没到,他盯住门口,想第一时间知道陈警官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陈警官比约定的时间晚到了五分钟,穿着便服,身材瘦高,戴了帽子看不清眉眼,卢斐远远地看她的下半张脸,还是有种说不清从何而来的熟悉感,他在前世的熟人中检索这半张脸,却一无所获。
“你好,你就是丹尼斯吧。”陈警官端着酒在卢斐对面坐下,一边摘帽子一边说。
看清陈警官的脸时,卢斐恍然大悟。对方的确是前世的熟人,他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对方,是因为他没想到对方,会是他来香港前的朋友。
他熟悉这张脸,因为在初中昏昏欲睡的课堂上,他曾经无数次与这个人共同翻开一本书,手牵手逃离课本上的公式,进入一个故事中探险。
卢斐长了一副引人注目的好皮相,按理说应该朋友很多,大概以为他这个人喜欢挑拣,感觉不对的就一点也不能接受,前世的至交好友屈指可数,陈敏贞算一个。
他低下头,不愿意让陈敏贞发现自己眼中已经控制不住地渗出一层泪水。重返人世快一个月,前世的故人也见的差不多了,可无论是病床上苍老不堪的妈妈,还是他花了半生去爱的冯轸,他都能勉强克制住情绪。
可陈敏贞不一样,卢斐看到透过陈敏贞,看到了那个十五岁的自己,当时家里的云吞店还好好开着,他最大的烦恼不过是阿飞的冷淡和与众不同的性取向。
卢斐流的眼泪,是愧疚的泪,他愧对少年时的自己,没有替那个自己完成任何一项愿望,害他吃了那么多苦以后,不明不白地死在深海里。
“丹尼斯先生?”陈敏贞见卢斐低头不语,疑惑地问道
卢斐深吸一口气,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让他的理智警铃大作,可也只能袖手旁观,他是人而不是机器,没办法控制不了自己所有的举动。
哪怕死了一次,还是学不会。
“陈敏贞。”他念出对方的名字。
“你查我的速度挺快的。”陈敏贞不以为然。
“不是查的,我们很久之前认识。”
这句话引起陈敏贞的注意,她摘下帽子,仔细打量卢斐的脸,眼神逐渐疑惑,卢斐也仰起脸任她检查。
“看脸你应该想不起来了,我说点我们以前的事情吧。”
“先警告你,我记忆力很好,去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都记得清清楚楚,混水摸鱼对我没有用。”陈敏贞进入警员的职业状态,严谨中带着威慑。
“你记得当然最好。”
“2001年夏天,你带了一本《傲慢与偏见》来教室和我一起看,在书的最后一页,你问了我一个问题。”
一口气说完这句话以后,卢斐仰头喝完杯中剩下的酒,逼迫自己与陈敏贞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