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清]》怡情书史

75、细拟虞姬

　　终于几番轮转后，众人都带上一些醉意，各自倾倒休闲。胤祥很少参与，只是淡淡看着下游诸位，时而点评几句，自斟自饮了好一会儿，直到有点热意涌了上来，见众人还都各自唱和，也不作打断，暗自退了开，不知为何，只觉前路风光好，便沿着小路，带着点醉意往同乐园方向走去。同乐园中四面皆楼，中间是差不多高的小戏楼，外看有三层，内部实为两层。如今还是丧期，所以废着有些日子了。胤祥只凭心意地，晃着晃着，就走进这同乐园里的大戏台后的扮戏楼中，逛了起来。只见其中竟还藏有许多精致戏服，看得人心里痒痒的，尤其是前些年在宫中听过的昆曲《别姬》中虞姬所穿的服饰，仿若新制，更是风采非常。一件圆领半肥道明黄色上身，两只封袖的直袖轻垂，两条绾结成带子飘垂胸前，胸前绣精致团花，下系一件白色绣花马面裙。外罩鱼鳞甲，系腰箍内，缥带，有珠串云肩与平金鱼鳞下甲，全身呈鱼尾形，四周缀红穗，直垂到膝。颈上戴莲花金项圈，最外还有一层刺有牡丹凤凰的黄底蓝滚边斗篷，下方放着彩鞋彩袜。另一边化妆台子上放着虞姬冠，如一柄如意，前后有银旒，前低后高，额前有点翠泡子，色呈皎月，四面是珠串后兜，一旁还放着点缀用的头面，红白缂丝蝴蝶串、莲花葵瓣鬓花、点翠小蝠蝠、珠宝六联等物。再一边是一假发髻，左右一绺，中间一小穗，呈月亮门状，其后是一条长长的辫子。这些精致的行当，叫胤祥不禁伸手抚着看起来，透着一点从外面穿进来的光线。胤祥自小是英武男儿，但自小在宫中看戏很受吸引，穿着常服去后台张望时，班主未认出是皇子，便夸了他好久美丽，适合当花旦，胤祥后来总也偷偷背着众人去学过两段，怎么会对这虞姬服不动心。
　　于是胤祥趁着酒意，也料想此处无人，带着服饰进了上妆室，轻松换上这套装束，靠着记忆模仿这些年见过的花旦，又想着当初在一个叫《无双谱》的画册中看到的虞姬样子，为自己描起一套虞姬妆。先为整张脸拍上油彩底子，再上面红，慢慢在鼻梁两侧与眼部周围搽上鲜红胭脂，衬出额头、鼻中与下巴的白来，扑上白粉定下大白脸，最后把粉状桃红胭脂用作腮红，显得脸更粉嫩了些。接着沿自己的细眉，延长眉尾到鬓角，也叫眉更平坦些，间距近些，他想，如此轻轻一蹙眉，便是虞姬困在垓下之忧了，画好还在眉边敷上一层胭脂，叫胭脂的红色微微渗一点到眉边皮肤去，于是额角与眉毛之间并不黑白分明，反而有一种缠绵的春色。对眼圈，胤祥只浅浅一画，画好后轻轻抹上一点胭脂来缓和黑色，在眼角处，也并不用墨，只是抽出自己的软帕子点了点干墨，叫它变成一些灰，再点染上自己那双已是蜿蜒非常的凤眼褶皱上，倒很是雅淡。最后，用自己小小的唇抿了抿朱丹，嘴唇便如弯月一点，俊俏分明。
　　一切扮好，胤祥绑上勒头带，将自己本就上挑的眉眼更是吊高了些，细微的皱纹被打开，看向镜中，只见镜中人目光灼灼看向自己，胤祥心里也跟着一惊。接着胤祥将一旁浸润在榆树皮粘液中的片子轻轻提起，梳刮通顺后，对称贴上了两鬓，接着才带上线帘子，扣上发网，绾起自己的辫子固定好。然后用水纱缠在头上，将所有角落都包完善。不疾不徐，稳稳举动，最后才戴上了那如意冠，插上银泡双联、鬓花等头饰，穿上彩鞋，换好彩裤，系上裙子，披上鱼鳞甲与斗篷，才站起身来，拿上剑架上的鸳鸯双剑，出了化妆室，走到戏台后台，准备登上台去。胤祥在心中给自己敲着鼓点，口中轻轻哼唱着，手执鸳鸯双剑，浅浅迈着云步走上台前。到台上，胤祥先是微低着头，渐渐感受前方照来的一点微弱日光，准备开腔，这才慢慢侧过头来，抬起那双蜿蜒的虞姬眼，于是看到台下已站了一人，便是一身白袍的胤禛。如今，日光已经暗下，面前人眼光灼灼，全是自己，叫胤祥心头一动，眼中更生秋波，脚下仿佛停顿了下，继而又开始走动，好似是走向台下那人，最后台上台下，相距咫尺间站定，虞姬用小嗓对着台下人唱道：“你这般心如赤子从未见，你是亘古一奇男。”声音绵长清脆，是圆润甜亮的水声，刚柔并济，仿佛缠住了台下人周身，而那粉红胭脂遮掩不住眉眼间流露出的真情，叫胤禛看着，只道眉目传情，席间无话。台上虞姬仿佛是感到无人回应，又在场中走起蝶步，舞着手中双剑，辗转一圈后，再站定台前，以柔音朝台下唯一听客问道：“大王何以来此寻妾妃。”纤细柔弱的行腔，婉转妩媚的曲调，以字生情，不算华丽却很有韵味，简单一句，结束在一个漂亮的甩音抛向台下人，接着便收了声，台上人只静静停着挥剑动作，目光亮亮地集中在胤禛身上，定住神好似完成亮相，又似等着对方回话，逼得胤禛终于淡淡出声：“来寻朕王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