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域》沉默的戏剧

30、夏栗篇（五）

　　夏栗很能适应新环境，洗完澡换上睡衣，躺在床上抱着枕头玩手机，完全是一幅悠然自然的模样。
　　范小清纳闷道：“你哪来的睡衣？你的背包里怎么能放得下这么多东西？”
　　夏栗理直气壮道：“努力塞。”
　　他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了蚕宝宝一样，只露出一只手在外面举着手机。
　　范小清知道他怕冷，宿舍没有空调，即便是有，这个天气谁会开空调......
　　他跳下床，坐到夏栗床边，拍拍他的被子：“去找舍监借条厚被子？”
　　夏栗看看他，朝他点点头，人却没动，依旧看着手机，喃喃道：“我哥怎么不给我回消息，是不是信号不好。”
　　范小清没辙。
　　灵鹫把被子抖开，说了句：“被子确实有点薄。”
　　范小清道：“我去找舍监借被子。”
　　“舍监看上去好凶哦，我跟你一起去吧。”半枝连把刚脱下的外套又穿了起来。
　　范小清刚要说话，虚掩的门被推开，满面笑容的舍监先生提着一床崭新的蚕丝被走了进来，笑吟吟道：“有位大人差人送来了日用品，哪位同学叫夏栗？”
　　夏栗把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
　　舍监说了几句恭维的话，将被子放下后又送来了枕头、洗漱用品和食物，他叮嘱夏栗要记住他的名字，范小清趁机问他借了厚被子和其他的东西，舍监也一一答应了。
　　舍监走后，范小清啧啧道：“果然还是有关系好办事。”
　　夏栗微微的笑：“肯定是我哥送来的。”
　　灵鹫端了一张板凳进浴室，从范小清借来的工具里找出胶水和木桩，默默将缺了一块的洗手台补上，又将坏了的水龙头修好。
　　范小清看得来气，对灵鹫道：“歇歇吧。”
　　灵鹫朝他笑了笑。
　　夏栗换上了新的法兰绒四件套，那花里胡哨的样子和家里一样，莫名让人觉得房间里温暖了一些。
　　房间里有些冷，但夜里还是开了一丝窗户，灵鹫变回秃鹫的模样，整个身体埋进被子里，半枝连脑袋上的小树枝变得很长，一路从窗台延伸出去，在夜空下摇摇曳曳。
　　数日来的奔波令几人都感到异常疲倦，他们很快陷入了沉睡中，翌日的清晨，有小鸟在窗台上吱吱乱叫，半枝连从睡梦中醒来，他迷迷糊糊的坐起身，只见范小清倚在床头，手里抱着一本比他脸还大的精装书，半枝连脑袋晕乎乎的想，范小清哪里来的书......
　　他看向夏栗的床，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却不见夏栗的身影，是起床去洗漱了吗？
　　他猛然发现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八点。
　　范小清用膝盖支着书，他翻过一页，低声说：“要是困就再睡会儿。”
　　半枝连看向灵鹫的床，他的被窝团成一个小洞穴，随着呼吸声一起一伏。
　　“灵鹫还在睡吗？”
　　“他昨天半夜发烧，已经喂他吃了药，重新包扎了伤口，让他多睡会儿。”
　　半枝连拍了拍脑袋：“我一点动静都没有发现，夏栗去哪儿了？”
　　“五点就起来去晨练了，看他平时赖赖糊糊的，其实自尊心强的很，半点不落人后。”
　　半枝连盯着范小清看了好久，忍不住说：“你和之前不一样了。”
　　范小清抬头看着他笑：“哪里不一样？”
　　半枝连挠挠头，为难地说：“说不上来，但是，范小清，谢谢你，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一定不会合格，最重要的是，我真的很高兴能够交到你们这些朋友。”
　　范小清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我也很高兴在人生的这段旅途里可以遇到你们，再休息一会儿，我去买早饭。”
　　*** ***
　　夏栗围着操场跑了两个小时才开始出汗，他停下脚步，风一吹，才出的那点汗瞬间被吹干，寒冷的温度冻得他不知所措，他戴上外套的帽子，将衣服拉链拉到头，半张脸埋在衣服里，此时还不到八点，饥肠辘辘的肚子提醒他该吃早餐了。
　　夏栗打了个喷嚏，想起了家里温暖的客厅和总是香喷喷的厨房。
　　好想回家......
　　“同学，早上好。”阴恻恻的笑声突然从他背后响起。
　　夏栗倏地一惊，空旷的操场上只有他一个人在早锻炼，对方是什么时候来到他的身后？
　　他感觉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甚至脑门上冒出了密密的汗。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在夏栗转身的同时，声音的主人向他走近了几步。
　　最先入眼的是那一头火红的头发，还有那一双妖冶的眼眸，他嘴角含着笑意，说话的语速很慢，令夏栗生出一种无端的恐惧感。
　　男人穿着牛仔背带裤，长袖体恤下包裹住精壮的肌肉，一股莫名的压迫感从他的身体每个角落散发出来。
　　阴冷的凉意钻入了夏栗的骨髓之中。
　　“吓到你了吗？异族的入学考试比时空族提前一周，你是这届的新生吗？小可爱，你叫什么名字。”
　　夏栗没有回答他，他把手攥进口袋，目光炯炯的看着对方。
　　“啊，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索林，你可以叫我......索林。”
　　夏栗抿了抿嘴：“我叫夏栗。”
　　索林眯起眼：“夏栗......嗯......很陌生的名字，你获得了入学资格，是什么来头呢，让我猜猜......嗯......你不会是夏路的弟弟吧？”
　　夏栗睁大眼：“你认识我哥？”
　　“果然如此，宝贝，要不要跟我走，我带你去见你哥哥。”索林笑眯眯道，“我和他可是好朋友哦。”
　　在夏栗回应索林之前，对方突然举起双手，用一种可怜巴巴的口气说：“我开开玩笑而已，不用动刀吧，我的上将大人。”
　　彼时同样的情况再次发生，索林的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人，长刀落在索林肩头，随着索林的求饶，长刀消失在空气中。
　　夏栗的视线掠过索林的肩头，看到了许千秋的脸。
　　十年前母亲亡故，夏栗为追寻母亲的踪迹，意外打开鬼域大门，他迷失在鬼域之中，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深渊。
　　许千秋曾只身来救他，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从阎鬼的手中夺回夏栗。
　　为此夏路欠下了还不尽的人情债，在此后的十年里为许千秋淌遍刀山火海。
　　许千秋和当年一模一样，面若冠玉心比磐石，脸比阎鬼黑，嘴比毒蛇毒。
　　夏栗撇过头，装作不认识他。
　　“哪来的人贩子，几年不见胆子见长，到我这来惹是生非，你来此何事？有事就说，没事就滚。”
　　“说起来确实许久未见了。”索林把手插进衣服口袋里，勾起唇角笑道：“上将大人的伤养好了吗？”
　　夏栗的视线不由自主的看向他的左肩。
　　许千秋敛起眉：“我何时受了伤？”
　　索林歪了下脑袋：“欸，人家记错了吗？那么......我们比试比试吧。”
　　他突然向许千秋发起了攻击，许千秋侧身闪过，身体在空中划出一个微妙的角度，他每次只守不攻，完全以最平常的招式躲闪。
　　在许千秋逐渐落下风之际，夏栗缓缓将手从衣服口袋里抽了出来。
　　许千秋的视线落在他手上，就在同一时间，他突然反击，右手的肩膀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弧度牵动起全身的肌肉，一拳将索林打倒在地。
　　索林躺在地上，看着天空唉声叹气：“只让我学一招吗？完全没有复制到啊......”
　　“滚！”
　　索林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裤子上的草屑，他将一封邀请函双手递给许千秋，笑眯眯道：“不和千秋大人开玩笑了，下月是我的上将衔晋升仪式，我亲自来送请柬。”
　　许千秋接过请柬，蹙着眉复述了一遍：“滚。”
　　索林毫不在意，他朝夏栗挥挥手：“夏栗小弟弟也一起来哦。”
　　在许千秋第三次开口前，索林转身离开。
　　他心情十分愉悦的穿梭在学院的小路上，嘴里喃喃道：“许千秋果然受伤了。”
　　索林擦去嘴角的血迹，啧啧道：“打人不打脸，许千秋这家伙，真是太失礼了。”
　　他突然感觉到有东西落在自己的头顶，他抬眼看去，日光透过老槐树洋洋洒洒落下，一个红色的小不点在他眼前飘过。
　　索林站在原地不动，小不点落在他唇边，透明的羽翼像宝石一般晶莹美丽。
　　他伸出米粒大的小手，轻轻碰了碰索林的嘴角。
　　索林不敢大声呼吸，他弯起眼睛，伸出手，指尖精灵便落在他掌心。
　　红豆攥着手，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索林感动的快要掉眼泪了，“我的小宝贝，你怎么会在这里，卡文是不是在这里？”
　　红豆突然很紧张，小脑袋像打鼓一样的摇。
　　索林连忙哄他：“好了好了，我不问了，我的心肝小宝贝，你是不是心疼我受伤？”他用手指蹭了蹭指尖精灵的脸蛋，轻声呢喃道：“乖了乖了，我的宝贝小红豆。”
　　索林掩入隐蔽的角落，他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用极低的声音和他的宝贝小精灵说了会儿话。
　　许久之后，红豆听见其他指尖精灵呼唤的声音，他从索林的掌心离开，迫不及待地飞向他的伙伴们。
　　索林低声笑道：“没心没肺的小东西。”
　　红豆在绿植中穿梭，飞向森林的尽头，年轻的精灵王储倚在枝头闭目养神，指尖精灵们盘旋在他周围，等待红豆归来。
　　红豆落入卡文的掌心，卡文笑看着他，问：“去见你的朋友了？”
　　绿豆气呼呼道：“索林才不是你的朋友！”
　　卡文向绿豆摇摇头，他用手指戳了戳红豆无精打采的脸，笑说：“没关系，你可以和任何人成为朋友，不过在我做完所有的事情之前，你需要稍作忍耐，可以吗？红豆。”
　　红豆闷闷地点了点脑袋。
　　“抱歉，孩子们，抱歉......”
　　红豆呆呆地看着他，他飞到卡文的脸颊旁，用他小的几乎看不见的脸颊蹭了蹭卡文的脸颊，然后慢吞吞地说道：“喜欢莱莱哥哥，喜欢殿下，不喜欢绿豆哥哥。”
　　指尖精灵们哈哈大笑。
　　绿豆：“......”
　　*** ***
　　夏栗觉得时间变得难熬，许千秋就这样盯着他看，不出声也不离开，明明太阳升起来了，气温却更冷了。
　　直到后来，夏栗忍不住先开了口。
　　“许千秋，你伤口裂开了，要不要找医生看看？”
　　“我的伤能比你脑子伤的严重吗？谁给你的底气来这里上学？现在就去退学！”
　　“我光明正大考进来的，我凭什么退学？”夏栗扬起下巴瞪他，“我哥呢？”
　　许千秋不理会他，他按住左肩闷哼了一声。
　　夏栗走近他，放低了姿态问：“这么久了，还疼吗？我给你看看吧。”
　　许千秋将他带去自己办公室，他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当着夏栗的面解开衬衫扣子。
　　夏栗在办公室晃悠了一圈，偌大的房间里到处都是书和文件，看得他眼珠子疼。
　　沙发倒是很软，房间里飘散着好闻的佛手柑香气，夏栗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的想打瞌睡。
　　许千秋板下脸来：“不是给我看伤口？”
　　夏栗支起身体，看向许千秋的左肩，从心口处往后背那一整块都是紫色的淤青，颜色深浅不一，裂开的伤口就好像年轮的纹路，带着陈旧的年代感。
　　时空族的身体里流淌着透明的血液，夏栗一时间分不清那是血迹还是化脓。
　　他的表情有些抑郁，冰凉的手落在许千秋肩头，用低低的声音说道：“我再放些寒气出来吧。”
　　见他难过，许千秋的表情却柔和了下来。
　　他初见夏栗是在十年前，入夏的某一日，他听闻鬼域之门破了个洞，有魑魅魍魉从里面跑出来，从前不是没有发生过此类情况，但大多数时候鬼域之主阎鬼会紧闭大门，神鬼两域各不相犯。
　　过了一日，夏路跪在他门口求他救人，生魂入鬼域会被那无尽的黑暗所吞噬，唯有许千秋所继承的铸魂刀能在鬼域开辟一条道路。
　　许千秋孤身前往鬼域，以一条手臂半颗心脏为代价将夏栗救回。
　　未免引起其他上将注意，许千秋隐瞒伤势，抹去夏栗与鬼域的所有联系。
　　许千秋从来不吃亏，他付出一分就必须获得三分回报，夏路为他工作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想要的不仅是夏栗的天赋，他想拥有夏栗所有的一切。
　　“你一点也没变。”
　　夏栗看了看他，缓缓摇头。
　　许千秋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交缠，就是这双白皙冰凉的手开启了鬼域的门，它看上去那么柔软，却拥有改天换地的力量。
　　“你的手很凉，昨天有没有收到我送去的被子？”
　　“啊？”夏栗眼底划过一丝错愕，随后他点了点头：“嗯。”
　　许千秋没有错过他眼底的失落，他松开夏栗的手，把衬衫的扣子扣回去。
　　“不上药吗？”
　　“你的手太凉了，心口疼。”许千秋变脸的速度堪比夏栗的天赋。
　　夏栗把手放回外套口袋，他倒是觉得许千秋胸口烫烫的挺舒服的，像个热水袋。
　　夏栗站起身道：“我走了。”
　　“滚。”
　　夏栗一脸莫名其妙，他拿起手机看了眼，他哥还是没给他回消息。
　　此时的夏路正躺在他柔软的大床上，反复看夏栗发来的消息。
　　夏栗完全没有问过他的意思，私自跑来神界上学，他最近是不是太宠夏栗了？
　　女佣敲开房门的瞬间，夏路脸上浮现起温柔和善的笑容。
　　“中将大人，早餐好了。”
　　夏路下床穿鞋，他含笑问：“我记得你家里养了宠物？”
　　女佣笑道：“是养了条小狗，小小的很可爱。”
　　“听话吗？”
　　“大多数时候都是听话的。”
　　夏路穿好鞋，走到她面前：“那偶尔不听话的时候该怎么办？”
　　女佣蹙着眉头思忖了一会儿，说：“我会惩罚它。”
　　“那如果它记仇怎么办？”
　　女佣掩着嘴笑：“中将大人，小狗是不会记仇的，相反你惩罚过它，再给它奖励的时候它会更加忠心，大人最近想养宠物吗？”
　　“是啊，我在外面领养了一条小狗，最近想把他养在身边。”
　　女佣惊喜道：“是什么品种的小狗？”
　　夏路眨了眨眼：“总之是漂亮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