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镜中水华

10、市井

　　天为聋，地为哑，落花不语，断枝无言。
　　……
　　“您好，这是我父亲的书信，有要事相托，烦请转交给信玄大人。”微微行了个礼后，三叶将一封尚未签名的信件交给管家。
　　“好的，三叶小姐，既然是苍介大人的意思，这就给您通传。还请几位在院内小憩片刻。”
　　接过信件后，管家礼貌地笑了笑，他先是上下打量了三叶，之后转身进入了府邸。
　　“日暮小姐，恕我冒昧地问一句。来到小山家之前，我们明明路过了高桥家的府邸，为什么不将直接信送过去呢？”看着三叶将其他的信件收起，蓝丹青有些疑惑。
　　“那倒不必，高桥家主事的两位先生还要负责教习，他们白天都在两阁处理事务，我们可以直接去樱落阁和桃夭院找他们。小山家族离两院有一段路，中间隔着集市，也是祭典时全村上下狂欢的地方。我们可以在给两阁交付信件后，就去那里帮忙了。”三叶说道，“奇怪，除了和我父亲一起的卓先生和白夫人，为何其他几位没来呢？”
　　“我弟和他那个新朋友天还没亮就去找你父亲，说是要到山上放羊。”殷益岑有些无奈的说道。
　　“小费和老白说，他们有些水土不服，说要去田里和河边缓缓，之后去集市找我们。”梅烟絮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至于小周和小林，他们出去了一夜都没回来。”欧阳旃回答道。
　　“他们没问题吗？”三叶有点担心，“虽然榴花村并不大，村里和山上的各个地方也设了路标，但如果进了山，怕是一天也绕不出来的。”
　　“谁知道呢？反正他们说不用等了。”蓝丹青摊了摊手。
　　“话说小山家族的宅院还真是古朴。”环顾四周后，竺诗语感叹道。
　　“嗯，据我父亲说，小山家族虽然不是几个大族里最繁荣的，但它是柳生家族的远亲，虽然之前的姓氏并不是小山。”三叶解释道，“不过，在几个大家族都被摧毁后，原先是小族的小山就成为了历史最悠久的家族了。”
　　“这几个家族的建筑和陈设风格各不相同，看来门风很不一样啊。”蓝丹青感慨道。
　　“是的，井上家的族人最多，出的巫女和法师也是最多的，所以屋舍也最多，族长井上正孝大人和我父亲一个年纪；田中家的巫女和法师虽然只有两位，族人也最少，但族长遥大人常年负责村内外的通商，府邸也最为富丽堂皇；最先出现巫师的高桥家是书香门第，擅长琴棋书画，常年负责两阁教习先生的选拔、祭典的表演和村内工艺品的设计，所以家中陈设最为精致典雅，晴彦、雅彦两位先生是我的恩师，现在他们分别掌管两阁。”三叶一一解释道。
　　“原来如此。”殷益岑点了点头。
　　说话间，管家回来了。
　　“三叶小姐，信玄大人同意了。”管家将签好名的信件随意地递给三叶后，“不过大人还劝您今后不要出门。毕竟，即便您有了苍介大人的许可，陪伴客人也是出于公务的需要。但是，年轻女子在村子随意走动，终归是不合礼数的。”
　　“劳烦信玄大人挂心，三叶在此多谢长辈教导。”三叶礼貌地笑了笑，之后行了个大礼。
　　“几位还有别的要事吗？”管家问道。
　　“没有了。”三叶摇了摇头。
　　“那我送几位出去吧。”管家笑了笑，将一众人送出了大门。

　　在去两阁的路上，集市上的各家店铺也已经开张了。但三叶并没有左顾右盼，她低着头，垂着目光，并不与村人打招呼甚至对视。
　　与她相反的是，村人用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瞟了一眼三叶，之后又止不住地看着殷益岑他们。
　　“你们看，日暮家的三小姐竟然敢违背村规擅自出门。还带着一些奇怪的客人。”水果铺子的老板推着一车西瓜，擦了擦汗。
　　“不会吧，我听说这是经过日暮大人的许可的，而且也是为了准备祭典。”旁边药材铺的老板是为上了年纪的老者，他倒是一脸淡然。
　　“那又怎样，一个女儿家出什么门，能办成什么事？而且还没嫁出去就抛头露面的。日暮大人也真是心大，老糊涂了吧。”脂粉铺的老板有些不屑。
　　“嘘，别多嘴，这是对日暮大人大不敬。”布庄老板出声制止。
　　“话说回来，日暮大人居然同意让外邦的客人帮忙准备祭典。”铁匠铺的小伙计敲打着一块烧红的铁片，“这些应该就是来自异国的客人吧。”
　　“他们都不大像有家室的样子啊。”杂货铺外，店家一边指挥着伙计将推车上的灯笼摆放整齐，一边插话。
　　“不过估计和村外的人一样，很容易传宗接代吧。”脂粉铺的老板说道。
　　“相貌倒是和我们差不多，但穿的可真奇怪，说不定是能人异士。”布庄老板好奇地看着他们的衣服。
　　“不可能，除了传说中的榴花妖和丹若女神外，从来没见过女人会法术，村里的巫女都不一定会。而且瞧瞧那两个文弱的公子哥，也不像是法师该有的样子。”水果铺子的老板第一个不同意这话。
　　“就这么几个人，能帮得上忙吗？”
　　“毕竟日暮家族就那么几个人了，但凡多个能掌事的男人，也不至于日暮大人和三叶小姐亲自跑腿了。”
　　“就凭日暮大人那不张扬的行事风格，能喊到人帮忙就算是万幸。”
　　“他们的人好像不太全。我今早向凉太那小子打听过，一共来了十五个。十五、异国……这不是正好对上那个预言了吗？”药材铺老板不经意地冒出了这句话。
　　“不会这么巧吧？”杂货铺的老板吓得手抖了抖，险些把刚卷好的帘子又放下来。
　　“什么预言？”打铁的小伙子有些不解。
　　布庄老板一听慌了神：“您老人家别瞎说，真对上了那个预言，那村子……”
　　察觉到周围异样的目光和七嘴八舌的谈话声，三叶并没任何反应，只是低着头，带着众人慢慢走过街道。蓝丹青和欧阳旃刻意用身子挡了挡两边，尽量避免周围人与他们有肢体和语言接触。殷益岑没有低头，也没有说话，她将目光扫过集市里的一家家店铺，注意到了各家门前放着一个锃亮的巨大木雕，雕的都是伸长脖子、吐着舌头的乌龟。
　　施春果握紧了双拳，但被邱瑾华按住了手腕。在队伍后面抽烟的梅烟絮将烟掐灭后，用冰冷的眼神与他们对视。干活的人默默低下了头，店家则若无其事地继续吆喝。
　　待人声渐远后，三叶长叹了一口气。
　　“好了好了，别气了。”邱瑾华松开了手，温柔地安抚着正在气头上的施春果，“你看你，还是那么冲动，刚刚要不是我拦着，你是不是差点就要和人家打起来？”
　　“太过分了。”施春果还是愤愤不平，“这都是些什么破规矩？”
　　“这些规矩是村里大家默认的，身为女子，非不得已不可随意出家门，即使出门在外，也不可高声喧哗，不可左顾右盼。”三叶倒是很坦然，并没有觉得自己受到不公正的对待。
　　“三叶，村里的女孩子都要受这样的委屈吗？”竺诗语有些担忧地看向她。
　　“委屈，何以见得？”三叶反问了回去。
　　“限制自由，这还不够委屈？”施春果生气地说道，“换做是我，早就想办法逃离这个鬼地方，或者把看不起我的人都打一顿了。”
　　“可，什么是自由？”三叶有些迷茫。
　　“这个……”施春果愣住了，一时半会儿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
　　“你父亲除了让送书信外，还有交代其他事项吗？”竺诗语转移了话题。
　　“嗯，父亲给了我一张清单，说是在集市忙完祭典的事后，采购这些东西带回旅舍。”
　　“我看看……”殷益岑接过清单看了看，看到药材那一栏后笑了笑，用手指了指那里，“三叶你也知道，我们这里有人水土不服，需要抓点药。我刚好会点医术，你看之后能不能带我去一下榴花村的药材铺。”
　　“正好父亲的安神药也不够了，需要再去抓一些，清单上也写着。”说完，三叶看了看众人的衣服，捂嘴笑了笑，“你们的衣服太引人注目了，我昨夜和父亲说了，要给你们置办一些成衣，先给你们换上，他同意了。”
　　竺诗语刚想出声阻止，被殷益岑制止了。
　　“多谢，麻烦你们了。”邱瑾华说了声感谢。
　　“我们人没来全，不需要等他们到那里试吗？”竺诗语问了问。
　　“那倒不必，松紧是可以自己调的。我和布庄的老板娘是同窗，她裁衣的技术很老道，实在不合身的话，我找找她，估计能很快改出来。没来的几位，可以在旅舍试好后再改衣服。”三叶回答道。
　　“对了，三叶，我刚刚看到每家店的门口都放着一只木龟，这是干什么用的。”殷益岑问道。
　　“嗯，那象征着我们对神龟的崇拜和敬意，两阁的门口也放着同样的石龟。临近祭典的时候，父亲他们都要求集市的店家把木雕搬出来。以此召唤神龟，在月圆之夜增强大法师的法力，使巫女和法师顺利结合生产，大法师也更有机会见到女神。”三叶想了想，回答道。
　　“为什么是龟，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呢？”欧阳旃有些疑惑。
　　“先生曾说过，龟既是长寿的象征，也最能代表男女交合，传说神龟还能呼风唤雨，滋养万物。”三叶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对神龟，就像对丹若女神一样怀着敬畏之心。”
　　“你说的石龟，是不是这个。”施春果指了指面前。
　　一直垂着目光的三叶抬头看了看对立的两只石龟，又仰头看了看眼前雕梁画栋的两座用走廊连着的阁楼，点了点头。
　　“嗯，看来我们到了。”说着，三叶先走到“樱落”的牌匾下，轻轻地叩了三声门。
　　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开了门，她朝众人行了个礼。
　　就在这开门的一瞬间，欧阳旃感觉一股异香飘过，嗅觉灵敏的他习惯性地闻了闻，却又感觉这股气味十分奇怪，一如晶莹剔透的石榴籽和火红的花被浸泡在酒中，将一切浸染成红色。既有甘甜的果香，又有难以忍受的蜡味。
　　是施春果那果香味的信息素吗？欧阳旃摇了摇头，他昨晚见识过，她的信息素更加元气活泼，比起这单一的石榴味也更为丰富，而且其他人也没什么反应。
　　“日暮三叶小姐，早上好。敢问这几位是……”
　　“舞嬷嬷好，他们是来自外邦的客人。”三叶先微微行了个礼，“请问晴彦先生在吗？”
　　“在的，他正在藏书室阅览典籍。”
　　“那烦请您通传一声，将这些书信交付两位先生，烦请他们署名后妥善存放。”说着，三叶将两封尚未署名的信件交给嬷嬷。
　　“好的，请诸位稍等片刻。”老妇人接过信件后，转身进了屋。
　　门被合上后，气味也消散了，欧阳旃走到梅烟絮旁边。
　　“你刚刚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欧阳旃悄悄地对她说道。
　　“没有。你闻到什么了？”梅烟絮摇了摇头。
　　“被酒浸泡过的石榴的味道。”欧阳旃说道，“是从樱落阁里面飘来的。”
　　“竟然不是樱花或者樱桃的味道，”梅烟絮反而笑了笑，“不过榴花村，有石榴味不是很正常吗？说不定是熏香之类的。”
　　“也是，说不定是我想多了。”欧阳旃笑道，“算是职业病吧，我一闻到气味就会想它是什么。”
　　过一会儿，女仆回来了。
　　“晴彦大人说了，他想见见几位异邦的客人。”
　　“先生真是这么说的？”三叶有些疑惑。
　　“是的，雅彦大人也在。还请几位随我入阁。”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殷益岑浅浅地笑了笑。众人跟着老妇人进了樱落阁。
　　相较于简朴低调的日暮旅舍，樱落阁要精致地多，就连走廊也更为宽敞，容得下几个人并肩而行。只见走廊各处张灯结彩，地板也被擦拭地如同镜面一般，清晰的映出走廊的倒影。各处的房门紧闭，这使得走廊里的人能够清楚地看到画在上面的精美的壁画，组合起来就是一排排巨大的樱花树。壁画栩栩如生，青草和花瓣的被描摹地十分细腻，仿佛真正置身于樱花道上，风一吹就能感觉粉红色的花瓣纷纷飘落。
　　“神乎奇技啊，难怪叫樱落阁。”蓝丹青忍不住赞叹道。
　　“我弟弟他们不来，倒有些可惜。”殷益岑点了点头。
　　“是，两阁可以说是榴花村最为别致的楼阁了。”三叶笑道，“不仅是一楼的走廊处，每一层、每一个房间的壁画风格都会有很大不同。”
　　欧阳旃却无心观赏，他刚进门的那一刻，就闻到比之前更加浓郁的气味，似乎是透过地板间的缝隙飘上来的。
　　“敢问这些是哪位大家的杰作？”竺诗语也忍不住打听。
　　“不敢当不敢当。”循声望去，只见两名气质儒雅的男子衣冠楚楚，正笑意盈盈地站在那里，旁边还有一名侍女，看上去比三叶还小几岁。
　　“在下高桥晴彦。”
　　“在下高桥雅彦。想必几位就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吧？”
　　“正是。两位大人，客人已经带到，茶水也已备好。老身先行告退了。”老妇人向两位大人物行礼后，默默地退了下去。
　　“几位，还请进茶室洽谈。”晴彦先生先招呼众人进茶室坐下，“三叶，苍介大人嘱托的事我们已知晓，祭典的事项倒也不急于一时。今天教习音律的先生没来，你先去楼上教其他姑娘音律吧。”
　　“遵命。不过父亲大人也说过，务必要在日上三竿前赶到集市准备祭典的各项事宜。”三叶低着头恭敬地回答道。
　　“去吧，时辰一到，我会让舞通知你的。”雅彦先生语气柔和，但他并没有正眼看三叶，而是缓缓地点上了香炉，香味清甜淡雅，沁人心脾。
　　“还是让日暮小姐也留在这里吧。”欧阳旃想打个圆场，此时的他闻不到刚进屋时的味道了。
　　“毕竟是她带我们过来的。”蓝丹青也附和道。
　　“恐怕不行。虽然三叶在樱落阁的学习已经结束，但在她尚未有明确出路时，还是两阁的一员，必须听从师长命令。”晴彦先生微微一笑，“诸位还是少掺和为妙。”
　　“那学生先行告退。”三叶行了礼后，悄悄关上了茶室的房门。
　　“请坐，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说着，雅彦先生给在座的众人奉上茶水。
　　偌大的茶室，雪白的墙壁上却并没有再绘制什么，只有顶上的墙角处绘制了图画，描摹地青翠的绿叶和遒劲的树枝，上面满是开口笑的石榴。稀奇的是，茶室内那幅巨大的浮世绘风格的屏风，画上的美人们却刚好仰着头，仿佛真的在观赏那些成熟的石榴。
　　屏风后面，似乎摆着一个高柜，看起来是收纳茶具的，但被屏风遮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
　　“听诸位的口音和姓氏，应该是西土人士吧。”晴彦先生笑道。
　　“是的。”殷益岑随口应了一下。
　　“若是我那喜欢云游四方的先祖还在，一定会对诸位很感兴趣。”晴彦先生轻轻抿了口茶，“百年前，先祖游历来到榴花村，与柳生大法师的祖父相识，之后作为军师跟随柳生先祖征战四方。他想将自己所见的大好河山，尽数描绘在画卷上。可惜天不假年，柳生先祖凯旋后组建神社，他却命丧黄泉，万幸先祖母已有了遗腹子，柳生先祖也时常接济先祖母。先祖母虽是本地人士，但颇为知书识礼，也受到先祖熏陶。她与村内女眷交好，也曾劝过柳生和其他大家族建立学堂，教化村人。谁知几十年后，柳生家族竟遭飞来横祸，全族皆毁于榴花妖之手，祖母也在那场浩劫后忧愤而死，平生夙愿也未能实现。”
　　“那您的家族原本就姓高桥吗？”蓝丹青插话道。
　　“不是，不过据给我父亲赐姓的大法师说，‘高桥’这个姓氏是出自先祖母的愿望。”雅彦先生摇了摇头。
　　欧阳旃想了想，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摩擦着有些湿润的指尖，闻到淡淡的熏香味后，他将那只手按在了桌子上。
　　“那之后的事，是不是许久不回村的柳生大法师习成归来了？”施春果继续问道。
　　“正是，看来苍介大人已经给你们讲了不少。”晴彦先生温和地笑了笑，“之后，也就是新的大家族被选出来后，维持村子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建造两阁作为规训村人和选拔巫女的场所，也主要是高桥家出的力。我想，祖母要是在天之灵，看到现在的两阁，估计也会感到欣慰吧。”
　　“两位先生，我有点闷，先去那里透透气。”梅烟絮捂住嘴咳了几声后，指了指屏风旁紧闭的院门。
　　“您随意。”
　　随侍的侍女会意，先将帘子卷了上去，之后打开了院门。
　　“那谢谢了。”说完，她起了身，手按着门呼出几口气后，又坐了回去。
　　院里却不知何时飘来了柳絮，这使得雅彦先生咳了一声。
　　“不必关上，这样敞开门也好。”看着飘飞的柳絮，晴彦先生说道，“茶室用不着你，你先去院内洒扫吧。”
　　侍女行了礼后便退了下去。
　　“那三叶呢，她没被选上巫女真的是因为相貌的原因？”见对方提及巫女，施春果直接问道。
　　“她可以说是我们见过的最有资质的。所以，我们一开始把她放在樱落阁培养成巫女，而非当成普通人放在桃夭院培养。当然，她的亲属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天不遂人愿，她的相貌上出了问题，可惜了。”雅彦先生叹了口气。
　　屏风晃动了一下，院里的柳絮却越来越多，这使得晴彦先生轻咳了两声。刚刚还在茶室的侍女，此时已经提着扫把和木桶，开始打扫院内的柳絮。
　　“不过，我们打算在祭典后选她在这里当教习先生，这算是受村人尊敬的出路之一。更重要的是，她的才华也能得到充分的发挥。当然，想要成为教习先生，不论男女，前提是不婚或者鳏寡。”晴彦先生笑了笑。
　　“她父亲同意吗？”竺诗语问了问。
　　“他更希望她与其他家族联姻，不过我们也不能勉强。毕竟，这么多年来，嫁人才是村里姑娘的主要出路。”
　　“苍介大人又是个老顽固。”雅彦先生叹了口气。
　　“那她自己的意见呢？”邱瑾华接着问。
　　“除了归两阁调配的孤女外，村内女子出路必须经男性亲属同意，且无需过问本人的意见。”说着，雅彦先生指了指屏风，“樱落阁的屏风与别处不同，上面的巫女都是孤女。桃夭阁也有，上面的法师也都是孤儿。不过，毕竟无人认养是少数，而受认可的孤儿孤女更是少之又少，所以两阁屏风上并没有多少人像。”
　　院里的柳絮，此时滚成了一个个绒球，眼看着它越来越多，就要飘进茶室里，正在院内洒扫的侍女小心翼翼地走向众人。
　　“这柳絮越来越多了。小的这就把门关上，免得呛到诸位。”
　　屋内的熏香淡了。晴彦先生点了点头，侍女得令后重新关上了院门。
　　“好了各位，时候不早了。今后的几天，还请各位一同筹谋庆典的事宜。”说着，雅彦先生走到房门前，各拉了两下红绳和蓝绳。晴彦先生转到屏风后面，递给众人一个绑着纸条的木牍。
　　“这个符咒，是先祖母生前握在手上的遗物，在香气熏染的环境里，用水润湿便可以显示上面字样。不过一般人没办法使用，而且次数有限，还请各位妥善保管。请不要让其他村人发觉，包括旅舍的那两人。”
　　“出入哪里？最多几次？”殷益岑问道。
　　两位先生并不说话，只是瞥了眼屏风，随后伸出两根手指。
　　“为什么一般人没法用？”邱瑾华问道。
　　“需要活死人。”雅彦先生悄悄说道。
　　梅烟絮和欧阳旃一怔，但又恢复了平日的神色。
　　“你们为什么把它给我们？”蓝丹青感到不解。
　　“因为我们更想知道几十年前的真相，即使那个预言对村子不利。”晴彦先生神色平静，语气也一改之前的温和，多了几分严肃，“至于预言的内容，恕我们无法直接告知。”
　　“好的，那我们收下了。”知道对方不愿多言，殷益岑将木牍收进衣服口袋里。
　　门外传来了叩门声，雅彦先生开了门。
　　“三叶，你带着几位客人去集市吧。舞，送客。”

　　出了樱落阁后，三叶带着众人来到集市的广场处，刚来就看到一群人合力架起最后一张太鼓，那鼓看上去很沉。当大鼓摆放整齐后，那群人除了一男一女，大都瘫倒在地上。
　　“老白，小费，你们好些了吗？”看到站在那里的费珥和白鹫，殷益岑面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好多了，你看，我们这不是赶过来帮忙了嘛。”白鹫擦了擦汗，“这鼓比我想象的还沉。”
　　“不过有的时候还是会反胃。”费珥看上去没有白鹫累，只是稍稍活动筋骨。
　　“看来还是得去配点药。”殷益岑想了想。
　　“你竟然记得住药方？”白鹫笑了笑。
　　“就这么不相信我的记性？放心，交给我吧。”殷益岑说道，“对了，你们有遇到其他人吗？”
　　“我们在河边遇到了小林和小周，不过他们又顺着河流，跑到树林里去了。”
　　“进了树林？那怕是两个时辰才能回到村门口。”三叶说道。
　　“至于你弟他们嘛，我们没碰上，不过听附近的村民说，他们和昨天那个牧童聊了会儿就走了，估计是赶着羊去牧童常去放牧的地方吧。”白鹫说道。
　　“那就不管他们了。三叶，有什么任务我们能帮的上忙的？”施春果问道。
　　“父亲负责布置场地和招待外客。有旅舍在，招待外客倒也简单，只需要备好物资。至于布置场地，现在戏台已经搭好了，五张太鼓已经架起来了，之后要在这个广场搭建火炬台，排好座位和香案，摆好灯笼、画作、书法之类供人玩赏的物件。用红色的石榴花瓣铺满街道，用柳树枝条点缀集市房屋，用各色布条装点各处的木龟和石龟。更重要的是，要村内东南西北各处放好烟花。”
　　“祭典虽然白天就开始，那也是各家各户摆摊或者游玩，特别是女孩子们上街的好时候。不过，真正的仪式是在晚上。”三叶稍稍压低了声音，“天黑后，柳生大人会以村东的烟花为信号，让法师和巫女点亮神社所有的灯，同时由各位长老，也就是五大族族长敲击太鼓；待神社灯火通明后，族长点上火把，向神明敬香；之后点燃村西和两阁的烟花，法师看到后会在神社开始仪式，这时神社内的光会渐渐变成蓝色；大约一柱香后，灯光变成红色时，要点上村南的烟花，通知集市上的人尽快离开，因为周围会狂风大作；风停后，火炬被吹灭，街道上的花都会聚集到广场，这就说明仪式结束了，此时要立刻点燃村北的烟花。”
　　“还挺复杂的。”邱瑾华有些被绕晕了。
　　“没错，所以布置的时候要万分小心，不能有任何差错。”三叶小声说道。“传说，当聚集到广场的石榴花变成白色时，就说明丹若女神再度降临人世了；相反，如果石榴花立刻变得枯黄，说明将有灾祸产生；不过这两种情况我父亲都没见过。”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梅烟絮问道。
　　“没有了。”三叶摇了摇头。
　　“那我们就商量一下吧，日暮小姐，你也过来吧。”蓝丹青问道。
　　三叶刚想习惯性地回绝，但想到她父亲的嘱托，便点头走了过去。众人商量了片刻后，很快就分好了工。
　　“大家没什么问题了吧，实在不行，明天可以和其他人换班。”
　　“没问题。”
　　“那我们先去置办旅舍需要的东西。三叶，药材铺在哪？”
　　“往前面走几步路就到了。”
　　“我们也各自干活吧，记得天黑之前回旅舍。”
　　众人四散而去，施春果和邱瑾华背着竹筐走出了集市，朝石榴树林走去。竺诗语和蓝丹青借了一辆推车过来，开始走家串户借用竹席和桌椅之类的物品。殷益岑、梅烟絮、欧阳旃跟着三叶到集市各处采集物资。费珥和白鹫留在广场休息，继续帮着搬东西。
　　“刚刚谢谢两位了。”他们身旁的村民道谢，“要知道，一面鼓可有五百多斤。”
　　“没想到两位一来，往年两个时辰才能安置好的太鼓，一个时辰就搞定了。”
　　“哪里哪里。”白鹫稍微客套了一下，“不过使了些小伎俩。”
　　“刚才那几张鼓，其实你没费多少力气搬吧。”费珥小声说道。
　　“当然，直接御物，不过稍微控制了点力道。”白鹫也悄声回答，“也幸亏出了汗，那些鼓是用皮革做的。话说回来，小七那里又有新发现了？”
　　费珥点了点头，之后看向街道：“今天早上，小殷的笔记本上又出现了新的信息，她打听药材应该是和这个有关。”
　　“这就奇怪了，九哥儿那本反而没什么新发现。”白鹫觉得奇怪。
　　“说明两本笔记记录的信息可以不一致。不过，就算笔记本没有新信息，她也是打算接触药材的。”
　　“这倒是，毕竟B与AO不同，只有将□□与足够多的信息素相关物品接触，才能提升等级。”
　　“我还是不能【化物】。你呢？”
　　“我也不行，虽然那些炸药是浓缩的，但被这个系统‘冻结’了，效果大打折扣。”
　　“不过这个不难，而且在我看来，系统其实已经给我们提供了不少好东西了。”
　　“这倒是。对了，差点忘了，小梅今晚要找你商量事情。”
　　“这个晚点再说吧。他们都起身了，看来又要搬东西了，走吧。”

　　看着院内杂飞舞的柳絮，还在茶室的两个先生重重地咳了几声。
　　“两位大人，风大，柳絮多，还是把门关上吧。”一旁的老妇人耐心地收拾着茶具。
　　“不用，想是那位大人快来了，还是开着吧。”
　　“舞，客人都送出去了吗？”晴彦先生先开了口。
　　“是的，两位大人。”老妇人回答道，她端着茶具转到屏风后面。
　　“刚刚送客时，他们是否遇到了那位大人？”雅彦先生取出了熏香后，又重新点上。
　　“未曾遇到，那位大人还未到来。”说着，老妇人端出了另一套茶具，重新沏了更为清香的茶。
　　“幸好不曾碰面。”晴彦先生叹了口气。
　　纷飞的柳絮，此时少了许多，不，确切地说，它们仿佛训练有素的武士一般，听到将军的发号施令后，纷纷朝着一个方向飞离了院子。
　　“兄长，我们赶快去迎接吧。”
　　“两位先生，不必了。”
　　院内的柳絮整整齐齐地飞走了。
　　只是看到了禅杖，两位高桥先生就立刻走到院门外的平台处，向那院中站着的乌袍大法师行了大礼。
　　“恭迎柳生大法师。在下有失远迎，还请大法师见谅。”
　　“两位先生请起。”
　　那大法师转过身来，露出了比两位先生还要年轻几岁的面容。抬眼看去，只见他生得剑眉星目，鼻梁高挺，面相方正。若是长久地盯着他的脸，似乎便与这位修习多年的大法师一样，仿佛能够看清常人看不到的事物。神魔？情爱？还是权欲？
　　至少在大部分村人的眼中，比起一般的得道之人，他更像是家长，是神明，是救世主和造物主，是权、欲、爱本身。
　　“不知大法师光临此地，可是为了祭典的事？”三人依次坐下后，晴彦先生单刀直入地问道。
　　“是，亦不是。”大法师缓缓地说道，“祭典的事，想必诸位会妥善安排。”
　　“那，想是因为那些异邦来客？”
　　“正是。”大法师缓缓点头，“吾夜观天象，今日又得苍介通传，已知晓此事。”
　　“恕在下斗胆。大法师莫非担心预言成真？”雅彦先生说道。
　　“非也。天命所至，岂可强求。”那大法师却叹了口气，“只恐数十年心血，仅在一朝一夕，化为乌有。”
　　“那大法师可有破局良方？”
　　法师看了看天：“吾已卜得。唯有于神社亲见异邦来客，以言劝解，方有一线生机。”
　　“莫非大法师希望在下和兄长牵线？”
　　大法师点了点头：“至于如何牵线，还请两位先生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