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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拜寿(1) ...

  •   这一年春貌正浓,锦花燃情,绣草殷盛。午后阳光暖然若熏,晒得山野懒懒慢慢几要困去,这时忽有几句人声远远飘来,勾起几轮喳喳鸟鸣。
      声音离得近了,听清那人不住地喊:“纪师妹!纪师妹!”一连喊了七八声也无人应答。
      那声音似乎疲了,偷懒歇了会儿,片刻后复又重提嗓门,此刻那人已走近,可见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他四顾左右地大叫:“纪师妹,你哪儿去啦?快回来吧,路越错越远啦!”然依旧无一字的回应。
      他叹了口气,心中抱怨:纪师妹真是的,硬要给我们带路,可武当山她也是头一回去,这屁股脑袋往哪儿摆着她又哪里晓得。这下好了,路越走越偏,人也无了影踪。静玄师姐命我来找,倘若找不见,非给训破头不可。
      正烦恼着,前边一棵栎树的枝叶突然重重摆了几摆,他忙跃上前查看。
      这大树粗一围有余,枝繁叶茂,抬头一望即被鲜绿浸满了眼,可那群绿之中却隐着一抹冰蓝,随风飘曳不是片衣角是什么?
      “好哇,你藏在这儿呢!”他边说边绕栎树转了半个圈,这下便清清楚楚看见躲在树上的人。一个花季少女跨坐在一截树杆,晃着双足对他盈盈微笑,柔柔地说:“沐师哥,你找到我啦!”
      男人道:“你不躲啦?”
      少女吐吐舌头说:“都被你发现啦。”
      男人有些气恼,问道:“方才我喊你许多遍,你怎地一声不吭?”
      女孩儿双手捏住自己两个耳垂,扁扁嘴说:“是我错啦。”
      男人将脸一板道:“那你下来。”
      少女即做乖乖状,应道:“嗯,我下来。”随即轻身抛下,翩翩落于地上,没有惊动一枚落叶。
      男子见这身轻功心中钦赞,纪师妹年龄小他好几载,但功夫却毫不逊弱于他,难怪之前找了许久也没察觉她踪迹。想来,刚才树枝乱舞因乃她故意为之,好引起自己注意来把她找见。
      少女跳将过来,拍拍他肩膀道:“沐师兄,咱们赶紧走吧。”
      男人点点头拔步朝来处去,不料那纪师妹却逆着方向跑,一溜烟已飞出老大段路,瞧他正看着自己,便向他招了招手,轻轻柔地说:“沐师兄,走这边啦。”
      男人又好气又好笑地道:“错啦,你又认错道啦,大师姐刚刚遇着个樵夫给咱们指明了方向,该往另一边去呢。”
      “错不了的。”然少女仍执意地指向后方,“我呀,就是要去那边的。”
      男人道:“循着那条道就绕了远途,势必得多费半天功夫才可到达武当呢。”
      女孩笑吟吟说:“快慢都会上武当,早半日晚半日又没多大关系。”
      讲着,半拢一手放在嘴边,面若神秘地道:“沐师哥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男人无法,只好走上前听她低低说话。
      她道:“我登高探路时,发现这方向有条长河蜿蜒,咱们顺着水走,看碧空绿水,好过爬干巴巴的山路。顺道么…去找找水上有无有美丽的白鹄。”
      听她这般说讲,男子才恍然有悟。不久前他们迷了路,几人散分探道,这纪师妹未多久便高喊,说是找见了正途领着他们往这边深入。却原来,觅着路是假,想将错就错沿河寻鸟才是真。
      她知大师姐性情刻板,定然不准,也不知实际他们已得到好心人指点,前路已明。故而匿藏不出等他们找来,如此倘若再原路折返,迷途所耽搁的时间不如直接绕河为近,这样就依顺她心意了。
      男人道:“噼里啪啦响,师妹打地算盘满山林都听见了。”
      姑娘嗤嗤地笑,问他:“师兄不想去瞧上一瞧,说不准还有白夫诸,斑麒麟!”
      “哎呦喂。”男人眉头猛的皱紧,“那些是山海经里才有的神兽,凡尘之地哪供的起?小孩子爱异想天开,日日的胡说八道。”他口里唠唠着,脚步却往长河处挪了几步。
      少女见状开心随上,连叫了几声好师哥。男人既觉受用又感无奈,好笑地问她,“你那小心思藏得好好即可,为何要讲出来,累我也成了共犯。”
      “那有什莫的,又不是照不得光的事。”她道,“况且主意是我出的,大师姐便要责罚,我也独身担着,一板子也不让抽在师兄身上。”
      两人一面说,一面穿过树林来至河畔。逶迤河流鲜碧若镜,载两岸春柳杂花之影,送往远方的山腰。
      他们饱目良久才沿岸慢行,可惜哪有白鹄戏水,走出一段后倒见有几具尸体在岸边沉浮。
      那少女奔上前查观,见都是寻常百姓,看着似像一户人家,身上全带有凶狠刀伤,因是他们致死的原因。平常人安分守己,活于这乱世更兢兢战战,若然结有仇隙,也不该遭这等丧心病狂的报复。
      正自纳闷,她的师兄手指对岸,与她说道:“师妹你看,是元兵。”
      这河的对面建有村落,二十多间残破民宅依山散设河边,只见一队元兵手提刀剑推搡十来个村民,也不知要逼他们去往何处,隔水虽听不着声响,但眼所能视的皆是粗鲁凶狂。
      无需多想也可知干下这杀人抛尸恶行的是何人了。少女腾的站起,怒目瞪视前方,恨声说道:“可恶,他们是官兵,该保苍生黎民,何以屠刀驾于百姓头颈,践踏无辜人性命!”
      “成王败寇,自从蒙古人入主中原,我汉人便做了牛马牲口,自然任人宰割了。”她师兄道,“这一路来,咱们看的还少吗。”
      这少女出生富贵,从小锦衣玉食,出入光车骏马,离家学艺后也长居师门甚少出外,对于那世道涂潦,民生辛艰之事虽说心知腹明,但总归遥离现实,此番下山一路眼见实闻才致有切肤体会。
      她贝齿几要咬破粉唇,恨恨然道:“江山谁坐,皇城谁属,倘能强国泽民本也无个所谓,但霸得山川却行害山川之灵的恶举却是万万不当的。我,我…”
      说话间她眼圈已红,强忍着泪说:“我恨不得在他们身上也戳几个窟窿,为亡者解恨!”瞳中忿火随话语射向对岸,如不是这河流宽阔又缺桥梁渡送,恐已提剑而往了。
      这时候,由树林方位传来一句人声,“沐师弟、纪师妹,你们可在前头吗?”人未有至,音已清晰送达,可见此人武学大有造诣。
      二人一听,当即认出是大师姐终于寻来,赶忙朝着声源处迎接而去。
      没多久,一个三十余岁的尼姑,和个年近双十的女子并肩自林间走出,她们均是峨嵋派弟子,尼姑法号静玄,女子名叫赵灵珠,而方才的那一对师兄妹,是沐元冬和纪晓芙。今次,他们奉师命前往武当山,专为给武当派掌门人九十大寿拜福送礼。
      静玄道:“纪师妹,你探着山怎地拐进河道来?沐师弟没告知你,此方向会多添行程不宜取道,需速速归返。”
      说完这几句又瞥瞥沐元冬道:“叫你带人回去,怎么连自个儿也偏到了底,别是只顾随性犯懒,任师妹迷身山林吧?”
      纪晓芙年岁尚幼,长途旅程本不会将她派遣,不过少年人心性好玩,硬缠着师尊请求要一同赴往。峨嵋掌门人灭绝师太素来喜爱这位弟子,扛不住她磨求才点头应准。静玄主担送礼任务,也肩着这师妹安忧,知是马虎不得,遂甚放心上。
      沐元冬哪里不明白,当下面色惶恐,嗫喏着要说什么,纪晓芙手臂一抬,已将方才采摘的一朵山花别在他鬓角,又取一朵插在赵灵珠发髻,第三朵刚捏在手中才记起静玄头顶光溜溜,只好装饰在她的衣襟,甜甜柔笑着依到她身侧。
      “大师姐。”她柔语唤了声,说道,“小妹心热,却脑瓜愚笨,有心帮师姐寻路,可反倒丢了方向,迷迷昏昏到了这河旁才发觉大事不妙,眼撑撑头嗡嗡当真一筹莫展,好在沐师兄及时赶至把我找见,否则呀我就给河伯看门去啦。”
      她走到三人跟前,施礼致歉,“师姐,师兄,小妹今后再也不敢抢作罗盘鸟,只乖乖地当跟屁虫啦,你们原谅我一回吧。”
      静玄本来也未打算怪她,见她自认过错,人也平安,便再不做计较,说道:“事已至此也没别的法子,当真回返原路倒误了光阴,不如就以错为真续走此道,幸得时间宽裕,总能在寿日前赶达。”
      于是,四人便沿长河向武当而行。此结果虽顺了纪晓芙的心,可这余途她再无心情寻鸟望景,一路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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