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域》沉默的戏剧

61、無印篇（七）

　　本以为西蒙的军队三天后才会到，谁成想，第二天那十支舰队就已经快到时空军家门口了。
　　茂柿在会议大厅拍桌子：“他娘的开的快艇啊。”
　　谷枝繁提议：“要不然还是把無涯交给他吧。”
　　茂柿立刻反对：“那咱们的脸往哪放？他这么嚣张，一句话不说，直接开着舰队登门，咱们立刻就把人交出去了，从今往后，时空军如何在神域立足？”
　　谷枝繁又说：“那就打。”
　　茂柿怒吼：“这是在咱们家门口，说打就打，损失都是自己的。许千秋，你怎么不说话，你来说！”
　　许千秋道：“無印上将怎么不来开会？”
　　今天会议人不齐整，西河仍在守卫时空之隙，索林忙着处理海滨市的烂摊子，路黛回到修罗界镇守，無印借口病了缺席了会议。
　　茂柿哼笑：“找了一整夜的猫，我看他是发癔症了。”
　　白帝道：“茂柿啊，注意言辞。”
　　茂柿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许千秋勾了勾唇角，茂柿见他笑，又怒上心头：“我让你说解决方案，你提什么無印上将？”
　　夏槐道：“無印上将与魔王交好，如今無涯触了他的逆鳞，如果请無印上将上船与魔王和谈，不知会否有用，他既是九上将之首，又是無涯的父亲，左右都应该由他出面。”
　　茂柿道：“你脑子进水了，叫無印大人去给他道歉？”
　　夏槐蹙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谷枝繁道：“可谁听了都是这个意思。”
　　白帝道：“确实不妥，上回精灵王带兵来给卡文做后盾，当时他开来的是游船，黄金军穿的是便服，鲜花美酒，瓜果甜食，给足了我们台阶下，如今魔王开来十艘舰艇，摆明是要我们好看呐。”
　　茂柿怒道：“魔王西蒙，年纪不大，哪里来这么大的气性，简直叫人匪夷所思。实在不行，把卡文和莱克尔斯抓起来一并杀了。”
　　谷枝繁道：“茂柿上将气性也不小啊。”
　　茂柿叹气，他嘀咕了一句：“無印上将不在，就像没头苍蝇似的。”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敢接话茬。
　　白帝含笑道：“该向西蒙道歉的人是我。”
　　夏槐道：“白帝大人，您怎么能向魔王低头，他是您的晚辈，况且您根本没有做错任何事。”
　　“神域九亿年史，时空军一亿年史，纵观历史长河，这一日这不过是沧海一粟，是非对错喜怒哀乐都将消失在浩瀚长河中，”白帝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方海岸线的形状，“时空族也好，魔族也罢，皆是神域子民，你我都忘记了，七神将守护神域的职责交于时空军，这是权力也是一项义务，我们的存在并不只是保护时空族，而是保护整片神域，如果可以，我希望每一个神民都不受到伤害。”
　　众上将陆续站起身，凝视着白帝的背影。
　　“夏槐，打开光气罩，我领無涯去给西蒙道歉。”
　　*** ***
　　無涯坐在马车里，面对白帝戏谑的眼神，他惊慌的抬不起头来。
　　白帝笑：“胆子这么小，怎么想到这么烂的馊主意的？”
　　無涯面色惨白：“我、我当时只是想讨好魔王，没想到会弄巧成拙。”無涯不知自己的下场会如何，但如果现在坐在车里的是父亲，他恐怕早已人头落地。
　　白帝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他淡淡道：“無涯，我救不了你，我领你去道歉，是为了救其他无辜者的性命，而你上了船，便必死无疑了。”
　　無涯双目瞪眼，他下意识看向马车尾部。
　　“不用想了，你打开车门，就会见到千秋的铸魂刀。”
　　無涯突然跃起，一掌攻向白帝，白帝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轻而易举的擒住他的手腕。
　　無涯难以置信：“我一直以为......”
　　“以为我弱不禁风？”白帝将他推回原位，“坐好，不要乱动。”
　　“白帝大人，我、我父亲怎么说？”
　　白帝闭口不谈無印，只笑说：“事已至此，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救你，不如这样，等你见到西蒙便主动跪下，我借你一柄匕首，你自尽吧。”
　　無涯怔忪道：“竟已至此了吗？”
　　“西蒙杀死亲生儿子都不眨一眼，你以为你又是谁？”
　　無涯在那一瞬间，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無念的脸，他喃喃道：“是她害我......”
　　马车行至海岸线，白帝与無涯下车。
　　许千秋领一队人亲自护送，而与他一并前来的，还有一脸无奈的卡文迪许。
　　白帝走近卡文迪许，笑吟吟道：“借你几句吉言，不要让场面太难看。”
　　卡文严肃道：“我虽年幼，却也知廉耻，我父王大婚在即，你让我去向西蒙极尽讨好之言，你便是让我认贼作父，让我真正的父亲下不来台面。”
　　“此话严重了。”白帝拍了拍卡文的肩膀，戏谑道，“他是你岳父嘛，总之，不需要你说什么，话让我来说。”
　　卡文深深地叹了口气。
　　白帝又说：“你不想来，谁也勉强不了你，你既然来了，说明你心里也愿意，即使如此，咱们就不要打哑谜了，一同去会会西蒙吧。”
　　卡文道：“我来自然有我的目的，白帝大人不必拿话压我，走吧。”
　　白帝看他一眼，挑眉一笑走在最前面。
　　西蒙的船陆续靠港，他正在甲板上，一席黑色披风随风飘摇，他面无表情看不出心中喜怒，那双冷冽的眉目却让人不寒而栗。
　　这里的风尤其的大，舰艇靠港全靠风力维持秩序，与西蒙一并前来的，还有他的长子沙利文。
　　無涯跟在白帝身后，他低垂着脑袋，静静地等待着宣判。
　　西蒙曾经划开过修德诺的喉咙，又曾一拳打穿莱克尔斯的胸膛，他从来都是下手狠毒，不计后果之徒。
　　亲子可杀，何况是他無涯。
　　如今连父亲也不打算保他，是啊，他只是父亲诸多孩子中的一个，论宠爱他比不上無愿，论心计他比不上無念，论能力他甚至不如無尘，更何况他身后还有无数未冒尖的弟妹。
　　白帝对無涯道：“夏槐打开了全海域的监视器，你父亲一定在屏幕前看着你，挺起你的腰板来，好好走完这一程。”
　　無涯苦笑：“我的一生尽是这般结束了。”
　　三人登船，白帝环着手臂笑吟吟道：“西蒙，别来无恙。”
　　西蒙未发一语，他扬起下巴，以蔑视的姿态看向白帝。
　　白帝淡淡道：“之前你请卡文去魔之国做客，他中途溜去了人界，这次我带無涯来向你道歉，顺便也把他捎上了。”
　　白帝一句话颠来倒去，将卡文推到了前面，却把道歉一事摆在了不起眼的地方。
　　西蒙望向卡文，卡文笑着点头示意。
　　白帝见西蒙未作反应，一时拿不准，便道：“無涯我也带来了，他此次以下犯上实属活该，还劳烦魔王大人兴师动众，实在不应该，無涯，你过来给魔王大人道个歉。”
　　“兴师动众？”西蒙冷笑，“你们也配。”
　　卡文道：“既然不是为他们而来，就早些回去吧。”
　　白帝微微蹙起眉，卡文刚才还表示不想出这个头，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卡文此人狡猾又坦荡，心胸宽广又狭隘，总是叫人捉摸不透。
　　白帝不得不对他谨慎。
　　西蒙蹙起眉道：“我让你来魔之国，你为何不来？”
　　卡文一步步走向他，他低头轻笑，缓缓展开他身后那对雪白的翅膀，西蒙的视线无意识的跟随那对翅膀游走，卡文突然背过身去，双翅落下的阴影处，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拳头径直朝着西蒙而去。
　　西蒙的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光影，与此同时，他的双手被两道绿色的藤蔓缠绕住，而他的头顶正悬下一滴剧毒。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包括西蒙的回击，风刃已然朝着莱克尔斯刺来，卡文用尽全力挡住那一击风刃。
　　西蒙挪动脸庞避开那垂涎而下的毒液，正好对上莱克尔斯径直攻来的拳头。
　　“砰”只听见一声巨响，西蒙被打得偏过头去，全世界在这一刻屏息凝神，时间在一瞬间仿佛停止了流动。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零点一秒钟内，半枝连的藤蔓，灵鹫的剧毒，夏栗操控莱克尔斯出现的时机以及卡文抗下那一击风刃的瞬间。
　　夏栗没有停留，他立刻将所有人包括半枝连、灵鹫与莱克尔斯转移回学校，只留下卡文在甲板上面对西蒙的雷霆暴怒。
　　屏幕前的茂柿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雪上加霜......这群小子真是疯癫至极啊！”
　　西蒙缓缓转过头来，沙利文在旁紧紧抿着嘴一动不敢动。
　　白帝眼神闪烁，故作轻松的看向别处。
　　卡文道：“以拳还拳，我们两清。”
　　白帝惊恐万分，这小子可真是睚眦必报，当日西蒙给莱克尔斯那一拳，卡文是半点没忘记，等着找机会还回去呢。
　　西蒙沉默了几秒，突然仰头大笑，他的笑声打破了世界的宁静，他用力将卡文抱进怀里，大笑道：“你是云泽的骨肉，你骨子里与他一模一样。”
　　白帝稍稍松了口气。
　　“白帝，我要去精灵国参加云泽婚礼，这些船上都是我要送给云泽的礼物，我不会脏了这些船，今日我心情大好，暂且不取無涯性命，半年后，让他自己来魔之国谢罪。”西蒙道，“卡文，我们单独谈谈。”
　　無涯垂身俯腰：“谢魔王大人。”
　　白帝与西蒙达成一致，留下卡文在船上，速速带着無涯下船。
　　他一下船，就对许千秋道：“少年轻狂，我老命要被吓破胆了。”
　　许千秋却笑：“是啊，栗子总是那么与众不同。”
　　白帝：“......”
　　無涯道：“半年，我还有半年性命。”
　　白帝道：“今次多了半年，半年后也未可知，人若无胆量去看天高海阔，便只能困于囹圄之间。”
　　無涯道：“白帝大人，我不明白，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你错在还不会走路，就想着飞。”白帝叹气，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回家去洗漱吧，其他事情容后再议。”
　　*** ***
　　卡文坐在甲板上，偷偷的舒了口气。
　　西蒙屏退众人，不由得笑了起来：“既然害怕，何必要做？”
　　卡文道：“我知道你当日是为了向时空军交待，你给莱克尔斯那一拳刻意避开了他的内脏要害，你大概也知道，他不会轻易死去。”
　　“他如果这么容易就死了，那就不配做我的孩子。”
　　卡文点头：“可是莱克尔斯不会懂，在他心里，你并不是他的父亲，你也不配做他的父亲，你既然伤害了他，我必须帮他打回来。”
　　西蒙沉默不语。
　　“总之，谢谢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刚才还担心，万一你大发雷霆，我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西蒙道：“你和你父亲那么像，却又那么不一样。”
　　“哪里像，又哪里不一样？”
　　西蒙笑而不语：“不说这些了，我叫你去魔之国，是有要事与你说。”
　　“和我说？”卡文疑惑道。
　　西蒙握紧拳头：“你可知道巫族？”
　　“略有耳闻。”
　　“我要与你说的是大地之初的故事，是关于地宫的神族。”西蒙握紧拳头，“我猜你已经略知一二，海滨市动乱的那一日，我感觉到有一股精绝的能量进入我的身体。”
　　西蒙向卡文娓娓道来那些数亿年前的往事。
　　卡文道：“我终于明白小六爷临终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西蒙道：“仅仅是风烛残年的气象神，便能给我带来如此巨大的能量，地宫里那些长眠地下的神族，一旦踏入这个世界，他们必将对这片大地带来灭顶的灾难。”
　　卡文长长的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我希望你回到精灵国，好好待在云泽身边，好好保护他，他和你不同，他很单纯，很幼稚，他只是个不谙世事的精灵，而你，可以在危险来临之时化险为夷。”
　　卡文沉默了许久，直到西蒙等的有些不耐烦，卡文才说：“我应该从哪个字开始吐槽你，你是不是有点......额......你是不是被莱莱打坏脑袋了？”
　　他很少露出微笑，卡文也是第一次见他微笑，他的笑容很浅，稍不注意便消失了，然而仅仅只是那一瞬间，却令他坚硬的脸庞多了一丝柔软。
　　“卡文，从前我一直在学习爱屋及乌，但我最近才明白，云泽不喜欢我，他喜欢的是能够陪他笑陪他闹的人，那个人从来不是我，我给他最后的体贴，便是不再对他纠缠。”
　　卡文淡淡地说：“但是你打死了凛久。”
　　西蒙理所当然道：“他如果不是神域最强，就不配与云泽并肩。现在他通过了我的考验，虽然他依旧不是神域最强，不过既然云泽喜欢他，无论如何，我都希望成全他们。”
　　“所以你真的是去送礼，不是去砸场子的？”
　　西蒙道：“我与他交手的时候就知道他活不了太久，等他死后，我会替他好好照顾云泽。”
　　卡文皱着一张苦瓜脸，他迟疑道：“天色不早了，要不然我们就谈到这里吧？”
　　西蒙道：“好，就此别过，我们精灵国再见。”
　　卡文急不可耐的站起身，而此时夏栗出现在岸边，对船上的卡文大喊：“卡文，时空之隙要塌了，快跟我回去。”
　　卡文跳下船。
　　西蒙唤来沙利文：“启程，别耽误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