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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景山同行 ...

  •   冬月十七盛大的登基大典毕,胤禛的冬月便在一系列的传谕安排内阁、总理事务王大臣、内务府、大学士、理藩院及六部等办各项事务中度过,可谓夙兴夜寐、朝乾夕惕。不过胤禛想好在这些日能因事务见上十三弟一二次,总可以松了些心上的弦,聊作片刻休息。

      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甲寅日,先皇梓宫迁至景山寿皇殿。胤禛是个爱憎十分分明的主,爱他的他定不负,恨他的他也绝不忘记。先皇虽任九子博弈致使诸兄弟反目成仇,更害得十三与自己常常罹难,但终究将皇位传与自己,也让胤禛感受到几缕真心,前嫌就积累得不算深。故而新皇此后每日黎明都到寿皇殿献食三次,而后便居坐观徳殿处理事务,如此坚持一个月,而后转为每隔数日再拜一次。

      这时满京城大雪纷飞,景山漫山缟素,群鸦环殿,白中点缀黑色满族神鸟,更带上神圣滋味,也让新皇胤禛在此感到一种别样清净,所以对于素来孤僻的胤禛来说也不失为一种休息。如此,胤禛总要求轻车简从,每日黎明天将亮,便已内着素色常服,外罩一明黄色绸黑狐皮端罩,从养心殿乘步辇往景山去。不过天寒地冻,天色昏沉,又走向已逝的先皇,即使周围有不少陪从,周围肃杀的气息还是将他冻得心生寒意。如此只身前往两天,第三日,当御辇一如既往移到神武门口时,外面的奴才突然停了轿,胤禛不知是何情况,便揭开金黄色帏幕。映入眼帘的,是红墙白雪间,一驾熟悉的金黄盖八抬暖轿,红幨向四角翘起。只见那红帏被掀起,果真走出怡亲王来。王从红帏中弯腰走出,拍拍下摆微褶,而后直起那颀长的身体,缓步走向御驾。王亦内着一身素色常服,外披黑色狐皮端罩。一张清俊瘦小的脸被包在狐裘中,与素色丧服配着又生出几番冷贵模样。怡亲王看到皇上的帷幕掀开,且已看到自己,便向他呼喊了一声:“兄长,不如让弟弟陪你同行。”口中呼出白色气团将他脸颊上的红衬得更可爱了些。胤禛心头一热,谢了弟弟,心中的凄凉被驱散许多。只见那两台黄色轿辇同行至景山前,却也同步停下,两人心照不宣地走出,一齐并行,只让下人们远远跟随后头。

      太阳已从宫墙那头露出一半,金光穿破黑夜,天宇即将放亮。景山树树皆白色,树丛中小道上所积的几寸厚的白雪被这隐约的阳光照得发亮,又似些微融下去了些。胤禛与胤祥一前一后,缓缓向寿皇殿走去。未走十步,只见胤禛在道中的台阶上回头,向弟道,“胤祥,为何不愿与我同步?”胤祥并未直接回答,只是先回道,“兄长,如今你需称我允祥。”前面的胤禛停下脚步,摆摆手,定住转身,凝望他道,“你我兄弟多年,即便还是君臣,兄弟关系当为先。常时称呼无须改字,公文上写写就罢了。”胤祥为对方冷冷的声色定了定步子,那双凤眼变得温柔和缓地自下而上望向阶上那位,冬日的暖阳拂在胤禛那坚毅的脸上,眉眼间全是坚定。胤祥不觉又在心中重复了句“兄弟关系”,本应感此中情深意切,却不知哪来的犹豫踌躇。方想着,只见阶上人已经缓步走下相隔的几步阶梯,俯望着胤祥,隔着胤祥的衣袖,一手捉住了阶下他的手腕,继而回头向前走去,不再回头,只是边走边自顾自说道,“吾弟莫再犹疑,我们还要一起往前走很久哩。你可记得儿时你我二人常登此山。你还小时,冬日早起没精神,硬是站在这山脚下不愿抬腿,我便总如此扯着你,告诉你,等我们走到那顶上即可见俯瞰整个京城,你才有了些力气。现如今你可又是走不动了?”胤祥手中一愣,脚下已与兄长走在了同个台阶上。太阳又上升了些,两边雪色更亮,他的余光隐约瞥见,那金色日光将兄长的侧脸的锋利衬得更坚定几分。胤祥天资超凡,比起其他兄弟有时会多好些分析与思虑,不似当今皇帝乃性情中人,但终究比皇帝年弱九岁,于是在皇兄的保护和真性情中,也总能放下些思虑,多一些莽撞,心中喜乐更生。这时,方才一瞬的怅惘也便消逝,心中只道,此生当与兄长常相随便好。见十三的脚步跟上,老四的情绪也些微松弛了些。二人便一步一步,缓缓往寿皇殿去了。

      此后一个月中,除了早朝日,当皇上的步辇出了神武门,其侧总会多了一驾亲王步辇。腊月愈深,而皇上每次在景山待得愈久,且总将前日收的奏折一齐带到那边去,每每批完近于傍晚方回宫中。而这段时间许多大臣则发现皇帝的朱批中经常提到怡亲王的意见,且其后常跟道:“朕深以王言为是。”只心道皇上操劳太多,命怡亲王分担了些。话说在景山观徳殿中,怡亲王胤祥确给圣上提了些意见,不过大多是皇帝主动问他建议。胤祥一人身兼多职,全国各方面都需重新接管安排,一点不比皇帝清闲,也带了大量折子翻阅,而且时不时还有其他官员派人来此送折子需要怡亲王审理。所以二人在一长桌前左右相依自顾自翻阅,一人用朱笔浅浅勾画,一人则端正书写“本府”意见。怡亲王总会挑有趣的、重要的向皇帝秉明一二,故而二人有时顺便一同笑话两句大臣、兄弟的愚话,有时也会为某事争执一二。争执虽少,有一件却让二人都当真。那是怡亲王听到皇帝谈起山东巡抚递来的折子,道是“黄河冲决,现在堵筑未竣。今冬若不乘时办理。恐至来春桃汛之时,愈难措置。”胤祥早已听说河南、山东段黄河水患严重,民苦洪灾久矣。兄长刚继位,先皇留下不少经济缺口,相当棘手,黄河下游等地的涝灾就是一大原由。胤祥负责户部机要,怎不知此事之重。故而想主动向兄长请职去河南、山东等地率领治水人才治理黄河水患。胤祥往皇帝身侧退了一步俯首道,“臣弟愿在先皇丧仪完毕后遍治诸河,使盈缩操纵于吾掌之上。”随即抬头,胤禛只见王弟眼中炯炯,坚毅非常,全是少年朝气与斗志雄心。但圣上对此事已有决策,虽感动胤祥的用心,但一来不愿胤祥离京太频太久,二来也念他腿疾经不起治水的跋涉折腾,当即合上手中册子,声色淡淡拒绝道,“此事吾心中已有人选,吾弟不必再争。”胤祥深知兄长心思顽执,故而称是,不再要求,只是扣上手中折子往兄长桌前一放,闷闷退开一步,在一旁自顾自看起其他折子来,半日不谈笑。直到所有折子都批完,二人起身出景山,于山脚下,胤祥未打招呼即想入轿离开,只听身后响起四哥的声音淡淡道:“吾弟可知,于我而言,你我之间,异地犹悲。况且,非要去的话等你的腿疾恢复些再去,如何?”语罢,也进了轿,二人便分别。次日,一座黄色亲王轿辇早早等在了神武门口,如往日一般。二人前后同行于景山的园林中,起先都沉默不语,胤祥随在皇帝身后。不久,胤祥从胸口掏出一件小玩意儿包于手中,随即以之戳了戳前面兄长脊背。待兄长转身,只见胤祥笑眼微眯,手中摊开一只素色日月纹的玻璃鼻烟壶,只道,“哥子,这是我素日最爱使的鼻烟壶,宫城孤独,见物如面。”胤禛欣然拂袖一收揣进怀中,谢罢,又拽了怡亲王的手腕往殿中一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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