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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允禵归来 ...

  •   次日,礼部、理藩院、宗人府,天还未亮,便又早早开始张罗丧仪。仪式才开始没多久,只见苍震门外远远奔来一身缟素的高大男子,近了一看,众人皆知,这便是太后生前心心念念的儿子,大将军王允禵。
      允禵昨日午间终于等来京城诏书,立马连夜从汤泉驾马回京,终于一日畅通无阻,进到了停灵的宁寿宫。紫禁城,真是叫人陌生又熟悉,上次离开时是送先皇,如今重来,自己更有被排除之外的感觉,然而满宫又竟仿佛未有任何改变一般,仍旧一片素白,哀悼之气没有当时凝重罢了。
      前日便接到得以回京的口谕,然而非被那李如柏冥顽不灵地绊住,无奈,那是皇帝的口谕,倘若一意孤行,自己这个冷血的兄长只会找自己更多的事,于事无益,既然只道太后不豫,那便还有时间,允禵纠结再三,还是准备等,等到胤禛的旨意。
      终于回来了,宁寿宫外跪满王公百官及家眷,众人已开始行祭仪。允禵竟是没有想象的痛心,自己母亲素来待自己更好,对胤禛还是其他兄弟大都不闻不问,但也因此给自己带来许多困扰。生前要闹着见自己,反而令皇帝对自己更生怒意地清算,允禵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感激。再加上,已是太久未见,允禵一时间也很难产生一股真心的悲哀。毕竟,他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但他还是快跑进了灵堂,一下子趴在了太后的梓宫边。允禵一手撑在梓宫边上,梓宫已是合上,叫人再看不见其中人模样。他试着摸索,探在太后躺着的脸旁的棺木上,他开始意识到自小偏爱自己的母亲永远地躺在里面了,一板之隔再也无法跨越。允禵试着在脑中想象自己母亲的印象,第一次发现,原来印象是那样浅淡,叫人只能模糊地想起,难以全然记忆得。母亲多老了呢,去世时又会瘦成什么样子呢,声音又是如何呢,为何连声音都叫人有些想不起来了。曾经以为很是熟悉的人,为何一板之隔,竟就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呢。
      允禵将脸侧贴上棺,努力地感知起来,绝望地,无力地,泪开始不自觉流下,也不知为谁,只为那个自己有过印象,对自己很是照料的一个依靠,一个自己再也难以清晰忆起音容笑貌的人,更是为自己这么多年如此自以为孝顺了许久哭个透顶,为何,到头来,故人是生人,母亲,能否再让我看一眼,唤我一声“祯。”
      哭得难以自禁,允禵感到身后被一只手轻拍着,照顾着,旁边传来那熟悉温厚的声音:“禵弟节哀。”允禵模糊地抬眼看向来人,果然是廉亲王。允禵向来很是敬爱廉亲王,他总是待自己最好的兄长,最像个兄长。儿时,胤禛总是带着胤祥玩,将自己甩掉,自己便总被允禩和允禟拉去一块儿了。难过时,总有他们,所以在太后的提醒下,允禵也不喜欢胤禛,转而和允禩允禟同道,更何况,他们还一度支持自己作皇帝呢。一切都怪胤禛。允禵哭得痛心疾首,在棺边难以自持,看到允禩,哭得更有些委屈,叫允禩看得也有些心疼或是尴尬,便扶起他跪坐到了灵堂前的垫上,跟着众人一起跪拜行礼,一会儿也就恢复了平静。
      待允禵冷静下来,允禩站起,代表几位王大臣正式向允禵转达昨日皇帝旨意,将他升为郡王。允禵当着众人,自然恭敬接下旨,接着抬头接旨,与允禩之间互传了一个不服管教的讽刺眼神,两人自知。
      天些微亮了,允禵刚接了旨,灵堂外传来响亮的开道声:“皇上驾到。”所有人都从灵台前移开,跪到两边去,向皇帝行礼请安。皇帝御驾摆开,身后的怡亲王不经人意地走到灵堂侧面,站到了恒亲王等人身边,再后面的皇后嫔妃与阿哥们,则仍随皇帝身后一丈远处,一同走向灵堂主位。接着便是皇帝领众人齐向太后行祭礼,礼罢,大学士读文致祭。
      大学士马齐跟在皇帝身边,向天下颁奉皇太后遗诰:诰曰,予承侍圣祖仁皇帝,夙夜兢业。勤修壸职将五十年,不幸龙驭上宾,予即欲相从冥漠,今皇帝再三谏阻,以老身若逝,伊更无所瞻依,雪涕衔哀,情词恳至。予念圣祖付托之重,丕基是绍,勉慰其心,遂违予志。后诸王大臣,援引旧典,请上尊号宝册,予以圣祖山陵未毕,辞却再三,实出至诚,非故为撝谦也。”读到此处,允禵眼前想象着,母亲是如何不愿接受胤禛为帝的事实,实是不易,心中更添一份对她的伤怀。只听其后又接:“今皇帝视膳问安,靡间晨夕,备物尽志,诚切谆笃。皇后奉侍勤恪,礼敬兼至,诸皇孙学业精进,侍绕膝前。予哀感之怀,藉为宽释,予年齿逾迈,数尽难挽。予寿六十有四,得复奉圣祖仁皇帝左右,惬予夙志,夫亦何憾。今皇帝励精图治,爱育苍生,海宇乂安,兆姓乐业,天下万世,称君德之休明者,推功启佑。”听到如此语句,一众皇子跪得更挺拔了,允禵不禁与旁边的廉亲王伏身在地,互视一眼,接着坚持听完剩下的部分:“予没有荣施焉。惟是皇帝前当圣祖仁皇帝升遐之时,哀毁过情。今复遭予之戚,若悲伤太甚,则予冥冥之中、实所未安。宜念宗社攸关,勉自损抑。中外群臣,亦各恪奉乃职,竭忠尽虑,以副皇帝任用之意,丧制悉遵典礼,持服二十七日而除。皇帝成服后三日,即行听政,无旷万几。天地宗庙社稷之祭,不可以藐躬之故,稽迟大典。百神祀事,亦悉如常,布告天下,咸使闻知。”终于读完,殿内外众人心中都长吸一口气,允禵则在心中生出一些怨怼,果然胤禛不会为太后耽误太久,冠冕堂皇,不孝之心,昭然若揭,而一旁的廉亲王、庄亲王、裕亲王等人暗自庆幸,不然自己不定还要忙碌地受什么折磨。
      正想着,允禵突觉得自己背后落上了一道冷冷的目光,心中生出不安,也并不再多想,只听允禩被皇帝唤上前去传旨。没一会儿,方才刚安慰过自己的温厚声音,冷漠传谕道:“大将军王允禵……朕不得不治其罪……又欲保护其身体,曾谕副将李如栢,若阿哥欲不时往拜陵寝,汝勿听许……太后体中违和,朕遣侍卫吴喜、朱兰泰召之……李如栢追而止之,吴喜示以部文,李如栢以部文内未载谕旨,不足凭信……十四阿哥前既不预皇考大事,今又不及预皇妣大事……实属伊之不幸。”允禵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这听到如此残酷的旨意,就在自己母亲的棺椁前,被人讽刺自己是何等不幸地错过父母最后一面,胤禛,你真的要如此狠心吗,我们当真从来不是兄弟。允禵心中愤愤,转而对念着旨意从容的允禩也心生不满,允禩关心自己又如何,此时还不是要帮着胤禛来让自己难堪。
      不过,既然说了自己不幸,也得做做功夫,惩罚下那个不长眼的李如柏吧,自己临走前可是向他撂下狠话的,那人却还敢对自己嚣张一笑。于是允禵更是认真地往下听,只听道允禩麻木地念出:“即使李如栢不阻其行要,亦不能及矣……李如栢……遵法可嘉……李如栢汉人也,能知大义,行事果断如此。公吴尔占宗室也,奉皇考命守咸安宫……不敬谨遵行,藏匿旨意,欺罔行私,二者相较,吴尔占不堪极矣。李如栢……著给翎子,有要地总兵官缺出补用。并传谕看守咸安宫、大阿哥处之王大臣、管侍卫内大臣、都统、前锋统领、护军统领武大臣、步军统领等知之……理应守法奉公,力改从前朋党恶习。”允禵听得愈发色变,听到最后巴不得仰天一笑地离开这个荒唐的地方,但最终他的余光看到了侧面跪着的胤祥,胤祥仿佛知道自己心中的愤恨,对自己比了一个手势,是当初打猎时保持冷静,不要惊动猎物的暗号。允禵确定,胤祥一定对自己做出了那个熟悉的手势,他压下了满心想要反抗的怒火,面对着王公百官那暗戳戳的嘲讽气氛,他低着头,闷声不闻地跪得越来越低。大阿哥和太子被看管的事被提醒,允禵的心又被安抚下来了,既然如此,自己至少还能比关在咸安宫的太子和大阿哥府的大阿哥好,允禵的火消得也很快,等圣旨读罢,他也就完成了最终自我说服,暗自感激还有胤祥提醒自己。
      二十四日,满汉文武官员齐集举哀如二十三日。皇帝设庐在苍震门旁,读完祭文与旨意,便离开了宁寿宫,去庐中祭奉太后。看着胤禛要走了,允禵有点开心,还担心胤禛看到自己回来找自己麻烦,没想到只是传了个旨意,解释自己为何回来迟了。但见胤禛全程没有看自己一眼,仿佛根本没看到自己,搅得允禵还有些不安和失落。现在要走了,就不用不安了,更好的是,自己可以去和胤祥打个招呼,感谢方才的暗示。然而,皇帝即将走出殿时,他身边的苏培盛突然走到了胤祥身边仿佛说了句什么,胤祥便从容起身,轻松跨出了门,头也不回地跟胤禛一起走了。允禵看着胤祥的背影被胤禛的御驾最终挡得严严实实,心中一股怒意与失落油然而生。小时候就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胤禛,我欠了你什么。然而还来不及恨,一旁的稽查官员已开始提醒众人继续行祭礼,允禩回到了允禵身边,无奈苦涩地看了允禵一眼,示意一起继续,允禵一时间产生了不如不回来的心理,意气地开始苦撑。
      胤禛带着胤祥进了苍震门旁的苫次,将御驾留在了外面,关切打量着问胤祥:“热不热?”胤祥简单地摇摇头,红红的脸还是向胤禛说着自己确实有些难耐的事实。胤禛看得想笑,将胤祥搂向自己,在那张小脸上轻轻一吻,胤祥热热的脸上霎时感觉出点凉意,很舒服,不禁唇也跟着凑上去,主动捧着胤禛的脸就是一通摩挲地吻着。两人厮磨不下,直到全身都跟着有些热起来,胤祥才松了口,有些缱绻的眼昏昏地看向胤禛,痴痴地说道:“不好,偏越热了。”胤禛可爱地牵起胤祥的手,撑着伞,带着他,两人独自从庐后出了苫次,胤禛侧脸看向胤祥:“未到午间,养心殿还有不少折子要办,王先陪我回去罢?”胤祥心里很舒坦,胤禛昨日还有些伤心疲倦,今日就已从容如初,自己自然也舍不得胤禛在大日头下在草庐里晒着,便点点头答应,接着便随胤禛绕过庐后走进了奉先殿。奉先殿竟也有连通养心殿的密道,在暑日下,这密道倒是凉爽许多,两人走了不到一刻钟就回到了养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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