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域》沉默的戏剧

8、人界篇（二）

　　神界历九亿零四百九十八年。
　　人界历2018年。
　　古澜斯手里拽着四十分的数学卷，还没等老师骂他，那小脸就皱成一团，就像搅乱了的毛线，怎么也舒展不开。
　　数学老师象征性的批评了几句，又说：“你哥次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全市排名都是顶尖的，我听说他最近失业了不上班，你就请他给你补习补习，怎么也得考个及格，你这分数太不像话了。”
　　古澜斯愁眉不展，也不忘反驳两句：“我哥是待业，不是失业。”
　　“那不是一回事么？”
　　“那怎么一样，找不到工作才是失业，我哥可不是。”
　　“你还来劲了！”
　　全世界都知道古澜斯崇拜他哥，从小到大逢人就说他有一个哥哥。
　　他哥叫古澜特，大他六岁，从小就是个神童，聪明、稳重、英俊、脾气也好，哪里都挑不出毛病，相反古澜斯是个笨蛋，学习不行，脾气还倔。
　　他们的父亲人称古博士，在小镇上很有名气，古博士从小父母双亡，跟着外公外婆生活，家底不算殷实，可古博士聪明，脑袋跟开了光似的，十三岁就考进了全国最一流的大学，一路念到博士，之后去了研究院，至于研究的是什么，镇上的百姓也捯饬不明白，只知道古博士有出息，还娶了首都一位富家千金。
　　古博士虽然聪明，但性格温吞木讷，很有些读书人的迂腐之气，加之和夫人结婚之后一直没有生养，于是并不讨首都的岳父大人喜欢。
　　后来有一日，古博士不知从哪里捡来一个孩子，他和夫人飞快的办理了领养手续，那个孩子就是古澜特，聪明伶俐模样漂亮，让夫妻两人稀罕的不行。
　　当时古博士的岳父以为她的宝贝女儿不能生育，对这个孩子也算睁一眼闭一眼默许了，可偏偏五年之后，这位千金小姐突然怀孕了，在奉行独生的年代里，这时候怀孕情况就十分微妙了。
　　古博士的岳父自然想将古澜特送走，古博士夫妇却不同意，一通波折之后，古博士丢了工作罚了钱，好不容易才把两个孩子都留住了，和岳父的关系也降到了谷底。
　　再后来两人搬回了小镇生活，在古博士的旧居附近买了个店面，开了间小超市过活。
　　领养的聪慧，亲生的愚钝，古澜斯无数次怀疑自己才是捡来的那个。
　　古澜斯无精打采的回到超市，将书本随手扔在收银台上，从冰柜里拿了根棒冰，一口送进嘴里咬的嘎嘣脆。
　　古澜特坐在收银台后面看报纸，他的身材很高大，令狭窄的收银台显得更加拥挤，沉着脸的时候看上去很严肃，他抬头看向古澜斯的时候，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点笑容，令他紧绷的五官突然显得温柔和善。
　　“不高兴？”
　　古澜斯抿了抿嘴，嘀咕：“上学就不高兴。”
　　古澜特打开他的书包，古澜斯见状要去拦他，还没来得及伸手，那张被揉的皱皱巴巴的考卷就被抽了出来。
　　古澜特抬眼：“满分五十？”
　　古澜斯揉了揉鼻子，眼神闪烁道：“满分两百。”
　　古澜特倏地笑了，又将考卷塞了回去。
　　“哥，你不生气啊？”
　　“我知道你尽力了，你最近读书很用功，语文和英语都考的不错，数学是差了一点，你的天赋......”古澜特微微顿了顿，垂眼道，“再打打基础吧。”
　　“那你教教我呗。”
　　“好。”
　　古澜特笑着点了点头，思绪却飞去了遥远的南方，在神界二十五年的光阴转瞬即逝，但在人界却显得极为漫长，他已经太久没有提到天赋这两个字了，人类总是忙忙碌碌，不断地尝试，不断地失败，他们在过程中经历了无数的痛苦，于是在他们成功之时，所感受到的快乐与满足，是神民所不能体会的。
　　十七岁的神民还在摇篮中牙牙学语，而十七岁的人类却已经学会了撒泼卖萌，无论多少次古澜特依旧觉得神奇。
　　“哥，你怎么突然不上班儿了，你这一回来，小超市的生意都好了，信纸都卖光了。”
　　“胡说八道。”古澜特从收银台后面走出来，穿上外套，“我有点事情要出去，你看店。”
　　“咱爸咱妈呢？”
　　“你看店。”古澜特重复了一遍，揉了揉古澜斯的脑袋，径直出了门。
　　古澜特前脚刚走，小超市后脚就来了生意。
　　登门的是雷恸，古家对门的邻居，是个六十多岁的大爷，会些拳脚工夫，是个锁匠，大家惯称他雷爷，雷爷独居，没有亲戚，搬来小镇十几年，和古家最亲近。
　　古博士忙不过来的时候，雷爷会来超市帮帮忙，干些体力活。
　　雷恸从架子上拿了卷胶布，四处张望了一番，笑眯眯的问：“你哥呢，才回来就到处跑，上哪儿去了。”
　　“我也不知道，神神秘秘的，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肯定在外面有女朋友了，两块钱。”
　　雷恸只笑，也不说话，摸出两个硬币摆在收银台上。
　　“雷爷，您最近怎么老来超市，您要是缺什么，给古博士打电话呗，让他晚上给您带回去得了。”
　　“年纪大了不多动动筋骨怎么行。”
　　“那倒也是，欸，你说我哥是不是真的谈恋爱了啊。”古澜斯还惦记着这事儿，那小脸又拧巴成一团。
　　雷恸看得有趣，打趣他道：“怎么，担心你哥谈恋爱不疼你了？”
　　古澜斯也不害臊，点了下头：“嗯。”
　　*** ***
　　古澜斯心里惦记着事儿，偏偏第二天还有女生往他包里塞情书，自然不是给他的，他古澜斯就是个邮件派递员。
　　古澜斯生着闷气，随手接了过来，却不想信封上写着收件人顾倾。
　　女孩笑眯眯的：“顾倾和你哥不是同班同学吗？还是好兄弟，听说顾倾回来了，能让你哥帮忙转交一下吗？”
　　古澜斯哭笑不得，好家伙，在顾倾面前，他哥都成邮件派递员了。
　　古澜斯心情顿时好了起来，拍着胸脯道：“没问题，不用我哥，我帮你拿给他。”
　　顾倾住他家楼上，从小就是个调皮蛋，没事就来他家蹭饭，古澜斯从小到大闯的祸，十次有八次是被顾倾撺掇的。
　　顾倾别的都不怎么样，可是长得好看嘴巴还甜，这点他哥就吃亏，从小是个闷葫芦，不会撒娇不会哭，一点不会来事儿。
　　毕业之后古澜特去念大学，顾倾却进了娱乐圈，一转眼没几年已经成了大明星，每回回家都是大阵仗。
　　古澜斯放了学立刻回小区，没往家跑，径直去了顾倾家。
　　按了几下门铃，给他开门的是顾言，顾倾的父亲，在古澜斯看来，顾倾这幅好皮囊都是继承了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温文尔雅，外表很显年轻。
　　顾言请他进来坐，给他倒了果汁。
　　顾倾和古澜特都在，正坐在阳台上喝茶，古澜特听着顾倾吹牛皮，时不时地笑一下。
　　古澜斯把信拿给顾倾，顾倾接过信，边拆边说：“小孩儿，你还干这活儿呢？”
　　“嘿嘿，你们喝什么茶，给我喝一口。”古澜斯说着便端起顾倾的茶杯喝了一口，砸吧了下嘴巴，“不好喝。”
　　“黄金桂，你哥最喜欢的，甘甜清新，你懂什么？”
　　古澜斯脸色发红，扭头看着古澜特：“是吗？”
　　古澜特微微笑了笑：“有阵子没喝了。”
　　古澜斯扁了扁嘴，心情不大好。
　　顾倾踹了下他的小腿：“明天周末，你有没有空，帮我搬家。”
　　古澜斯诧异道：“你要搬走？”
　　“镇上新开了一个楼盘，我在那买了一套房，我以后可能经常回来住，这里安保差点，常住不方便。”
　　古澜斯吐槽：“哦，你过气啦？”
　　顾倾斜眼看着他：“你断气我都不会过气。”
　　古澜特一巴掌拍在顾倾后脑勺上，顾倾被打的一个前冲，猛地扭头怒视古澜特。
　　古澜特站起身：“走了，回家。”
　　古澜斯朝顾倾做了个鬼脸，转身跟着古澜特走了。
　　顾言微笑着送他们出门，顾倾仍坐在原处不动，视线凝望着远处的山峦，夕阳欲落，黄昏暮霭，青翠的山峦沉浸在橘色的光晕中，仿佛随时会醉倒在下午六点的余晖之中。
　　顾言关上门，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脚步声显得那么刺耳。
　　他走到阳台，站在顾倾身旁，抬眼看向广阔的远方，轻声道：“这次回来就不要乱跑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顾倾嗤了一声：“你跟我可不一样，你有的是时间挥霍。”
　　顾倾继承了顾言大部分时空族的血统，他拥有透明的血液，异于常人的身体素质，可偏偏他继承了人类的生长速度，他的一生注定被困在囹圄之间。
　　顾言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莱克尔斯消失了二十多年，他的失踪一定与卡文迪许有关，不能再守株待兔了，我们一定要想想办法，主动出击。”
　　顾倾站起身，懒洋洋地趴在栏杆上，低声呢喃：“放过他们吧，就这样维持现状，让阿特留在人界，陪我过完这平凡又无趣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