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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先皇出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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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日,圣祖仁皇帝梓宫发引,皇帝需从养心殿出发往寿皇殿。
临行前,胤禛千叮咛万嘱咐胤祥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好好想自己,才终于在批阅了几个这两日耽误的折子,拔升了史贻直署理吏部右侍郎,朱轼为礼部尚书后,被催着离开养心殿去行礼。胤祥送胤禛到养心殿门口,在门板中,轻轻一吻,拍了拍胤禛素服襟口说道:“不要太难过,不要太辛苦,等皇帝回来。”胤禛摸了摸胤祥的头,才依依不舍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皇帝大驾至寿皇殿,才到殿门,胤禛看见张廷玉已在前接应,示意自己恸哭,于是胤禛开始行殿献礼,作出擗踊悲哀状,跪等的群臣也都跟着伏地痛哭起来。
奠礼结束,东华门外燃起了滔天大火,圣祖仁皇帝的大法船已在内务府总管、钦天监的指令下被点燃。那是一座三百六十位工匠用上好的檀香木打造成的庞大木船,船中搭建出一座富丽堂皇的园殿,殿中坐着观世音菩萨,船后还有地藏王菩萨的方殿。船舷两侧,则设有蒿工、侍从数十人,皆真人大小,着丝绸,船边载圣祖皇帝衣食住用之物。这一切在烈火中被点燃,船四周点缀的无数红莲灯,化为烈焰普渡圣祖,走向极乐。那烈焰太晃眼,让整个皇城每个角落的人都能感受到炽热的温度与刺眼的火光,胤禛知道,弟也在看。
如此想着,圣祖仁皇帝那刷了四十九层金漆,写着藏文和梵文陀罗经的楠木梓宫在礼仪官的一声“起”下,被受了一月训练的七十二个杠夫一齐稳稳抬了起来,发出低沉一声响。火光刺眼,被这深重的棺木声一提醒,胤禛眼上还是蒙泪了。父亲将永远离开他曾叱咤风云的紫禁城,往事如烟,对他,自己又恨又敬,终究在这一天,恨与敬都散了一大半,留下一点点遗憾,与一丝怀念,遗憾父子难以为友,怀念往日那几分真情。胤祥,你一定也这么想,胤禛心里这样想着,手已抚上棺,留恋似的握在了棺木边,一握上,那些真情印迹一点点涌上来,化作泪,叫胤禛难以自持地无声流起泪来,一时难以向前。群臣按照仪式跪在身边劝了起来,提醒着胤禛,这一切有些虚假,需要的是演出一段皇家真情,于是胤禛就着方才的难过哭出了声,淹没在群臣的哀恸里。
六十四人的引幡队伍,在送葬队最前方高举万民旗伞,为皇帝一千六百二十八人的大驾卤簿开道,一同导引宫梓。灵柩后跟着全副武装的八旗兵勇、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和宗室觉罗队伍,皆着孝服,缓步向前,绵延不绝。队伍中夹有大批身着法衣,手执法器的和尚、道士、尼姑、道姑和喇嘛,沿途不断吹奏、诵经,几十华里的送葬队伍,一路撒下飘扬的白色纸钱,漫天悲哀。从寿皇殿门到朝阳门关,留京文武百官已按照品级跪满全道,恭送先帝梓宫,每每梓宫行过,群臣皆泣,一路上尽是哀哭,震彻远近。另一边,皇太后身着素服,力不能支地被掺着,率领圣祖妃嫔及皇后妃嫔等,由别道行,前往芦殿与皇帝大驾会合。
紫禁城里,养心殿里的胤祥大病初愈,在胤禛走后,强行打起精神,不顾劝阻,穿着孝服,登上御花园假山上的御景亭,看着景山,看向胤禛的大驾与先帝梓宫出了景山朝东华门远去。胤祥清楚,胤禛知道自己在看他,也许更舒服些。终于,几十华里的队伍走出了胤祥视野,空气中弥漫着悄怆的檀香烧尽的味道。胤祥想着,此生与父亲是永别了,一瞬间皇城对他来说有些孤寂。在亭下侯着的苏培盛感觉队伍远去了,奉旨看护怡亲王的责任也是一点不敢疏忽,见怡亲王在御景亭已站了很久,还不见下来,这才上去小心说道:“王爷,上头风大,您先喝汤?”胤祥侧脸:“什么汤?”苏培盛心里崩溃,皇上怎么没交代好王爷,让自己说呢,纠结完还是小心回道:“皇上临行前交代,王爷每日需按时服用参汤……补补身体。”王爷的目光太过锋利,苏公公目不敢视,埋头闭起眼来等回复,却只听怡亲王淡淡回答:“那你每日提醒我,记得,等皇上回来好好汇报我的表现。”苏培盛瞬间如获大赦,喜悦万分,配合地扶上王爷往假山下走。
从北京城到景陵,沿途三百里,每隔五十里左右置一芦殿供灵驾停宿,玉阶金瓦,朱碧交映,别设网城、旌门、黄幔城供皇帝与宗室百官休息。每日黎明,胤禛便在芦殿中行朝奠礼,跪送梓宫启行,再出黄布城南门,先众人上别道,往前途芦殿去,每晚复行夕奠礼。百里以内的文武官员都需赶来跪迎举哀。
二十七日,胤禛到了杨家闸,胤祥去了造办处随便看看,喝了一盅补药,又忍痛在养心殿给自己上了一次药。
二十八日,胤禛到了小新庄东,写信给胤祥,“今日泪多,甚念王弟,听闻王弟有好好疗养,朕心甚慰,望多坚持。”胤祥则到户部议覆了前江苏巡抚吴存礼销结钱粮事,上折给胤禛,道“该巡抚请免银内,有芦课学租等项。与民屯地丁不同。未便概予豁免。”
二十九日,队伍行到吕家庄,胤禛收到了胤祥的折子,批奏道,“此民欠地丁等项银一百三十一万余两。内芦课等项银九万八百余两。虽非恩诏内、应行蠲免之项。但历年最久。傥行催徵。穷民必致受累。著一并豁免。”胤祥则去了会考府,驳回了工部奏销孝惠章皇后丧仪钱粮事,给胤禛上折解释了下原由,顺便写信回复昨日发来的信:“药太苦,太痛。兄长节哀。”
三十日胤禛到蓟州城南,批奏胤祥折子:“工部办事不力,王所议准奏。”回了胤祥的信:“良药苦口,痛者利伤。今日好了许多,仍念王弟。”胤祥这日无事,看了胤禛的批复,还算满意,想到胤禛该到蓟州了,写信问:“兄长,是不是桃花要落了。”
四月初一,胤禛到了梁家庄,回胤祥信:“漫山桃色虽少尽,一心良人总是春。”接着将河道总督齐苏勒进言治河折随信发回宫中。胤祥回了趟王府,家中无人,收拾了几本书就回宫了,在养心殿值房拿到胤禛的信,一抽出,一片鲜艳的桃花就掉落在掌心,这夜,胤祥看了会儿治河折,和桃花睡在了一起。
四月初二,胤禛到了景陵,圣祖仁皇帝梓宫被放在了安奉殿,大礼克尽,没收到胤祥的回信,确认三番,还是没有,当晚就想回宫,于是问大臣们自己是不是该留在山陵几天,允礼携众臣谨劝皇帝莫留驻山陵,上允之,并接受了允礼建议,传谕诚亲王允祉曰:“朕送皇考梓宫至陵寝。不忍遽去。欲留数日、以尽朕心。诸王大臣、劝奏恳切。明日祭毕。朕将回銮。王暂留数日。将陵寝一应典礼酌定。著诸人俱照定例遵行。再、贝子允禵、著留陵寝附近汤泉镇居住。俾得于大祀之日。行礼尽心。”这日,胤祥醒来,想着,昨日忘了回信,不回也罢,胤禛明日就会回来了。
四月初三一大早,胤祥感到身前一凉,睁开眼,是胤禛,还是觉得好像是梦,便怔怔盯了一会儿没敢说话,怕梦碎了似的。胤禛见对方醒了,隔着被子,抱上了胤祥,外衣冰冷,胤祥才相信是真的,故问:“皇上,你是不是太快回来了?”胤禛回:“太想王子,留了允祉在景陵守着,让允礼盯着后面的人,我一人骑马先回来。”胤祥抬眼,观察了一番,胤禛又瘦了些,便有些心疼,轻轻吻上对方冰冰的脸颊:“胤禛有些凉,王子分你喝点参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