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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库阿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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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地上难看到远方,三人只能沿着流水的反方向走,这水清澈见底,但在倒映了上方如火似血的天空后,就变成了一条缓慢蠕动的赤链蛇。
她们徒步而行,沿途所经之地与外面的郊野别无二致。这里是酆域的边陲,不像潮泽之地有大片的水域浇灌,便落得植被稀少,放眼而望只有荒凉清冷,毫无一丝生气,加之天色殷红刺目,愈发显得幽静可怖。
“这里会有黑夜吗?”段略不知第几次仰头看天,疑惑问道。
“裴宁正之前在信里提到过,酆域入夜之后,天色会暗下来。这里只有白夜,没有四季。对了……”沈清子突然记起什么,掏出两颗拇指大小的琉璃珠子递给她们俩,“魔域里的东西都不是善茬,库阿拉城门口会有魔祟值守。这是我从邪雀身上采下的魔毒,带着它,便可以用魔气遮掩住咱们原本的气息,过城门的时候就不会引起那些魔祟的注意。”
两人接来谢过,郁昭问道:“斩杀雀母至少还有些线索指引咱们,但是我们要去哪里找裴修他们?总不至于将这里翻个遍吧?而且,咱们现在也不能确定他们一定没有走散。”
“裴宁正既然能打探到邪雀只附着于死人之身这样的消息,那么多半是在一个距离邪雀不远的地方。”沈清子沉思许久,看着眼前这条看不到尽头的河流说道:“只能赌一把了。”
段略问:“什么意思?赌什么?”
郁昭道:“意思是说,只能赌裴宁正知晓了雀母的大致方位,也就是说,我们得赌她身处于潮泽之地。反正这一趟也是必行之路,只能先这么试试了。”
三人加快脚程,行至次日天黑,终于见到了库阿拉城头上的灯火。
城门处果真有手持利器的魔祟值守,目不转睛看着来往的人群。沈清子小声对她二人说了句“别慌”,踏着大步先走了上去。
郁昭紧随其后,也学着沈清子气定神闲目中无人的模样,竟然格外顺利地通过了城门。
三人状若无事一般又走了许久,才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停下。段略揉着背心的冷汗,后怕着说道:“可吓死我了,天知道我方才想了多少种事迹败露的应对之策。”
郁昭笑她:“有其主必有其仆,阿凝浑身是胆,你倒是也不差。”
段略看着眼前经过的两三个人,生奇道:“我怎么觉得这些魔祟,与咱们看着都是一样的?若是让他们去了外面,仅凭眼观还真看不出什么差异。”
沈清子道:“正邪不两立,人心都长在肚子里,光凭外表自然看不出异常。若要知道一颗心究竟是魔心还是道心,那也只能采用非常之法了。总之,在这魔域里没一个好东西。”
段略道:“可我听师长们说,许多魔祟是因为偏执过深才成了魔,亦有修士堕身成魔。这些年我一直在想,玖宣会不会是因为这样才成了魔,或许这位魔君从前也是个行侠仗义的修士……”
沈清子在她头上一敲,打断道:“胡说八道些什么?魔就是魔,扯什么行侠仗义?走了。”
段略茫然地问:“咱们现在去哪?”
郁昭道:“自然是要找与咱们同行的那几位。”
段略四周看看,又问:“咱们要去哪里找?难道要守城待人?凌道师之前说给咱们留记号,她会留在哪里?”
郁昭从前倒没觉得她话多问题多,这次一共事,便知晓了个十全十。她看着这位不知比她小了多少年岁的小道友,一时有些语竭。
“这边。”沈清子以目光指了个地方,对她二人道:“若是要打探消息,自然是越杂乱的地方才越好。先去看看吧,碰碰运势。”
郁昭抬眼看去,承认她说的有几分道理。
赌坊。
沈清子带头过去,在入门处观望一下便踏了进去。郁昭跟在其后不敢离得太远,还未进入正厅,便听到里面传来震耳欲聋的呼声,吵得她忍不住捂了捂耳朵。
她们对那赌盘上的内容没有兴趣,只是装作看热闹的模样混杂其间,悄悄去听这些赌徒的闲言碎语。
库阿拉城郭宽广,明开的赌坊多不胜数,三人挑着大赌坊挨个去探,终于在抵达第四间时看到了凌双双留下的不起眼记号。
这间赌坊比方才几个更大,郁昭在熙攘的人群里仔细找着,终于在一处歇息的角落里看到了凌双双和其他几名修士。
一群人聚了头,便如吃了一根定海神针。慕文渊见到沈清子,忙给了一张纸团来,说道:“这赌坊里刚才有人惹事,闹出了点血光之灾,死了个穷鬼。这是我们刚刚在那人手里发现的。”
郁昭跟着沈清子一看,见这纸团上的内容,竟是那久违的粗略画迹。
这东西怎会出现在酆域?
二人对视一眼,显露着同样的疑惑,沈清子马上问道:“只有这个吗?”
慕文渊点头,“只发现了这个。”
郁昭从沈清子手中拿过纸团来,用力地辨了辨上面的内容,猜问道:“这……这是梁柱塌了?这下方密密麻麻的又是什么?”
沈清子摇头不敢确认,低声道:“那这就是第三张纸团画了。”
其他几人没听懂,问道:“什么第三张?这纸团上究竟画的是什么?”
郁昭再次回想起当年看到的第一幅纸图,心中几乎能够肯定那定然是什么不寻常的图腾,可若要再说细致些,她得回泰安宗查一查古籍才行。想到这里,她决定闭口不说,在细节明晰之前,还是少说为妙。
沈清子将纸团收好,对他们道:“等出去之后,我再与各位细说这东西。你们先好好想想,真的没有再发现其它可疑的迹象?”
众人纷纷摇头沉默,凌双双这时道:“其实,我刚刚经过后面的私厢,还听到了点消息。这间赌坊对外开赌,对内则是交易着各种各样见不得人的勾当。”
钟定可顿时对她称赞,“凌姐姐,你好厉害,不仅先发现了这纸团画,还在这么短的工夫里,打探出了这赌坊的隐秘之事。”
凌双双淡淡一笑,“碰巧而已。”
郁昭看着她,心里莫名冒出些不好的感觉。
从未入酆域起,凌双双就一直是一个带头人的模样。可明明她与其他人一样不曾来过这里,可如今看来,她好像对这里很熟。
郁昭悄悄地看了一眼沈清子,就见沈清子也流露着与自己一样的猜疑神色。
“然后呢?”沈清子冷不防问她,“打听到这些有什么用?”
凌双双愣了一下,脸上的笑也忽然僵硬,再说话时,她竟变得支支吾吾起来,“我是说,既然这赌坊背后藏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是不是可以……”
沈清子打断她,“我以为你很清楚我们此行的目的,现在看来,你似乎另有图谋。”
修士们齐齐地看向了她,凌双双慌忙解释道:“不是,我……”
她正欲来说,赌桌的人群之中忽然传来一声鸟雀的嘶鸣,惊得整个赌坊轰然一下,变得愈发躁动。在这声鸟叫之后,一道黑影急速地掠过,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俯冲着对准了凌双双而来。
“当心!”慌乱之中不知是谁提醒了一声,却见这黑影在即将要触到凌双双时徒然转变了方向,倾斜的羽翼往旁处一拐,正对着乌泱泱的赌徒们冲去。
“啊——”
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凌双双当即就跑向了杂乱的人群之中。郁昭心道一声“不好”,脚下一动就要去追,却被沈清子拽住了手臂,“快走!”
修士们不及多想,只以她的话为准,当下便在混乱之中抽身跑了出去。
郁昭被沈清子拽着,一路跟着她几乎飞驰,险些要缓不过气。她抽空看了一眼身后,喘息着扒了扒前面这人的手,喊道:“沈……沈……”
她没懂沈清子为何要这样着急地离开,凌双双表现得这般异样,难道不该将她擒下好好地审问吗?
这一路不知跑了有多久,等到距离那赌坊很远之后,沈清子才停了下来。众人接连赶至,詹月问道:“沈道师,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才出现在赌坊的那个黑影是什么?”
沈清子也不瞒着,说道:“那是我仿照邪雀的模样化形出来的一个虚影,就是为了制造混乱,让我们可以趁机离开。若我没有猜错,凌双双就是一个披了道心的魔,她将我们引诱至此,妄图一网打尽,再送到玖宣面前去邀功。”
修士们全都呆滞住,钟定可拍拍胸口,万分庆幸道:“还好沈姐姐你观察入微,否则咱们真的就要有去无回了。”
郁昭道:“若是这样,那她的这个局,布的还真是够久的,至少骗过了詹家主。”
沈清子便问詹月:“你对这个凌双双知道多少?”
詹月摇头,“我一直都跟着二家主,不太清楚宅邸那边的事情。”
慕文渊道:“我也觉得她有些问题,我与定可入了酆域,就落脚在了库阿拉城外。后来与她碰了面,就一直跟在她身后,直接去了刚才的赌坊。”
钟定可轻轻“啊”声,连连点头,“对,她奔着那赌坊就去了,中途没有停留过任何地方。”
詹月听他们这么说,不禁毛骨悚然,“若真是这样,那外面现在会怎么样?她还会有同伙盯着二家主吗?”
“别急。”沈清子倒是平静许多,手上掐诀施行什么后,对他们道:“这一趟我也是有备而来,可不能怕了他们。”
姚素灵问:“那现在呢?赌坊刚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保不准已经传到玖宣耳中了。咱们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几人整齐地沉默下来,段略忽然扒拉郁昭一下,指着她手肘处的臂缚道:“郁道师,这是什么?”
“嗯?”郁昭抬起胳膊才看到她说的地方,只见在衣袖和臂缚的空隙间,夹了一张折叠整齐的纸。
“这是什么?”她对此浑然不知,赶紧摘下来摊开一看,当即愣住。
段略就在她身旁,亦是讶然,“这是……地图?”
纸上痕迹分明,赫然是一幅详细至极的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