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域》沉默的戏剧

45、鬼域篇（三）

　　每年一到这个时候，無印的府邸便门庭若市，进出的马车、汽车多的院子里停不下来，登门的贺礼一波波的往家里送，时空族所有人都知道，無印将军自己从不过生日，但是他的宝贝儿子無愿过生日，那必定要过得隆重。
　　無尘迎来送往招呼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到了黄昏时分，府上才闭门谢客。無印把所有子女都叫回来一起吃饭，每年的这一天比过年还热闹。
　　天气越发寒冷，院子里的植物开始枯黄，無印坐在老水井旁边，对他如今最年长的女儿無念说道：“听说指尖精灵擅长培育，精灵国的冬天，怕也是绿油油的。”
　　無念端庄，坐在矮板凳上也显得气质高贵，她温温的笑：“精灵王就在港口住着呢，这个冬天，他怕是看不到了，为了卡文迪许的胡闹，精灵王也算是用尽了心力。”
　　無印侍弄手里的花草，笑说：“做父亲的，哪有什么原则可言，说起来云泽自己还是个孩子，我记得他还不到五百岁吧，比许千秋还小一半。”
　　無念笑而不语。
　　無印叹气道：“活的时间长了，年岁便不重要了。”
　　無念面色微变。
　　無涯走进院子，行礼之后道：“父亲，宾客都走了，可以开席了。”
　　無印口气淡淡地问：“许千秋那里怎么样了？”
　　無涯低声道：“他们从学院操场离开，如今熊安许延年夏路日日严守以待，许千秋的将士把学院围了一个水泄不通，不过暂时没有什么动静，应该还没有回来。”
　　無印把花盆递给无念，无念转身摆去旁边。
　　“精灵王那里怎么样了？”
　　無涯道：“精灵王那里没什么动静，依旧是吃喝作乐，哦对了，指尖精灵都去了精灵王的船上，如今他船上红花绿叶更是花哨了。”
　　“無念你听听，确实是擅长种植啊。”無印站起身来。
　　無念微微笑着点头。
　　無印又问道：“你还有其他发现吗？”
　　無涯迟疑半晌摇了摇头：“暂时没有发现。”
　　無印前一刻还笑着，下一秒突然板下脸来：“就你这猪脑子怎么继承我的上将之位！”
　　無涯倏地跪下，他将脑袋俯的很低，“父亲恕罪！”
　　無印点点他的脑袋，按捺着怒气骂：“蠢货！”
　　無愿跑进院子，见無涯跪在地上，看也不看他，对無印撒娇道：“爸爸，开席啦，咱们快走吧，我肚子都饿了。”
　　“好好好，走，看看今天吃什么好吃的。”
　　*** ***
　　無愿觉得自己一百八十岁的生日过得普普通通，黄豆没有来参加他的生日宴会，不过精灵王却送来一匣子珠宝，無愿姑且当成是他好朋友黄豆送的吧。
　　他趴在窗台上吹风，顺便消化一下那一肚子的酒水。
　　無尘将他穿旧了的衣服从衣柜里拿出来，再将新衣服一一摆进去，又把收到的礼物里贵重的那些放进他的陈列室。
　　無愿吹着风，听着耳边那些淅淅索索的声音，抱怨道：“你歇会儿吧，吵死我了。”
　　“天冷了，小心感冒。”無尘走到他身旁，为他披上外套，“生日过得高兴吗？”
　　無愿冷哼一声：“有什么可高兴的，都是些我不喜欢的人。”
　　無尘摸了摸他微凉的脸颊：“好了，不许再吹风了，早些睡吧。”
　　“你说，他们回来了吗？”
　　無尘心念一动，愁思半晌摇了摇头。
　　“我刚才听见爸爸教训無涯了，他可真是个蠢货，天天把注意力放在学院。”
　　“传闻十年前千秋上将入过鬼域，其后多年他闭门不出，是为疗伤，结合最近发生的事情，传闻未必是假，既然如此，他们此行一定做好了伤亡的准备。”無尘沉吟道，“他装出被爱情迷昏了脑袋的样子，我猜三分真七分假，鬼域或许是千秋上将自己要去的，卡文不过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巧合，他们一拍即合，各有目的。”
　　無愿道：“他们刻意在学院弄出动静，摆出一副要迎回许千秋的样子，越是如此，许千秋回来的地方就绝对不会是学院，再者说，夏栗拥有神级天赋移世，能瞬间移动，根本不需要担心被抓，这也间接说明了十年前的传闻是真的，他们做好了准备，许千秋会受重伤，和十年前一样，他需要一个隐蔽的地方疗伤。至于他们会去哪里，这就要看许千秋有多少后招了。”
　　無尘颔首道：“好了，你真的要睡觉了。”
　　無愿鼓着腮帮子，被無尘塞进被子里，他眨眨眼说：“明天我们一起去找黄豆吧，挑一些好玩的当回礼。”他打了个哈欠又说：“其他小精灵，我也想和他们交朋友。”
　　無尘点点头，为他捻好被子，然后关上灯离开房间。
　　走出房间無尘也终于松了口气，一天的疲惫尽数写在了他的脸上。
　　他径直回自己的房间，却在房门口见到無念。
　　看模样像是等了他很久。
　　無念时年一千岁，平日里喜欢盘头，到哪里都是一派温柔大气的模样。
　　“無念姐姐好。”
　　無念笑吟吟道：“你今天忙了一天，累坏了吧。”
　　無尘淡淡道：“每年都是这样，我已经习惯了。”
　　無念递出一个礼盒：“生日快乐。”
　　無尘有些诧异。
　　“你和無愿是同月同日出生，我怎么会忘记你的生日。”无念把礼盒塞进他手里，“一点小礼物，不要介意。”
　　無尘接过礼物，脸上露出浓浓的震惊。
　　無念道：“我知道没人记得你的生日，不过这个家里从来都是这样的，等你以后出息了，父亲自然会高看你，如今無愿得宠，你照顾他也得尽心尽力，無愿高兴了，父亲才会高兴。你的生日姐姐会记得，以后每年姐姐都会送你礼物，平时你有什么困难，也记得来找我。”
　　無尘感恩戴德般的道了谢，無念心满意足的离开。
　　無尘站在房门前，看着那所谓的姐姐款款而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他打开房门走进去，没有开灯，房间却被月光照得透亮，房间虽小，却干净整齐，就和無尘的名字一样，他向来做什么事情都是一丝不苟。
　　他坐在沙发上，打开茶几上的盒子，那柄朴素的长剑安静的躺在盒子里，明明是一把绝世好剑，却韬光养晦不露锋芒。
　　“谁说没有人记得我的生日，没有人送我礼物......”
　　*** ***
　　夏栗浑身手脚酸软身体像瘫痪了一样，莱克尔斯用过他身体之后，他便这般模样了。
　　他从前很少锻炼，浑身的肌肉可能还不如寻常健身房里的教练，怎么经得起莱克尔斯运用。
　　许千秋身体里的寒气是从前的几倍，但这次却与上次不同，他似乎可以自行消化那些寒气。
　　夏栗把脑袋靠在许千秋胸口，半晌后闷闷的笑了起来。
　　许千秋睁开眼睛，问：“你在笑什么？”
　　夏栗抬起头与他对视：“我们上次也是这样。”
　　许千秋笑了笑：“不对，上次你在做梦。”
　　夏栗坐起身：“那次我是做梦？”
　　许千秋却突然面色倏变，噤声不说话。他在梦里乘人之危的事情，可不能说溜了嘴。
　　夏栗见他脸色不好，连忙起身道：“我去叫给你倒杯水。”
　　“嗯。”
　　院子里，莱克尔斯正在荡秋千，半枝连端着小板凳坐在他面前打量他：“嗯......”
　　“你看什么？”
　　莱克尔斯穿着夏栗的T恤，他比夏栗身材高挑，但好在夏栗平时穿衣服不伦不类，衣柜里什么大小的衣服都能找到，莱克尔斯穿了一件白色的玫瑰图案上衣，裤子是牛仔裤。
　　“小六爷爷好厉害，夏栗手都抬不起来了，他眼睛一眨，你就过来了。”
　　莱克尔斯点点头。
　　半枝连又说：“但是好奇怪啊，你和范小清......你和卡文，一点也不像久别重逢的样子，是不是找错人了？还是你还没有恢复记忆，你是不是想不起来？”
　　莱克尔斯困惑道：“师父肯定会来接我啊。”
　　半枝连絮絮叨叨的说：“我在鬼域的时候好害怕，你们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还以为卡文要和夏栗结婚，哈哈，太奇怪了。”
　　卡文从屋子里走出来，递给莱克尔斯和半枝连各一瓶牛奶。
　　听半枝连说到结婚的事情，卡文面色一黑：“以后这件事情不许提了，许千秋脑子有问题。”
　　半枝连连忙捂住嘴。
　　过了一会儿半枝连又说：“你跑去救夏栗的时候用他的身体揍了阎鬼一拳，像这样，好厉害啊。”
　　卡文问：“你怎么想到跑去救他？”
　　莱克尔斯说：“许千秋在梦里跟我说，让我保护好夏栗，我答应他，他就帮我拆散你们。”
　　卡文满脸黑线，许千秋不入他的梦，却入了莱克尔斯的梦。
　　莱克尔斯从秋千上下来，他走到卡文面前，仰头看着他，认真道：“师父，不管许千秋怎么想，我都会保护夏栗的，他是你的未婚妻，我不要你伤心。”
　　卡文头疼道：“你乖，不要再提这三个字了。”
　　“哦，那我还可以再喝一个小牛奶吗？”
　　“不可以。”
　　“哦。”
　　夏桑在厨房里忙活，家里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一下子都乱套了。
　　人界比神界暖和一点，夏桑和卡文一起把餐桌搬到院子里，又问邻居借了几张凳子，夏桑赶紧跑回厨房看火，卡文把菜端到院子里，又跑进去拿饮料，明明是刚刚从生死线上逃回来，却一瞬间有了人间烟火气。
　　夏栗把窗户打开，从房间里可以看到院子里的情景，他跪在沙发上，把脑袋搁在窗户边，说：“我们在院子里吃，让许千秋躺在床上看着我们吃。”
　　半枝连哈哈大笑起来。
　　小六爷和半溪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一筐鱼，半枝连好奇极了：“妈妈，你们去哪里钓的鱼。”
　　小六爷回答他：“东海。”
　　“啊？东海？”
　　半溪掩着嘴笑。
　　小六爷年岁大了，头发花白，佝偻着背有些老态龙钟的样子，眼神却很清澈，滴溜溜的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他不好好坐着，蹲在椅子上等着开饭。
　　卡文把碗筷摆在他面前，若无其事的问：“身体不好还往东海跑？”
　　“去见个老朋友。”小六爷拍拍桌子，“快点开饭。”
　　半溪责备他道：“礼貌一点。”
　　小六爷吃瘪似的扭过头。
　　“来了来了。”夏桑炖了排骨汤，用咸肉炒了冬笋，红烧了一锅鸡腿，又炒了几个绿油油的蔬菜，担心不够吃，还蒸了一锅五谷杂粮，又把腰果开心果都摆上了桌，草莓也洗了一大盆，等吃好饭就端过来。
　　夏桑拉着卡文的手，对他感激万分，“你真的把夏栗安安全全的带回来了，我敬你一杯。”
　　卡文举起酒杯干巴巴的笑了几声。
　　许千秋在房间里都听见了，气的吹胡子瞪眼。活都是他干的，卡文那个蠢货手指头都没动一根！
　　酒过三巡，夏桑才想起来，他站起来道：“哎哟忘了，栗子啊，没给千秋上将盛饭。”
　　院子里又是一阵欢快的笑声。
　　许千秋胃疼得厉害。
　　吃过饭夏桑和半溪一起在厨房里刷碗，半枝连也去帮忙，被夏桑赶了出来。卡文给了半枝连一把扫帚，让他把院子里的落叶扫一扫。
　　小六爷吃了几颗草莓，对卡文道：“别忙了，陪我走走。”
　　卡文回头看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们走到河边，再往前就是他们从前住过的地方，他们一起生活了两年，那时候他叫范小清，个头也小，和小六爷走在一起确实很像爷孙俩。
　　如今他变回卡文迪许的模样，个头比小六爷高了很多，小六爷却像从前一样牵着他的手，领着他往前走。
　　“去河边坐坐。”
　　两人并肩坐下，小六爷说：“你刚才没吃草莓。”他一抬手，手里凭空出现一盆鲜艳欲滴的新鲜草莓。
　　卡文把盆子摆在膝盖上，拿了一颗来吃。
　　小六爷向后仰去，枕着手臂，看着天空道：“正午的时候，谁也不看太阳，你们也怕太阳。”
　　卡文继续吃草莓。
　　“你搭理我一下。”
　　“我看见许千秋流的血，是彩色的，我回来时候帮他遮掩了。”
　　小六爷倏地坐直了身体，他蹙着眉头，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更加显得年迈。
　　“他和半枝连......”
　　“不一样。”小六爷打断他，“我问过老四，她当时很想要个孩子，她用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创造出了半枝连，可以说她就是半枝连，半枝连就是她，但即便如此，半枝连也流不出彩色的血。”
　　卡文思忖半晌却没有答案。
　　“我们没有生育能力，许千秋不可能是谁的后代。”
　　卡文迟疑道：“也许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和你们相似的人。”
　　小六爷再次看向天：“也许吧，这个给你。”
　　他递给卡文一张纸片，上面写了一个地址。
　　“你的小龙我可是帮你找到了，你让我帮的忙，我全部都办到了，可是你，卡文，你却小气得很，什么也不帮我。”小六爷抱怨着说。
　　卡文哭笑不得：“我不是帮你......”
　　他话说了一半，见到小六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膝盖以下一点点消失。
　　卡文抿了抿嘴唇：“好，我帮你。”
　　小六爷得意地笑了起来，牵动起了满脸皱纹，那双猫头鹰一样的眼睛变得亮晶晶。
　　“你说吧。”
　　小六爷用尽全力握住卡文的手：“卡文，我近来越来越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我感觉到危险在逼近，但是我总是不明白那是什么，我创造了这个世界，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无比的热爱这个地方，我希望你可以替我守护它。”
　　悲戚感一下子盈满卡文的四肢百骸，小六爷总说他身体不好，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突然。
　　“卡文？”小六爷笑着说，“我打造了古器，古器带来了你，你于我来说是如此不同，你要好好替我保护这片大地，你愿意吗？”
　　“我、我做不到。”卡文的眼底氤氲着湿气，他哽咽道，“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坚强。”
　　小六爷拥抱卡文：“精灵对自然与生俱来的热爱会引导你走向正确的道路，你不必坚强，也不必勇敢，你只需要在重要的时刻带领他们往前多走一步。”
　　他身体在消失，独独剩下那双明亮的眼睛，他在最后一刻依旧在等待卡文迪许的答复。
　　弥留之际，卡文露出了笑容。
　　“我答应你，我一定用尽全力。”
　　卡文坐在那片湖边，怀里紧紧抱着那一盆红艳艳的草莓。
　　夜深露重，卡文独自踏上归途。
　　家里已经收拾干净，半溪领着半枝连回了自己家，莱克尔斯坐在院子里荡秋千，手里还抓着半盒不舍得喝完的小牛奶。
　　莱克尔斯似乎是想念古妈妈了，没头没脑的说了句：“超市里有喝不完的小牛奶。”
　　卡文无奈的笑。
　　*** ***
　　白帝切开新鲜翠绿的蜜瓜，又把洗好的草莓端出来，摆在那令人垂涎欲滴的蛋糕上，对空手而来的索林道：“都是精灵王派人送来的，他们在船上种新鲜蔬果，可真是会享受啊，他们厨子手艺也不错。”
　　索林眯起眼笑吟吟。
　　“不花钱的吃起来特别美味呢。”白帝撩开袍子坐下，云淡风轻道，“你今天怎么跑来我这里了，我以为你去了無印那边。”
　　索林垂下眼，轻轻笑：“怎么会呢，逢场作戏罢了。”
　　“是么。”白帝啃蜜瓜，淌了一嘴的汁水，“所以修德诺是真的要离婚了。”
　　“魔王想见一见卡文，我顺水推舟罢了。”
　　白帝拿起手帕擦了擦嘴，笑眯眯道：“那条小龙，你藏了两年，这几天却突然闹出了动静。魔之国在神界东方，小龙在人界南方，卡文这一个来回，恐怕要费上点时间。”
　　索林眨眨眼：“什么小龙？”
　　白帝把蜂蜜倒进牛奶里，给索林也来了一杯：“夏栗呢，無印打算怎么处置他？”
　　“嗯......無印上将说话爱兜圈子，人家一点也听不懂呢。”索林端起瓷杯，“不过无所谓，我是白帝大人这边的。”
　　白帝弯着眼睛笑，他盘腿坐在椅子上，双手捧着杯子说：“你不想我兜圈子，那我就直说了。夏栗不可能成为人皇，既然無印怕他，那么我更要好好留着他，你负责保护他。”
　　“饶了人家吧，人家快成为夹心饼了。”索林苦恼道，“况且千秋上将已经拿出了态度，谁敢害那位小混血？”
　　白帝抿了口牛奶，淡淡道：“無印老了，脑袋糊涂了。”
　　索林面上带笑，心中暗道：你不也是老家伙了。
　　白帝瞪他：“笑得这么可恶！”
　　*** ***
　　熊安像往日过年那般提着大包小包走进院子里，他猛地撞开门，对正躺着养伤的许千秋道：“哈哈哈，我得到消息立刻就来了，早知道你这回这么顺利，我们就不在学院搞那一套调虎离山了。”
　　许千秋面色黑的跟铁一样，熊安哪管他什么心情，抓着他的胳膊说：“别老躺着了，起来走走吧，你面色看上去好得很呢。”
　　夏栗正端着水喂给许千秋喝，闻言恍然道：“是啊，你腿没有受伤，干嘛天天躺着使唤我？”
　　许千秋牙齿都咬碎了：“熊安！滚出去！”
　　熊安挠挠头：“发什么火呀，我去隔壁瞅瞅，等会儿再来啊。”
　　半溪在隔壁搭了房子，房子很简陋，家具也是一点点添起来的，熊安把许延年让他捎的东西拿去了半溪家里。
　　半枝连受宠若惊道：“许教官对我真好。”
　　“你小子胆子忒大，鬼域也敢闯，公休假快结束了，许延年可说了，回去之后要重重罚你。”
　　半枝连缩着脖子吐了吐舌头，对着半溪干巴巴地笑了几声。
　　卡文和莱克尔斯钓鱼回来，两人路过半溪的房子，与熊安打了照面。
　　熊安打量莱克尔斯，啧啧道：“平平无奇嘛。”
　　莱克尔斯不理会他的目光，提着水桶进了夏桑家厨房。
　　熊安一把揽住卡文的肩膀：“小子，你今后什么打算？我们千秋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打算怎么报答他？”
　　“熊安，别去烦他。”许千秋平静的声音从熊安身后响起。
　　熊安猛一回头，脸上乐开了花：“我就知道你没事儿！”
　　许千秋就这样站在那里，秋风吹动他的黑发，那深邃不可见底的眼眸仿佛写满了秘密，他的肩头缠着绷带，松松垮垮的披着黑色外套，明明受了伤，却仍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他纵使傲慢又跋扈，却从来不是脑袋空空的莽撞之徒。
　　这一次，他让卡文见识到了真正恐怖的力量。
　　在鬼域之中，许千秋故意扰乱形势，让阎鬼沉浸在自得之中，混乱的局势让阎鬼自以为计划顺利。十年前，他获取了一部分阎鬼的力量，可以变化阎鬼所创造的世界，他既可以控制梦境，又可以打破幻境，两者交叠在一起，令阎鬼迷失在无边无尽的幻象之中。
　　“栗子在浇花，熊安你去帮他。”
　　“这种细致活，我怎么会干？”熊安抱怨了几句，不情不愿的去了。
　　卡文走近许千秋，淡淡道：“你没事了。”
　　许千秋颔首，他沉默片刻道：“我帮了你，你替我掩盖了血迹，我们两清了。”
　　卡文沉默的看着他。
　　“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许千秋冷笑，“少自以为是，从今以后，你要成为我的棋子，替我对抗那些反对我的声音。”
　　卡文倏地笑了起来：“你这么说，我心里轻松多了，校长大人。”
　　“知道就好。”
　　“不过我要先请个长假。”
　　“......”
　　“还想开两张人界通行证。”
　　“......”
　　*** ***
　　西河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無印已经睡着了，他陷在在柔软的沙发里，老花镜挂在鼻梁上，呼吸微弱却短促，浑身充满了疲惫之感，纵使他外貌不似耄耋老人那般沧桑，但年事已高却是不争的事实。
　　从前血帝狂傲，霸气威震四海，他睥睨天下，势头一时无俩，却也要靠沉睡延长寿命。
　　而無印上将已经活了近万岁了，神民普遍寿命在四千岁上下，無印上将已经活得太久了，久到他已经忘记了权力的争夺从来都是惨烈而疯狂的。
　　西河的眼底出现了一些微不可察的悲伤，他跟随無印上将已经上千年，他见证了时空军的数次改革，见证了神域的发展。
　　但如今魔之国壮大，时空之隙频现裂缝，连许千秋区区小辈，無印上将也快压不住了。
　　無印突然惊醒，他睁开眼，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压了几口茶下去，才笑道：“办公室的沙发软的要命，睡得我骨头都要歪了，还是家里书房的椅子舒服。”
　　西河道：“我叫人给您换了。”
　　“别麻烦了，夏槐叫人搬来的，也是他一番心意。”無印笑道，“你从前做我的中将，如今也是上将了，不必事事躬亲，这些小事不需放在眼里。”
　　西河颔首，在椅子上坐下。
　　“叫你来是想问问时空之隙的事情，如今已经到了那般艰难的地步了吗？”
　　西河长长的叹气：“有意外也有人为。”
　　“怎么说？”
　　“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是最近几波走私犯的行动都有迹可循，形成了一定的规模，要说没有组织我是万万不敢信的。”
　　“这倒也正常，事态总是会这般发展的。”無印道，“时空之隙迟早保不住，神域要变天了，我们要早作打算。”
　　西河震惊道：“七神的力量，竟会如此轻易的消失了？”
　　“西河啊，我早就告诉过你，力量是会流动的。”無印轻叹道，“神域出现这么许多神级天赋者，你就应该想到，这一天就在眼前了。”
　　西河心中感慨万千。
　　無印叹气：“白帝亲人，但人族却未必如他想的那般温和，人族数亿年间不知道我们的存在，一旦时空之隙坍塌，后果可想而知。”
　　“大人......”西河迟疑道，“魔王这些年四处征战扩张地盘，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西河，到底还是你懂得我的顾虑。”無印道，“传闻中的巫族便是居住在魔之国一带，西蒙若是得到什么消息，也未可知。”
　　“白帝是七神最后的血脉，不知他作何想法？”西河问道。
　　無印合上眼，轻轻摇了摇头，却不再说话。
　　时空族之所以能以管理者的身份掌控神域，一者，他们以七神后裔的身份，担负起守护时空之隙的责任，二者，他们是最接近神的种族，族人多现稀有级天赋，无论身份之高贵还是力量之强大，都是神域独一无二的的。
　　如今时空之隙即将坍塌，神域诸国多现神级天赋，时空族的优势已经不复存在。
　　从前白帝掌权时，手段温和，毫无震慑之力，甚至屡次提出要与人族、混血和平共处的谬论，無印联合魔之国以雷霆手段迅速打压白帝亲信，前上将墨路便是在那次斗争中被卸了权，白帝亦被架空，许长生被迫退休，他迅速扶持了许千秋上位，無印彼时念他年轻，没有赶尽杀绝，却不想如今许千秋也长成了今天的气焰。
　　内有忧患，外敌也不可轻视。
　　西蒙从来不是屈于人下的脾性，他是一头吃人的狮子，时空族稍有削弱，便会被他一口吞掉。
　　巨人国精灵国皆是小国，武力再强也不堪大用。
　　倒是血国......
　　無印突然睁开了眼，喃喃了一句：“血国可用。”
　　西河怔怔道：“血国？大人忘了，我们与血国向来不睦。”
　　“那是从前血帝在时，如今两个孩子当家，棕遥......”無印突然面色大变，他一拍桌子，“索林那厮！太不规矩了！”
　　“大人您怎么了？”西河担忧道。
　　無印哈哈笑了起来：“我到底是明白过来了，索迪拉攻打血国，他想立功，搓一搓茂柿的锐气，索林借机把棕遥送回了血国。”
　　西河迟疑道：“您的意思是，当日并非棕遥背叛，而是他与索林有意为之？”
　　“索林时常在人界走动，时空之隙的事情我猜测他早有察觉，他早就想到了这一层，索迪拉攻打血国，他便与棕遥一起演了出戏，好把自己的亲信送回去。”無印大笑，“这个索林，是个有用之才，索迪拉目光太短了。”
　　西河却有些顾虑：“索林太狡猾了，大人要三思。”
　　無印笑：“上将中哪个不狡猾？要说起来，还属你最纯良。”
　　西河苦笑。
　　*** ***
　　公休假结束前几天，精灵王启程回国，卡文赶来送他，莱克尔斯也来了，卡文与精灵王谈话的时候，他独自在船上探索，循着食物的香气走进厨房。
　　正在料理食物的是一位年轻精灵，他有一头十分迷人的水蓝色长发，五官很漂亮，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月亮一般。
　　指尖精灵围绕在他四周，莓果精灵与豆果精灵打成一团。
　　“肚子饿了吗？要不要来片火腿？”精灵用亲切的态度向他问好。
　　莱克尔斯看着他，又看看坐在厨房角落里正在喝酒的金发男人，他同样年轻，气质却显得张扬而恣意，棉麻质的衬衫松松垮垮，袒露出一大片结实的胸膛。
　　“莱克尔斯，不认识我们了吗？我们小时候一起玩儿过，嗯......大约是在一百五十年前。”精灵微笑着说，“我是流星，他是洛萨，你想起来了吗？”
　　莱克尔斯点点头：“想起来了，洛萨被我按在地上打。”
　　洛萨猛地瞪他：“你记错了吧！”
　　流星哈哈笑：“我作证，莱克尔斯说的都是实话。”
　　船的另一边，精灵王正在和他的爱子抱怨，时空族的城市什么好东西都没有，都是些老派的装饰品和一些量产的衣服。
　　又抱怨最近天气不好，他出门时精灵国的花都蔫了。
　　卡文耐心地听他说，帮他将滑落的碎发别到耳后。
　　说到后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云泽把精灵剑递给了卡文。
　　“很快是我五百岁的寿辰，我要赶回精灵国过生日，洛尔纳先生一定为我准备了盛大的典礼，从前我们总是一起过生日的，今年怕是不行了，我把精灵剑赠与你，作为你两百岁的生辰礼。”
　　卡文接过剑道：“这是你成为国王时祖父赠与你的礼物。”
　　“没错，你继承了他的名字，也一并继承他的剑吧，我驭剑已无需名剑相配，你与我不同，你剑术不精，还需多钻研，往后你必要配得上这把剑。”云泽一脸得意地说。
　　卡文哭笑不得：“那我得努力了。”
　　“另外，你既然已经得偿所愿，小精灵们也该随我回家了。”云泽看着日落黄昏道，“我得抓紧时间了，不然就赶不上今年生辰了，这里的食物真难吃，还好我带了流星出门。”
　　“父亲。”
　　“嗯？舍不得我吗？”云泽看向卡文迪许，他像慈父一样温柔又耐心地凝视着自己的孩子。
　　“凛久的事情我很抱歉。”
　　云泽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含着笑摇头：“我和凛久之间已经没有遗憾了，艾黎伯爵两次将我送回血国，如果你在魔之国遇到他，一定替我向他表示真挚的感谢。”
　　他们跨越时间，终究没有走向同一条河流，为此他们已经做出了全部的努力。
　　云泽背过身去：“卡文，好好享受你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