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清]》银泉居士

138、回京回府

　　四月二十四，胤祥和胤禛出发回程了。胤禛不舍劳累胤祥，不时命人把马车速度放慢，或在沿路城镇停留休息，胤祥则为了京城在端阳节前有个可以亮相的皇帝，不时催促催促。于是一路马车虽不时停了停，终究日行数百里，在五月初二的傍晚，回到了京城。
　　京城的黄昏是极美的。辉煌大气，漠视沧桑。走了江南一圈，一路风尘仆仆，衣食住行虽未太降级，两人心中仿佛也仍泛起一些对京城的思念。京城少风尘，故地多知交。彼此相随，胤禛与胤祥并无再多指望，但半生已与这皇城捆绑，牵连起彼此，走到这一步，一切包袱如尘土，皇城已是彼此共同归宿，过往、当下与未来都会集合在此，这也便是人们所谓家的地方。无论是权力还是情感，紫禁城已是两人不舍也不能离开的地方，每个角落都已填满自己生命，怎不恋故城。
　　两人从南边回，从永定门进了外城，途经天坛，祈年殿崇高的蔚蓝琉璃金顶直指晚霞始布的苍穹，泛出金光，彰显着京城独有的浩然之美。接着又不到一个时辰，进了正阳门，胤祥对从进京以来就一直攥着自己手不放的胤禛说道：“我要先回王府关照一下。”胤禛的手一点未放松，眼中尽是不舍，试图强行挽留：“王府不是有福晋，如今弘昌也是贝子了。”说到后半句，胤禛自己的语气都变弱了。胤祥难得看到胤禛心虚的表情，自在讲理道：“要不是皇上非立弘昌为贝子，我也不必如此着急回去照应。”胤禛无奈又执著：“所以王弟非要抛下我，让我自己回养心殿？”胤祥一手轻轻捏上了胤禛的脸：“兄长这就懒得陪我回去了？”胤禛明白了，突然一笑道：“所以，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回王府？”胤祥不再逗皇帝，管自己挑起轿布，看向落日下的京城大小胡同，淡淡回：“是，不过劳烦皇上今日正经些。”胤禛被答应了可以一起去，不用自己一个人回紫禁城，已是开心不已，当然先爽快答应。
　　夕阳洒在京城成片的低矮胡同里，铺出一条条四通八达的金路，最终通往附近谁都能看到的紫禁城楼。落日余晖将紫禁城照得孤独又温暖，两人过门不入，先绕去了附近的王府。按理说，王府中应该是没人知道王爷今天会回来，更没人知道王爷最近曾离开过京城，但让胤祥胤禛诧异的是，当他们从马车上下来，踏足王府门前，便看到王府正门已然大开，其内一重重院门也开着，层层地将王府呈现给来人。，门前两座小石狮边却只站着胤祥的两个儿子弘暾与弘昑。见马车靠近，两个小孩就已是有些不情不愿地向前站定等着，马车一停下，随着马车中人出马车的声音，两个世子并未认真看来人是谁，已是开始动作随意地行礼道：“弟叩见贝子兄长。”胤禛先出的马车，被这一叩绊住了步子，一时不知该如何行为，一脸不好意思地回头看向被自己牵在手里的胤祥。胤祥当然也听到马车外两个儿子的行礼声，内心生出一点不快，果然如自己所料，弘昌已经开始作威作福，只是没想到没进门就开始丢人了，有些怄气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轻轻推着胤禛，跟在后面，慢慢下了轿。对面两个儿子，小小的身板，跪得随意，脸上也没有丝毫敬意，让胤禛看得熟悉，让胤祥看得好笑。见两人一点未没打算抬头，胤祥只好开口：“暾儿，才过几日，你和弟弟都不认识我了？”声音如此动听温柔，让人又感到深得保护。两个孩子一听声音，突然活过来一般，立刻抬起了头，目光炯炯地看向胤祥，仿佛久等了自己的父亲，身体也跟着跪得更直了些。弘暾知礼，反应过来后立刻带着弘昑恭敬向皇帝和父亲请罪并请了安，接着才慢条斯理地禀道：“回皇伯伯，父王，大哥今日出门，称日头落时回来，命我兄弟二人在此等候。”胤祥无声冷哼了下，瞥了身边的胤禛一眼，而后让两个儿子站了起来，一手一个牵着两人往府里走，自己从容抬头看着前方，笑着调侃道：“你二人何时这等懦弱，如此无用之事也来候着费工夫？”弘暾一脸幸福地仰头看向胤祥，感到夕阳下父亲实在是美得灿烂，又是那样可靠，握紧了胤祥的手，稍微大胆了些回：“大哥自封了固山贝子，便常出门，走到哪都带仪仗，自然也能使唤得了我们。”另一边的弘昑跟着肯定点头，也抬头看向胤祥，仿佛是要求个公道，用糯糯的声音补充：“不听的话，大哥吓我们要治我们罪。”一边说着两人一边又觉得自己说得太大胆，仿佛才想起父亲牵着自己两个，身后还跟着皇上，担心跟上心头，默契地一齐回头看向身后。只见后面的皇上，正一身淡色袍子，慢慢走在夕阳中，温柔地投来目光，好像是在看着父亲，又好像是在看着自己两个，仿佛并不觉得刚才的话有何不妥，反而面带些笑意。两个小孩能懂什么，素来被胤祥教着，对自己父亲只说实话便可，也就不害怕失言，只是想起皇帝在身后才会突然心生警惕。再察言观色一圈，看父亲和皇上都没觉得不妥，两人也就乖乖放下心来接着看回胤祥，等待指示。胤祥低头看着自己两个有些虎头虎脑的儿子，心生可爱，也不着急回，等两人停下张望了，才回头看向胤禛，说道：“皇上，您听到了吗，弘昌性好声张，尚不合适封贝子。”胤禛一路一直跟着看着胤祥牵两个儿子，很爱这样的和谐画面，自己的王子宛如少年，并不比身边儿子们年长许多似的，倒像在和弟弟们聊天。如今胤祥一个回眸，更叫胤禛心里愉快，夕阳的光洒在胤祥的睫毛上，下面一双漂亮的带着怨怪的眸子只看向自己，更不像一个父亲了，只是自己的弟弟。胤禛快乐回道：“可是君无戏言，请问王爷该如何是好？”胤祥朝胤禛别了别嘴，转头问弘暾：“暾儿觉得呢？”弘暾最是聪明，见皇上和胤祥都不是很在意这个问题，想着自己可以但说无妨，很巧妙回道：“兄长还需多读书，学习如何担当大任。”胤祥笑着摸了摸弘暾脑袋，又看向弘昑问：“昑儿觉得兄长要怎么学习才好？”弘昑的小凤眼弯弯的，从容小声回道：“跟暾哥儿一起读书。”胤祥也笑得快乐起来，牵着两个儿子，一起回过身来，朝向胤禛说道：“兄长你看，我的儿子是不是很聪明？”胤禛笑着，满眼都是胤祥地回：“是，我的弟弟很聪明。”胤祥好似不在乎这样的答非所问，听到满意的内容似地又问：“那皇上明白了吗？”胤禛默契地点头：“明白了，怡亲王记得递个折子。”胤祥的眼笑得很美，整个人在空旷的王府里显得格外亮堂，直接要求道：“皇上帮我准备。”胤禛毫无犹豫，不在话下地答应：“回去就准备。”胤祥听了，满意了，于是蹲下身来，把两个儿子抱到自己面前，慢慢地，温柔交代道：“听好了，传我的话，贝子弘昌，品行尚亏，命在府中书房禁闭读书，没我命令，不可再出书房一步。”一边从腰上摘下了自己的玉佩，递给弘暾，继续说道：“带给福晋，把话传到，父亲要去宫里办事，不能亲自说，你要好好转达，能做好吗？”弘暾点点头，认真流利地复述了一遍胤祥的话，和一旁的弘昑眼里已经带上了一大堆不舍，胤禛看了都有些惭愧，但还是没说出什么大方地话。胤祥听了夸奖地笑着，眼里好似也有一点不经意的惭愧，回头看了眼胤禛，让胤禛有些不安，然后回过头继续看向儿子们，眼中的不舍便消失得一干二净了，更多的坚定与平淡，他温柔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说道：“我哥哥很需要我，正如你们哥哥也需要你们去帮助，所以我们各自做好弟弟，辛苦了。”两个孩子都目光灼灼看向胤祥，充满仰慕与爱，虽然也没说出什么大方的话，脸上已是出现一副高尚奉献的神色。胤祥看得温温一笑，示意二人去吧，接着和胤禛一起看着弘暾二人牵着手绕过了外院的大堂走进后院，便没再回头地拉上胤禛往府外走了。
　　走到王府门口，胤禛才笑了笑道：“王子，我以为我今晚可以住在怡亲王府呢。”胤祥瞥了瞥胤禛：“不欢迎。”胤禛拉过胤祥：“王弟何以如此见外，好弟弟？”胤祥听了睫毛抖了抖，继续回：“坏哥哥总会折磨好弟弟。”听到胤禛不好意思一笑，接着看着胤禛戳破道：“我不跟着进去您能回去吗？更何况我还要请奏封弘暾为贝勒，为您收烂摊子。”胤禛知错地摸了摸胤祥的头：“多谢王子饶恕，下不为例。”心里已经暗暗开始想着，如何协调自己和胤祥家人的问题，只是一时想不出来，只好一边拉过胤祥，搂着往那车上走，一边问：“锁着弘昌也不是办法吧？”胤祥挑眼：“我恐怕比兄长了解他。您别添麻烦了。”胤禛只好作罢说情，听从地牵着胤祥进了马车：“一切听王弟的，你能一起回家，真好，我太自私了，都舍不得叫你呆家里一日。”胤祥仿佛无声一笑，没有看向胤禛，管自己看着车里的帷幕，慢慢认真开口：“我也离不开我兄长。”胤禛听了，心里才少了点负担，多了点快乐，释怀了些，便才把话题接回刚才的弘昌：“只是王弟为何不多留一会亲自教导？”胤祥回头，无奈看向胤禛：“兄长，你忘了我上次已经说过的。朽木不可雕，非要见面，徒生烦恼，不如两别心宽。我不想像先皇那样，谁都抓住。最后一个也待不好。”胤禛作出一副受教的样子，搂回胤祥：“明白了，我的弟弟聪明，比我会做父亲，我以后也要这样教阿哥们，有劳王弟指点。”胤祥感到胤禛的话阴阳怪气，又不知如何挑剔，便随肘轻轻一击胤禛，示意闭嘴。
　　夕阳西下，马车影长，走入黑夜般，从日头余光走出，进了紫禁城，停在养心殿口。养心殿前的杏花已微微掉落，撒成一片，铺成花路，累了一日，胤禛抱着胤祥踏着芬芳，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