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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岐州第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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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州第一】
没有让人告知哪位才是,商民晔决定自己把人揪出来。
考场内一片肃静,除却因他的到来而惊讶抬头的寥寥几人外,其余考生皆低眉敛目,专注答题。商民晔的目光从这些人脸上逐一扫过,最后,停留在后排一个头扎红带子的女孩身上。
他端详半晌,得意一笑,抬脚向她走去。
何秀招正伏案疾书,忽而眼前一暗,桌边已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阴沉沉地逼压过来,气势迫人。她笔尖微顿,面不改色地继续写下去。
商民晔不料她竟如此沉得住气,讶异地挑挑眉,又瞥见她脑后的红带子,眼珠子转了转,忽而有了主意。
他转身疾步走出考场。
他走后,何秀招微微松了口气。方才被他目光炯炯地注视,她到底有一瞬紧张,虽不知此人是二王中的哪位,但想来能特地留意到她,八成和她那个进了宫的族叔有关。
难道她和族叔长得很像么?她暗暗纳闷。
商宋巡考完毕,回到前堂时,只见商民晔一脸邪气地瞅着他,笑容古怪:“十四叔,是时候该娶个王妃了。”
“?”
商宋不解,正色回望过去。商民晔也不多言,兀自哼起了小曲儿。
“毛病。”商宋只当他抽脑风,冷下脸不再看他。
一场考试在慑人的威压下结束了。
最后一张试卷被收走后,杨缳整个人如释重负,心道:“总算结束了。”
不论结果如何,她总算能松快一段时日了。前后两场府试拖了太久的时间,每天都跟绷紧的弦一样,饶是她也有些受不住了。但一想到府试之后还有院试、乡试、会试,甚至殿试,一试更比一试难,她又觉得自己轻松得未免过早。
“果然任重而道远呐。”她哀叹一声,排队步出考场。
场外人山人海,却井然有序。许是考试刚结束,大家都比较放松,杨缳听到不少人议论纷纷,几乎都在夸赞这回布置严密,安排合理。
“想不到二王年纪轻轻,差事办得居然如此漂亮,原本咱们预想的争夺权柄的事儿也压根没出现,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瞎操心了。”
“是啊,看来我大业天家不仅英才辈出,还很团结,这是怎样的气运哟,啧啧,看他大越拿什么和我们比!”
有人轻轻撞了撞杨缳,问道:“哎,殿下可有到你们考场巡视?”
“你说哪位殿下?”杨缳此前被哥哥勒令在家,并未见过他们二人的模样,只能道,“我们考场只来了位穿宝蓝衣衫的,我也不知那是哪位殿下。”
“哎呀,那就是十四皇子殿下!我们考场来的也是他。”那人兴奋道,“看来只有十四皇子下场巡考了,果然还是他更认真些。”
“谁说的!幽王世子也巡考了,就在我们考场,不信你问问别人,我们都见到了。都是女皇陛下的好儿郎,何必捧一踩一。”有人在他们身后不服辩道。
杨缳回头,眼尖发现何秀招亦正随着人流向前,便小心饶过旁人挤到她身旁,问道:“秀秀,幽王世子可也到你们考场巡视了?”
何秀招呆了呆,道:“我并不知哪位是幽王世子。”
“他可穿着宝蓝衣衫?”杨缳问。
何秀招摇了摇头:“不是。”
那一片刻间,她虽未有抬头,余光却撞见一抹洒金的墨绿,与宝蓝色相去甚远。
“那就是幽王世子了。”杨缳笑道,“看来是他没有来我们考场。不过十四皇子来了,进门看了一圈,又走了。怎么了秀秀,你看起来似乎不大开心?”
“没什么,可能考的不大好。”何秀招按下了心头的隐忧。
原来那就是幽王世子。
总感觉被他注意到,不是什么好事。可如若向人倾诉,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也许,是她多心了呢?何秀招决定将此事压在心底。
杨缳却觉得她多虑了:“秀秀你学问那么好,考不好也比别人考的好强多了,你一定会上榜。”
何秀招听她这样肯定,终于展露出笑颜:“这么看得起我呀?”
“是事实。”杨缳坦然道。
秀秀自幼酷爱读书,学问扎实,连她都略有不及,更遑论旁人?她自信地认为。
何秀招抿嘴轻笑,道:“也就你这样说我才会信。换作旁人,我指定以为她在揶揄我。谢谢你高看我,虹蜺,我好高兴。”
撇去被盯梢的阴霾,她衷心希望她们两个都能榜上有名。瞧,一对好朋友,手牵手一齐向上走,多好啊。不过万一谁落榜了也没关系,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呢。
她被杨缳的笑容感染,心态十分好。
半旬后,成绩出来了。
何秀招愣愣地看着来她家中报喜的差人,不可思议地瞪着他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差人又朝她作了一揖,笑道:“哈哈哈,小女郎只怕高兴傻了。您是这次府试的第一呀!全岐州的第一,恭喜恭喜,前程似锦不可估量呀。”
“不,这不可能啊。”何秀招面上毫无喜色,喃喃道,“岐州第一,我?这不是在开玩笑么。岐州英才那么多,怎就轮到我了?”
几乎第一瞬,她便想到了当日考场里,刻意来她身旁驻足的那个人。幽王世子,她就知道那举动绝对不是偶然。这回她的不正常的名次,是否也经了他的手笔?她不敢想象这个消息一旦传扬开来,会将她推向怎样的风口浪尖。
可是,为什么?她确信她从来没有招惹过此人。
“爷爷,族叔在宫里是不是和别人有对付?”送走差人后,她第一次向家人问起她那位“一飞冲天”的族叔的事,素淡的脸上面无表情。
何家人早已喜得合不拢嘴,听小孙女这样问,便道:“去去去,你小孩子家家的,这种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何秀招听见此言,一改一直以来的平静,愤怒道:“怎就和我没关系?!他是何家人,我也是何家人,怎么就和我没关系了!我现在这个不寻常的名次,难道不是受他影响?你们难道真以为,我自个儿有考岐州第一的实力?”
何家人一下子哑巴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还是她爷爷站出来打圆场道:“好了,大喜的日子,别扫兴了。秀秀你自小主意大,看把家里人吓的。你六叔眼下是宫里的红人,是咱家使了无数银子好容易推上去的,暗里帮扶你一把,也是应该。”
他已默认秀秀的名次有她叔的助力,但丝毫不觉惶恐,反而十分自得:这便是自家的机遇。他们已经抓住了这个时机,总有一天,何家也会和江陵谢家一样名动乾坤。
如果能趁势再把秀秀推上去……
他问小孙女:“秀秀,这次考试,你难道就没在考场里遇见什么人?”
何秀招以为他指的是幽王世子一事,蹙眉道:“遇见了,又怎样?”
老何叔喜滋滋地笑道:“一定是十四皇子了。你六叔的事,走的就是他的路子。看来咱家还挺得他青眼,连你也受惠顾,回头谢师宴上见着了,可要替咱们多谢谢他,咱家以后还要多劳他费心提携。”
何秀招闻言气苦:“人家是什么身份,何等尊贵,凭什么费心提携咱家?咱家算哪根葱?爷爷,我看您是老糊涂了吧。你们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快点全告诉我,不许再瞒。”
“还有,我见到的是幽王世子。什么十四皇子,压根不曾留意过我。”她又添了一句。
“噫,竟然不是十四皇子么。”老何叔这下懵了,可看孙女的样子也不像在哄他,便道,“幽王世子?咱家从未接触过他啊。难道他见十四皇子献人得了陛下赏识,也想……”
“也想什么,再献一个?我?”何秀招几乎要笑了,“我看是族叔在宫里闯了祸,叫人家记恨上了,寻我出气才是真。还以为真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我们在人家跟前连只蚂蚁都不如,也敢主动往上凑,真是找死。”
老何叔这下不高兴了:“这闺女,说话咋恁不中听呢。就不能是两个都看好咱家了?就说你的名次,但凡有一人不同意呢,你这个第一就拿不下来。凡是要往好处想,依我看,咱家八成要飞喽~”
“是啊,是啊。”何家其他人终于敢放心高兴了,“秀秀到底是小,不懂人情世故,哪年的科考没点猫腻,别人也都懂。”
“嗨,就是。”
何秀招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她无法说服家人相信自己的直觉,有族叔的“成功”在前,他们已被自以为的富贵砸昏了头脑,甚至想再如法炮制一个她出来!
她听着他们在耳边的循循善诱,再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的汹汹舆论,只恨自己不能两眼一闭昏死过去。原来,他们送她入学,是为了如族叔一般走媚上的路子啊……
原来她一心一意追求的功名,在家人眼中,不过又添一笔能拿的出手的“嫁妆”而已。像族叔那样,靠功名上嫁,脱颖而出,才是他们眼中的正途。
难怪,爷爷总嘀咕她读书读傻了;难怪,他们从来不说让她考进士的话。这条路,本就不在他们为她谋划的人生前程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