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 60 章 ...
-
按照（家里的）规矩，今天是周末，晚上是要回家的。回去路上又撞上晚高峰，斯特凡诺到宅邸大门前的时候晚霞烧红了半边天，远处的群山边缘已经泛起一层浓郁的蓝黑色来。
屋里静悄悄的。家里不见人影。
韦恩庄园地处哥谭市东北，背山傍海，但碍于区域整体气候不好，砖石外墙的宅子一年四季都难免让人觉得潮湿阴冷。斯特凡诺已经很习惯屋子里这种安静孤独的氛围，他进了门就把外套脱了随手往沙发上一扔，毫无负担地倒进他自己最喜欢的位置：前厅里最靠近窗户的那张单人椅。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透过落地窗铺满了整个会客厅，年轻人懒在椅子里偏头看窗外的晚霞，他坐着没动、宽敞的室内最后的一点声音也完全消失了。过了好几分钟，斯特凡诺伸出手在旁边的矮桌上摸了下，指尖碰到一只茶盏。他把杯子端过来喝了两口，杯中饮品尚带冰凉的余温，是提前给他准备好的冷萃茶。
他抱着茶杯走神。
直到窗外的光完全消失，不知道过去多久，大厅的灯突然亮起来了。斯特凡诺闭了闭眼睛，然后把头转向顶灯开关的方向：阿尔弗雷德正从宅院深处的走廊向他走过来。
潘尼沃斯先生的衬衫马甲同以往的每天一样的一丝不苟，他的鼻梁上架着玳瑁纹的方框眼镜，手里还拿着一叠什么，等走近了才伸手把东西放到斯特凡诺的手上：“今天去检查的情况怎么样？”
斯特凡诺伸手去接，那是一叠开封的信件。有时候一些寄给小韦恩先生的信也会寄到庄园来，大多是请柬和告知函，家里一般也会提前给他整理一遍，等他有回来的时候统一来看。他低头翻了翻那些纸张：“挺好的。”
阿尔弗雷德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斯特凡诺多看了他两眼，从对方眼下的青色察觉到最近家里似乎也并不太平：“布鲁斯呢？”
男人的鬓角已经泛起斑驳的灰白色，他摇头：“不知道。”
年轻人又问：“这种事——经常发生吗？”
“算不上很经常、但也不能说没发生过。”阿尔弗雷德看他，“你们之间从来不说这些？”
斯特凡诺往后倒回椅子里：“报喜不报忧吧。总的来说是这样。”
阿尔弗雷德对于得到这种回答好像完全是意料之内。他摇摇头，语气温和地开口：“有时候聊聊困难也是一种沟通的途径。”
“可是问题并不能通过诉苦来解决。”斯特凡诺歪在椅子里看那些信，头发和衣领都被他自己蹭得乱糟糟的，在这种舒适放松的环境下他简直像只沙发垫上的棕色小猫，“……年初的时候有人造谣我通俄，想联合议会把韦恩的股份从美联储的游戏里挤出去；上个月FBI天天在韦恩大厦里晃悠，因为有人投诉我们的储备金全是废纸——阿福，应该说困难确实存在、但是我有办法解决。小问题而已，没必要拿来打扰你们。”
在股市上打垮一个公司可能只需要两句谣言，斯特凡诺每天要面对的中伤和猜忌太多，造谣和栽赃更是家常便饭。那些人之前还试图用公众舆论倒逼他（拜其所赐、韦恩企业公共关系部打舆论战的业务能力炉火纯青，以至于偶尔处理点韦恩大少爷影响不好的桃色八卦权当休息了），但这些做法实际上对他个人毫无影响。小韦恩先生远没有他们想的那样在乎外人对他的看法，他自身寥寥无几的感情已经全部分给了有限的几个人，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来考虑这些。
“您的哥哥，半个月前在旧韦恩大楼和马奇谈事的时候被杀手袭击，从大楼的观景台摔下来，三处刀伤、算不上非常严重，倒是摔裂了几根骨头。上周的时候他去找线索，在建筑的夹层里找到了猫头鹰巢，查到第二栋楼的时候踩到绊雷，整层楼都炸塌了。烧伤、还有一些冲击损伤……新伤叠旧伤。”男人说话时语气平稳得像是寻常闲聊，但这些字眼光是听着也让人感觉有些惊心，“这周他去搜索你们的曾曾祖父艾伦·韦恩溺毙的那片下水道管网，没多久就彻底丢失信号，到现在已经有五六天的时间全无消息了。”
“碰到这种情况你们一般怎么处理？”
“等。”阿尔弗雷德回答他，“等，然后祝他好运。”
斯特凡诺侧过视线观察他的神色：“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顺带骂两句？”他慢吞吞地往下说，“说他就是自大、冒进、不计后果、一意孤行，不爱重自己、也不顾及他人。”他又加了一句，“——的完美主义者。还是控制狂吧。”
阿尔弗雷德终于神色稍缓，摇头失笑：“去和他说这些会有用？”
斯特凡诺没抬头：“没用。但可能会让你心里舒服点。”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中年男人皱眉，“别只是说他。你自己能不能也让我少担心一点。”
“我已经在为之努力了、亲爱的阿福。起码从这几个月看来很有效果。”他作出一副思考的模样，“应该很有效果吧？我觉得我最近的生活真的很健康。”
“如果你指的是你不乱吃止痛药就算得上是健康的话，那最近确实是好很多了。”
“——欸，”斯特凡诺抬手试图制止他，“我以为我们已经说好了不提这事了。”
阿尔弗雷德看他：“谁跟你说好了。你和你自己说的吗？”
之前家里没人知道斯特凡诺吃止痛药已经到这种程度了。这人已经吃了很多年的止痛药了，不止如此、期间还换过很多种药物，自己本身的耐药性就很强。只不过是斯特凡诺不可能让自己真的变成滥用药物的废物，一直都还算是规矩的在医生指导下增加用量，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过量和没过量之间的微妙平衡——那其实是一种已经非常危险的剂量，一旦超量就会立刻滑向药物成瘾的深渊。
这事一直瞒到几个月前在海洋馆和小丑对上的那次，斯特凡诺当天吃韦恩制药实验室的新药吃到药物中毒紧急送去洗胃，当时在医院做血检、调了病历档案才知道这回事。
得知这件事、家里最生气的还不是阿尔弗雷德，而是布鲁斯·韦恩先生——这个“自大、冒进、不计后果、一意孤行” 的控制狂刚知道时简直气的头痛、要不是那会儿斯特凡诺还在医院里没醒他能把人提着领子拎起来骂。
不可否认，斯特凡诺确实是有止痛药的需求，但很显然现在这种剂量已经完全不是正常人按需使用的程度了。就算这还没真的达到“药物滥用”的程度，在他们没看见的那些时间，谁知道斯特凡诺到底是怎么使用这些药物的？
止痛药这事反正已经板上钉钉，提到这个斯特凡诺也确实没什么好辩解的（他本来以为这事只要不过线就能瞒住、谁知道那天去医院抽血了直接爆雷，事后在家里挨了好一顿收拾），他明智地决定立刻结束这个不妙的话题：“好吧。其实我想知道的是，之前不是一直都说猫头鹰法庭是不存在的吗？”
阿尔弗雷德叹气：“你那个时候年纪还小……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老爷和夫人刚刚去世的那段时间布鲁斯每天都沉迷查案——”
“——然后不小心把自己反锁在废弃阁楼里，差点死在里面？”
“你记得。”
“……对。我那时候觉得布鲁斯很讨厌我，他不和我说话、平常看到也不理我，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不好意思、跑题了。我记得他后来还住院了好一阵子。怎么了？”
“后来有一次他和我说起这件事。当时他不认为凶手毫无理由的只为了一点零钱和珍珠就杀死老爷和夫人，背后一定有更大的阴谋——比如传说里的猫头鹰法庭。
“他去调查了哥谭市最有势力的家族，调查了韦恩家的朋友和生意伙伴。他花了非常多的时间和精力去调查法庭，最后锁定了一个地方——一处已经被废弃的社交场所，屋顶上装饰着猫头鹰，那些显赫的家族都做过那里的会员，建筑概览图上显示楼顶有一个无窗的房间，就在猫头鹰装饰的正上方。”
斯特凡诺没听过这些。他有些好奇：“那是法庭的地盘吗？”
阿尔弗雷德看着他：“……并没有。实际上他什么也没找到。那是个废弃的空房间。我在阁楼里找到布鲁斯已经是一周后了，他在医院里又待了三周多。那段时间他很消沉。”
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但斯特凡诺真对那段时间有点印象。父母遇害的当晚他在家里，好像是因为感冒了还是什么别的没和他们三个一起出门、具体他不记得了。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日子都是乱糟糟的，先是葬礼和很多陌生的大人，随后偌大的宅院里很快就空荡下来——他记得那段时间布鲁斯根本就不理他、他每次去找哥哥玩也会被撇下，他不知道为什么，阿福安慰他那只是因为哥哥很难过。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事情好像又好转了，他每天和哥哥一起去学校、认识了新朋友，放学回到家里有阿福在等他们，直到——
直到有一天，哥哥突然就不见了。
阿尔弗雷德没注意到他在走神，又继续往下说了些别的；
斯特凡诺仔细体会了一下自己的感觉：之前每碰到这种陷入回忆的时刻，他都会难以忍受地去翻他的药盒，他是真的很需要药物来为他剔除那些不必要的感受和痛苦。
见到小丑的那段时间斯特凡诺刚刚换了新药。那种实验室出来的新药很厉害、他很少碰，但身处海洋馆引起的恐惧症发作让他根本就无法思考：
吃药，他有很大的可能直接走向药物成瘾；
但是不吃，他的理智完全无法控制他会说什么话、会做什么事。
背负了布鲁斯身上的秘密，他会遇见更复杂的未来、更多的风险。因此他必须在必要的时候保持绝对的冷静——去保护那些秘密。
年轻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
但是最近，自己似乎真的不太需要那些药片了。
……虽然被布鲁斯天天盯着也是一个原因，但更为根本的因素应该是别的，没了那些药片他也觉得自己的世界变得很充实、很丰满，他有很多事情要做，也并不觉得无聊。
这种感觉很好。
阿尔弗雷德正在和他说蝙蝠侠前几天在城市中发现的猫头鹰巢穴。
艾伦·韦恩亲手造就了哥谭天际线，他设立的信托基金以年轻的建筑师为援助对象，用于促进哥谭市高层建筑建设，在过去的一百五十年时间里总共建成了将近二十栋建筑，每十年就建成一栋；
在这些建筑的中空夹层里，塞满了猫头鹰巢。
“你前面说他在哪里失踪？”
“在下水道管网发现了些线索，之后应该是遇到敌袭——”
“……阿福。”斯特凡诺听见自己说，“你能帮我找件合适的衣服吗？我有场宴会要去。”
他的手里捏着一张信纸：阿尔诺——来自猫头鹰的信寄到了家里。
“今天？现在？”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疑惑。
“一小时后。”
这封请柬发出的时间比寄到办公室的那份更晚，邀请词也有所不同，上面写着“希望与您共享盛宴”，“您的朋友（大写）期待您的光临”。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第 6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