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实验》长风吹月

3、第 3 章

　　她走了一公里，已经捡了两公斤的垃圾。

　　药草叶子、鸟屎、牛粪还有各类羽毛，都算作垃圾装在一起，交给巡逻机器人然后领取了两个克比。

　　一路上她了解到鸟头人是铁匠，专门制作供上层贵族玩耍的铁剑。

　　一把铁剑可以售价一千克比。

　　柳戈站在鸟头人旁边不动，她盯着他在那打铁，心想要是以后能存到克比，那就打铁卖铁剑发家。

　　而且还可以锻炼体力，虽然她目前对灯塔中的力量体系还没有认知，但是提升自身力量总是没错的。

　　“人族，你学不会的。这是我们鸟头人的绝活。”

　　“我们人类也打铁，谁说我们不行。”

　　鸟头人讥笑一声，嘲讽着说道：“你们人族当然可以。你不是想知道杀掉塔罗族吗？我教你。”

　　柳戈抬头认真看向鸟头人，发现他头上冠羽稀疏且花白，显然这是位老者。

　　不过，这位老者应当对人类并不友善，至少对她并不友善。

　　鸟头人哐哐地继续猛砸向铁块，话语从铁锤未落下之际传出：“我是和我的老婆、女儿一起到这儿的。”

　　“我们当时一家三口染上瘟疫死的。”

　　“我们看生活艰辛难以维系，就打算一起去母巢领任务生个孩子。她很快就怀孕的，但她用的不是母巢提供的基因配对，所以只拿到了一半的克比。”

　　“很快克比就用完了。于是，我女儿偷偷去了母巢，她觉得自己可以用母巢提供的基因，那么就能拿到全部的克比，也就六百克比。”

　　“孩子留在了母巢。她回来后也经常想去看孩子。”

　　“后来有一次回来，她告诉我们她的孩子在那一批次里检测不合格，于是被销毁了。”

　　“我们这时就知道原先我和我老婆那个应该也不在了。”

　　“母巢总是很严格。”鸟头人仇视的眼神盯着柳戈：“或者说，塔罗族总是很严格。”

　　“然后，我老婆和女儿就死了，灵魂化作了克比。”

　　“原先，我从来没想过要打剑，鸟头人的剑是献给神灵的。”鸟头人继续哐哐地砸着铁锤：“后来我想通了，所以我现在给自己的仇人塔罗族铸剑。”

　　“铸剑我才能活着，活着才能看见你们去死哪。”鸟头人诡异地盯着柳戈，呵呵地笑了起来，嗓音像是含了三十年的砂砾般粗糙。

　　柳戈仔细听着他的话，抓住重点问道：“塔罗族是人族？”

　　“对啊。人族不就是喜欢剑。”鸟头人落下最后一锤：“塔罗族里有个皇帝，他就是人族，还是个残忍暴虐的人族。这剑就是为他而铸的，他在灯塔第2层。”

　　“可笑吧。第99层的剑会送到第2层，而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

　　“你知道我们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我们是底层的动物，是供他血食的养分，是供他玩乐的工具。”

　　“你想杀掉你的同类吗？”

　　柳戈愣住片刻，但她很快回神：“当然。如果他做的是错的，那么一切就该改邪归正。”

　　鸟头人并不相信她说的话，人族是狡诈多谋的种族，他绝对不会信任任何人族。

　　“滚吧，我这里不欢迎你。”

　　柳戈没有反驳，也没有辩解，她默默地走出了铁匠铺。

　　短短一个月的时候，柳戈走遍了她那方圆三公里的片区。

　　总结如下，所有人都在努力生活，但是各有各的不幸。

　　柳戈叹了口气，她仍旧没有想通，这么一个底层社会为何能稳定存在。

　　第99层已经五百年没有发生叛乱了，整整五百年。

　　甚至于最高统治层已经不屑于过问第99层的任何政务，反正一直风平浪静毫无波澜。

　　柳戈摸了摸越来越瘦小的自己，一天两个克比只能勉强维持她的生存，不能再扫垃圾了，她得找个收入高的工作。

　　于是第二天，她又去了母巢中心。

　　在那里领了自己的第二份任务，植物种植。

　　种出一株植物可以换一个克比。

　　于是，她领取了一包种子回家。

　　现在的柳戈白天扫垃圾，晚上种植物，可以说忙得昏天黑地。

　　然后有一天晚上，柳戈在门口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柳戈。”

　　微弱地几乎听不见。

　　“是谁？”柳戈打开门，寻找声音来源。

　　她低下头，才在门口看到一个脏兮兮的水母。

　　水母表皮都皱巴巴的，沾满了泥土灰尘，连曾经明亮的颜色都褪去了。

　　“778913？”

　　黄水母听到自己的编号很高兴，她想跳几下却根本跳不动。

　　柳戈连忙从地上捧起她，走进屋后慢慢将她擦干净。

　　“黄水母，你怎么变成这样啦？”

　　“柳戈，水母生产后会死的。呜呜呜，我要死了。”

　　柳戈紧皱眉头，立刻反驳了她的话：“才不会。而且我们都是灵魂体，鹦鹉跟我说没有克比才会死。”

　　她掏出了两个亮闪闪的克比，递给水母：“你吃完克比就会好了。”

　　“呜呜，不会好的。”黄水母表皮变湿润了，像是在流眼泪。

　　柳戈安慰她：“好了好了，别哭。你可不能再脱水了。”

　　黄水母又结结巴巴起来，她好像是怕柳戈怪罪她，小心翼翼又声音很小地说道：“柳戈，我特别厉害，一胎可以生一百五十个小水母。”

　　“嗯嗯，好。”柳戈不喜欢听到她说生孩子的事情，她觉得这完全是送上门被剥削。

　　“然后，然后……我就觉得可以再多生几次，这样的话，你就能……能跟我一起走了。”

　　柳戈猛地一震，开口问道：“你生了几次？”

　　“啊？”黄水母在她手心瘫成一团，低声说道：“十二次。”

　　可是明明再生两次就能凑够两千克比了。

　　有两千克比，她就能带着柳戈一起坐云梯了。

　　她一个水母坐云梯会害怕，再带上一个人就不会怕了。而且，柳戈好像前一世养她的那位姐姐。

　　她会在水族箱里放上好看的海草，还会看着自己漂浮的身影露出微笑。她想姐姐了。

　　本来她都想好了，等拿到两千克比再来找柳戈，柳戈一定会高兴的吧。

　　可是现在她把事情搞砸了。

　　“柳戈，对不起，我要死了。”黄水母努力让自己显得高兴点：“但是我也很厉害，我赚了一千八百克比呢。”

　　“我以前从没见过这么多的克比。你快看。”黄水母吐出了一堆亮闪闪的克比，放在一起发出着微微的亮光。

　　“好看吗？”黄水母似乎愈发萎靡，她的声音也变得更虚弱了。

　　柳戈只能安慰她：“好看的，像大海在阳光下闪烁的波光粼粼一般好看。”

　　“柳戈，帮我去看看大海……”

　　黄水母躺在柳戈的手上，渐渐变冷了。

　　之后，柳戈亲眼看到了深渊的到来。

　　一阵冰冷刺骨的气息涌来，柳戈双手紧紧捧住水母，但是这股气息透过她的灵魂带走了黄水母。

　　她在消失的时候慢慢变成了碎片，闪着亮光成为了克比。这些克比也随着深渊气息的消失而不见了。

　　克比是什么呢？

　　是艰难工作获得的报酬。

　　是出卖灵魂的痛苦决定。

　　是通往上层的绝对通行证。

　　还是那一颗颗闪耀的赤子之心。

　　柳戈终于流下了眼泪。

　　在这一刻，她不再感觉自己是异乡人，也不再感觉身边都是怪物。

　　因为她看到了他们的灵魂。

　　跟自己一样，想要活着想要幸福想要看看大海的灵魂。

　　这份灵魂的温热深深烫痛了她，让她留下了痛苦的泪水。

　　第二天，柳戈在肚子里藏了一千八百个克比，收割了她还没完全成熟的植物。

　　她要去第98层看看。

　　不仅仅去看大海，她要去看看塔罗族。

　　交出一千克比的时候，柳戈的手在微微颤抖，她脑海中一直是黄水母那活泼的身影。

　　“别小气了。也不知道你怎么攒够这一千克比的，真够快的。”

　　在云梯收克比的还是那只黑蝙蝠，他可是废了好大劲调动过来的，没想到又看到了柳戈。

　　“你克比很多吗？”

　　黑蝙蝠扬了扬翅膀，回答道：“那必然比你多。”

　　柳戈见他按了云梯开关，淡定地说了句：“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放心什么？

　　还没等黑蝙蝠反应过来，云梯已然启动。

　　他低头一看。

　　我的克比去了哪里？

　　刚刚收的一千克比明明放在地上了。

　　啊啊啊！还我克比！

　　黑蝙蝠扑棱着翅膀，痛心地看着云梯升向了云端。

　　当柳戈踏出灯塔云梯时，一片神秘的景象展现在了她面前。

　　原本应当无边无际的天穹此刻犹如巨大的河流，流动而起伏着。天空中星云缭绕，其中漂浮着无数奇异的生命形态，它们或是瑰丽多彩的花朵，或是闪烁着光芒的精灵，或是半透明的飞行生物。

　　“叮铃铃。铃铛竭诚为您服务。”一个女性机器人迈着灵活矫健的步伐走过，她停在了柳戈面前。

　　“我是第98层的迎宾。向您介绍第98层的简况。”

　　“灯塔是希望的象征，是坚定的信仰，是永恒的引导。我们98层是盛世的浸润之地，悲剧的抚慰之地，迷失的找回之地。”

　　“第98层正走在引领和创造灵魂的前列，激情奋斗勇于争先，今年在第50层到第99层中业绩名列前茅。第98层诚邀您的加入，共同寻求真理、追寻幸福！”

　　柳戈看着面前拦路的机器人：“你们还要业绩排名？”

　　铃铛点头，语气骄傲道：“灯塔会每月评估各层业绩排名。进步名次大的可以分配额外往生名额，还可以选择一定数量灵魂体去第2层参观。我们第98层按照今年的排名可以分配到一百个往生名额，这是第50层到第99层中第二多的。叮铃铃，灯塔在上，感恩灯塔。”

　　柳戈沉吟片刻，随即问道：“你刚才提到的第2层，是指什么地方？”

　　铃铛脸上的五官向上努力提着，微笑着解释道：“第2层是灯塔的核心地之一，是灵魂体前往彼岸的入口。”

　　“那好吧，我愿意加入第98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