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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过往 ...

  •   有日这个小迷妹叫来钟楚瓷凉亭一聚。
      小迷妹据说是当朝五公主的远房亲戚,父亲也是个地方小吏,性子娇纵的很。
      “原来桑钰哥哥喜欢你这样的?”
      钟楚瓷体面答,“并不喜欢,只是那拿我消遣,奴自然不敢相配。”
      小迷妹高兴起来,居高临下的盯着她看了会儿,从石桌上拿了个烛台,轻悠悠一晃一滴‖蜡油滴在她跪着撑地的手上,皮肤如常人一般被烫红却没有皱起来。
      “不是易容术。”女孩子心里头惊叹她的美貌,到底是个大小姐怎么也算是小有见识,也从未见过这样殊色灼丽的女子,真的好美,仿佛九天瑶池里的仙娥下凡。
      桑钰哥哥性子古怪,擅长易容,这容貌不是易容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小迷妹有些气把听来的小道消息一股脑往外说,“听说你从前是周家班戏子?听说你在哪儿有个相好?”
      钟楚瓷忍着蜡油的疼痛道,“是,但并没什么相好。”
      “哈哈!”那少女以扇遮口笑道,“你的那个师父,周老头天天待在回春堂,快要病死了,桑钰哥哥卜卦说就是这两天的事儿。”
      钟楚瓷陡然一惊,什么病死了,哪里有这样巧合的事,分明是东方无门的手笔,是他做蛊吸了周班主的阳魂。
      他到底要干什么?
      想到东方无门,这桑钰就来了,小迷妹立马雀儿似的上去接迎,甜腻腻的喊着,“桑钰哥哥。”
      桑钰冷然摆了摆手挥退她离去,小迷妹心领神会,但见他面色不好,只能悻悻离去。
      桑钰拉着她的胳膊,将她扶起来,“你还和从前一样喜欢跪人。”
      “你为什么要害周班主?”钟楚瓷能共情暖儿的悲愤和恐惧,眼圈儿通红得盯着他。
      不过在桑钰眼中和只发怒的兔子并无所差。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用力将她拉近,凑着她的耳畔,用温柔至极到毛骨悚然的声音低语,像在念咒,“为了你啊,为了替你杀了崔莺儿。”
      钟楚瓷使尽浑身的力气将他推远,桑钰甚至还倒退了一步,不过并不气恼,还勾唇带了笑意。
      “你这样神通广大,想找一个崔莺儿易如反掌,就算你找不到,你大可以也做个蛊放上她的八字,像杀了周班主一样杀了崔莺儿,缘何非得靠下葬做引子召来崔莺儿,更何况崔莺儿性子薄凉,未必会来。”
      “哈哈!哈哈!”桑钰狂笑不止,意想不到的质问竟让他如此惊喜,“真聪明,真聪明,我喜欢你的聪明。”
      他鼓起掌不再隐瞒,坦白道,“总不能我白白替你杀人吧,你这边不出一点血?你以为我当真爱你如此?”
      “从未这样想,我们只是交易。”
      他徐徐道,“对啊,交易,必须有来有往,你替我书信召集你的同门,将班主死了的消息传开,我要所有人都来,越多越好。我的师弟要过生辰了,我得给他排一出这世上独一无二盛大的戏,无关祈福,只为降灾。最好还有你的那个相好,我早在战场上说过,他像一份礼物,我要他有些用途。这个人特别奇怪,我怎么都占卜不到他的八字,好像一个真正的云中客,超脱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似乎,他只听你的。”
      钟楚瓷咬紧牙关,莫名感到气氛的恐怖,“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是在质问谁呢,难道你不想怨恨了,不想杀了崔莺儿了么,你想想你以前跪地求饶的狗样,想想你是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扒光了衣服扔进火里,怎么,现在装起来圣人,心疼起别人来了?”
      东方无门特别擅长捏人痛处,关于这点钟楚瓷学了个十成十。
      心疼谁呢,钟楚瓷没什么好心疼的,她只是不想错过任何幻境中的一环,她怕错过终考的线索。
      “当然不会,我答应你,后天西北柳庄见。”她克服了暖儿内心的挣扎和犹豫,良久之后坚定道。
      桑钰心满意足起来,趁她不防,伸手将她扯进自己身前,俯下身子似乎要吻过来。
      钟楚瓷惊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偏头躲过,东方无门那变态就顺从的亲了亲她的耳朵。
      直到瞥见她口袋露出的一角雪青色,伸手抽出来,微蹙眉头念道绣帕上的字,“九天玄女。”
      表情不屑,似乎觉得十分的幼稚且无趣。
      钟楚瓷踮脚一把抢过。
      桑钰见她如此宝贵这东西,也不知道是何缘由。
      “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桑钰在她身后兀自开口,“九天玄女原身玄鸟,黑色的凤凰,你若喜欢,在那场大戏里头,给你加个角儿。”
      “不必了,谢谢。”
      钟楚瓷也没多想,她不知他口中这轻轻松松的加个角儿究竟意味着什么。
      两天后,柳庄。
      崔莺儿果然没来,而钟楚瓷来的也不算早。她到的时候几乎所有人也都来了,皆穿一身缟素,神情悲痛。
      但当看见来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此处,来人身穿一袭黑裙,不加任何修饰,皮肤白如凝脂,眉目灼若桃花儿,三分娇丽的媚态,七分祸国的妖异。气质冷清如瑶池仙娥,容貌秾丽如红莲业火。
      “这位是...”
      钟楚瓷和他们不就不熟,他想暖儿亦不想搭理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于是并没有说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停留,而是直愣愣的扑通跪下。
      跪倒在那小小的棺木旁,嘹亮道,“周家班第三代弟子暖儿,敬上!”
      “她说什么,她是暖儿?”
      “怎么会?”
      经历过三年前的那场的那场闹剧,大概没人会忘记暖儿的模样。
      而这个人,这等人间殊色,这样冷若瑶池仙水,艳如幽冥红莲的美人,竟然说自己是暖儿。
      ...
      周遭稀碎的议论声纷至沓来。
      “这也太美了吧。”
      “简直了,怎么会这样?”
      钟楚瓷取下祭台上的酒,在地上洒了三遭。
      又磕了三个响头。
      伴着最后一声响头落下,钟楚瓷再也共情不到暖儿心底的任何一点儿在乎。
      来时的路上,马车里的她随着暖儿察觉到了焦躁不安还有莫名悲痛在一声声赞美中荡然无存。
      她在享受,享受赞美,享受葬礼上不合时宜的荣光,享受焦点,享受被人注视。
      她在满足,她的虚荣心终于得到了满足。
      她忘记了,三年前,有一介草民,于大旱之间收养落难孩子,那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艺人,是那夜唯一为她捡起破碎廉耻的人,是唯一苦苦求情向达官显贵磕头告饶的人,唯一向天怒吼求得上苍对这孩子片刻饶恕的人,唯一在场当中试图拯救她于水火之中的人。
      是在那所有人都希望她死去的夜里,唯一希望她干干净净的活着的那个人。
      可她现在却庆幸,庆幸他用死给她制造了这样荣光时刻。
      有的人好像天生就可以高高在上,有的人好像天生就活该被人踩在脚下。
      这种阶级守恒似乎从混沌时期就亘古不变,我们称之为命运。
      而暖儿是打破这种守恒的人,用旁门左道,用逆天之法,得到了命中本该没有的东西。
      她侥幸,她沾沾自喜。
      她没了在乎。
      钟楚瓷这个旁观人却门清儿,她其实并不真的快乐。
      她不晓得这样的沾沾自喜要在未来付出多少悔,又付出多少泪,付出多少无穷尽的罪业,去换,去还,这生来的贱命。
      生旦净末众生相,你方唱罢我登场。
      全员到齐,葬礼也在就不知不觉中开始了。
      “莺儿呢,她怎么没来?”有个暖儿眼熟的小姐妹问着。
      “早在县令老爷被窝子里呢。”另一个小姐妹掩唇调笑。
      白事儿的二胡师拉着悲伤调子,周班主的老友也纷纷前来吊唁。
      周班主没有家人,弟子们代为守灵接礼。
      由于暖儿长得最为美丽,她这一天接的礼也是最多的。
      大概到了中午,二胡的调子突然变了味儿。
      平直缓和,极为催眠。
      钟楚瓷觉得奇怪,转头回看二胡师父,但见他双目发直空洞,竟是白瞳!
      这调子亦不是他拉的,是背后的一股力量牵引,这力量不知从何而来,竟远隔万里操纵这里的一切。
      桑钰来了。
      这是音蛊。
      再顾四周,弟子们也渐渐瞳孔放大,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呆立不动。
      糟了,云凝。
      受暖儿影响,钟楚瓷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是他。她方才还扫过他呢,现今人呢。
      钟楚瓷没瞧见想见的人,倒是见到了讨厌的人。
      一个黑衣妖冶的男子出现眼前。
      “做的不错。”
      “你满意了。”桑钰刮了她鼻子一下,“都行了夫妻之实,怎么还拒人千里呢?”
      “那个人呢?”
      他装不懂,“谁?”
      “你知道。”
      “我不懂啊。”他用小指刮了刮自己耳侧,似乎有些不耐。
      转身面对中了音蛊的弟子道,“走!回地宫。”
      弟子们闻言朝着一个方向走着,脚下踩着断断续续的二胡乐点,像是白色的幽灵,毫无意识和感知。
      钟楚瓷和桑钰走在最后,看起来似乎是在驱赶羊群。
      桑钰却格外高兴。
      “还有一个好消息。”
      钟楚瓷没搭理他。
      “刘县令和他的小情儿死了,七窍流血,那叫一个惨。”
      到这里钟楚瓷眸光一亮,多年仇恨在一刻彻底灰飞说不激动是假的,“真的?”
      桑钰点了点她的脑门儿,“啧啧,瞧瞧你,真没出息。”
      说完大跨步的往前走,把她甩在身后,桑钰唇角勾起,似乎心情又好了一分。
      夕阳燃尽,余下残红,昏黄的底色,像化不开的浓汤。
      两个黑色的身影,仿佛是受尽苦楚之后被天道遗落的弃子。
      他们极恶,又恶的各有缘由。
      都在此时心情大好。
      有日塌上行事过后,当然那段也被回忆删除,钟楚瓷是通过酸软的腰肢来探知昨夜发生的事情。
      另外,附着在她身上的暖儿的怨气越来越多,好像填不满一样,这些怨气渡给了桑钰不少,桑钰在魔修方面的进展也突飞猛进。
      他的师弟,钟楚瓷知道是无祭山的宛凌师父。
      白日她被折腾的够了,实在下不去床,桑钰便端了白粥进来问候。
      钟楚瓷就在一旁旁敲侧击,“妾身听说你抓了这些戏子过来是为了给你的师弟庆贺生辰,真羡慕你们能有这样的感情。”
      桑钰喂粥的手停在半空,冷哼一声,“不错?”
      “怎么了?”她故作不知情的问。
      桑钰对她可真是毫无保留,一个弱女子能掀起什么大风浪。
      于是徐徐道来,将往事重现眼前,“好么,一个叛徒。我七岁拜入菩提师祖门下,他那时候也刚出师,只收我这一个徒弟。我也总是能在无祭山各项考核里拔得头筹,那时候几乎同批弟子里没有对手。”
      “哇,那你真的厉害。”
      这敷衍的夸赞对桑钰很是受用,讲的更细节了些,“因为我表现出色,菩提师祖的名号越来越响亮,送上山的入门弟子也都想通过什么别的方式拜菩提为师。可他不轻易收徒,再后来他收了我师弟是因为,师弟父母双亡,而他的父母曾经救过菩提一命。师弟是菩提的恩公之子,我那时候也对他极好,有什么新鲜玩意儿都想着分他一半,他课业上有难又怕问了菩提挨打,我也总想着去教他。”
      他再次冷哼,眉头微不可察的一蹙,似乎十分悲伤一般。
      “可我那师弟父母是惹上□□没得,我师弟在胎里也中了□□的火风毒,时不常就会有走火入魔的风险。这种毒会随着年纪增长次数增多,一旦控制不好走火入魔,便九死一生。火风毒的作用下导致师弟早产在五行全火的命格下出生,这种人和火系命格的人相冲,和水系命格的人相融,菩提因为这个,做了一件除了我这世上再无人知道的事情。”
      钟楚瓷忽然间就记起画皮鬼说的无祭山早年的勾当。
      接下来的答案更是让钟楚瓷振聋发聩。
      “我师父菩提,去人间到处搜刮全水系命格的活人炼丹给我拿师弟做法,哈哈!”
      “可...可...他可是修仙之人...”
      桑钰摸了摸她如缎长发,“菩提说,他捉妖维护世间找几个活人不算什么的,再后来啊,我师弟因为走火入魔的内力和水系活人的滋补,两脉相博,功法奇高,渐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幽幽的叹了口气,“你可能会认为,我是因为嫉妒才叛逃师门,错,我为什么要嫉妒一个蠢材,菩提不让我有活路,因为只有我知道他们的勾当,所以他把我叫进练武场,借对招的由头,将我的经脉尽数毁掉!就算如此,我也从没有怀疑过他,我以为他可能确实是失手而为,虽然怨恨,可我没有像现在一样想将他千刀万剐,菩提送我下山静养一段时间。待我在上山时,竟是被无祭山的天审司捉拿,我的经脉尽断成了修习魔术如此,我的下山静养成了心虚叛逃,我说什么都不可信,只因我已经毫无理智,我在天审司待了三个月,挨了三千鞭子,是那个妩宁救了我出来,让我能彻底摆脱无祭山那片肮脏之地。”
      钟楚瓷已被吓得不行,不过她还是讷讷的问出了口,“那么收集活人做法此事无祭山不会再彻查了么。”
      他竟是被她天真逗笑,“哈哈,查什么,自我那日刑场说出菩提桩桩件件罪行,听妩宁说现在开始有人效仿,养几个凡人,待等他们放下戒心再一网打尽,做活人祭补自己的修为,一时间不知道是正道还是魔道。菩提死,无祭山掌门由宛凌继位,他竟第一件事情就是彻查活人祭,就好像他自己干净的与所有人不同,不过,既然他如此干净,我就顺水推舟帮他一把,他这样看不起活人祭,我就帮一下这个靠着活人祭而生的他自戕一吧,让他当一个真真正正的神圣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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