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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遇鸣翠山 ...

  •   重重叠叠的青山上白雾连绵,浩浩汤汤的湖面上水汽萦身。
      平江湖湖心,一柄宽大的长剑平行于湖面悬空静滞,楚越单手枕于脑后躺在剑身之上,握着一只小玉壶往口中倒酒,垂落的裙摆堪堪离水面只有一寸。
      酒液清透,是她赶早去最近的黛城买的好酒——黛城有三绝,其一便是这“霜林醉”,香浓色清,回味悠久,便是不好酒的人也愿浮一大白。
      把玉壶收回储物戒,楚越将另一只手也垫在了脑下,闭上眼,就着这湖光山色小憩。
      适时微风轻拂,一派安然。
      而正当她将眠未眠之际,远处却隐隐传来阵阵响声,似乎有什么正往平江湖的方向而来。
      声音愈来愈近,楚越皱眉,烦躁地坐了起来,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
      鸣翠山与平江湖比邻,占地极广,山势嶙峋,一眼望去翠林葱郁,人若置身其中,可闻百鸟幽鸣之声。
      而这时,山上某处树木稀疏的缓坡上,宋青玉手里攥着一株莹莹发光的灵草,一路疾行。
      她身后不远处,一只高若马车、身长两丈的恶火蜥刻意没有全速追击,始终与宋青玉保持着让人心生恐惧、却不至于感到绝望的距离。
      全身覆盖着红色鳞甲的妖兽像在逗什么有趣的玩意儿似的,时不时朝宋青玉将要路过的树上喷一团火,或者凝一颗火球在宋青玉近处炸开,又或者造几枚小小的火刃扎在宋青玉身上。
      “嗯……”
      伴随着灼烧感,宋青玉背部又多了一道长长的伤口,疼得闷哼一声。
      其实何止背部,她的手脚早已遍布火刃割开的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伤痕,一道道伤口溢出鲜红的血,将她的衣裳浸透。
      可宋青玉不敢停。
      剔透的泪水不断夺眶而出,从她脸上滚落。
      身后“轰轰轰”的脚步声还如影随形,娘还等着手上的灵草救命,她不能停。
      宋青玉就这样卑微地怀着一线希望,机械地迈动脚步。
      突然,如同惊雷炸响天际,一声怒喝从后方响起。
      “孽畜看棒!”
      随之而来的是“呯”的一声巨响,那恶梦般脚步声突然不再如影随形,一下子寂静无闻。
      宋青玉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是真的。
      脚步声没了,那只妖兽没再追她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轻微的闷响,以及有人拍手的声音。
      宋青玉屏住呼吸,缓缓转身。
      朦胧泪眼模糊了的视线中,小山一样的妖兽安静地趴在地上。
      背对着她的姑娘转过身,面庞如玉,星眸熠熠,下巴轻轻扬起,开口道:“喂……”
      ·
      半空中,拎着一根木棍踩在剑上的楚越很快就看到了那只十分显眼的恶火蜥,以及被它追逐戏弄着的身形单薄的姑娘。
      楚越眯了眯眼睛,心中怒火噌噌上涨。
      身随心动,她从剑上一跃而下。风声呼啸,衣袂翻飞,楚越一边双手高高举起木棍,狠狠地砸向恶火蜥,一边大声喊道:“孽畜看棒!”
      呯!
      在绝对实力的压制下,恶火蜥应声倒地,头上流出绿色的粘稠血液。
      轻巧落地的楚越看到木棍沾上了绿色液体,立马丢下,还嫌弃地拍了拍手。
      她转身看向宋青玉,只见她面色苍白,眼眶通红,衣裳凌乱,脸上泪痕交错,眼中还含着泪水,要落不落。
      好生狼狈,好生可怜。
      然而她手上正握着一株生息草。
      “喂,”楚越双手叉腰,问她,“你这个凡人,怎么那么大胆,连三阶的恶火蜥都敢招惹?”
      “就为了一株生息草,连命都不要了?”
      说到这一句的时候,楚越的声线一下子就拔高了。
      恶火蜥恶火蜥,因属性主火而名之“火”,因爱玩弄虐杀人类而冠之“恶”。恶火蜥常守在生息草附近,以生息草为饵引来人类供其玩乐,待生息草成熟时再用它辅其修炼。
      现在宋青玉手上拿着生息草,她是如何招惹到恶火蜥的简直一目明了!而且,寻常百姓若是遇到一阶妖兽都必死无疑,更何况这只恶火蜥已经达到三阶了!
      这其中的凶险可想而知,怪不得楚越生气。
      “对、对不起!”宋青玉脑袋一缩,下意识地道歉。
      本来,宋青玉还想解释说,不是的仙君,我不是贪图这颗灵草才这样豁出性命的,我是想救我的亲人。
      可是话到了嘴边,她还是没有说出口。
      顾及宋青玉必定受了伤,楚越没再说什么,只是脸色仍然不太好看。她气鼓鼓地捏过对方的手腕替她把脉。
      眉头拧了拧,楚越取出一只药瓶倒出一颗愈伤丹,手指隔空划了两下,将那颗丹药分成四份。
      宋青玉一脸惊奇地看着一只青瓷瓶突兀地出现在楚越的手中又凭空消失,看着她手心分成四份的药丸眨眼间只剩下一份。
      楚越复又抓起她的手:“张嘴。”
      四分之一颗愈伤丹飞入宋青玉口中,入口即化,丹药中的灵力进入她的四肢百骸之中,开始发挥作用。
      楚越也将一缕灵气输入宋青玉身体之中,替她牵引或抵消着对于凡人来说过于庞大难以承受的灵力。
      宋青玉只觉得全身都被浸入了温水之中,暖洋洋的舒服极了,身上的伤也不疼了。
      她反手摸了摸后背,衣裳破烂湿润的口子里是光滑如初的肌肤。
      传说世上有修仙之人,称为修士,修士有移山岳、倒江海、肉白骨、活死人之能,被尊为仙君。
      说起来,这还是她遇见的第一位仙君呢。
      仙君救了她,仙君还给她治伤,仙君真好!
      宋青玉水润的眸子亮晶晶地看着楚越,冲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谢谢仙君!”
      “顺手而已。”楚越双手抱胸,“无需叫我仙君,直接叫我名字就成,我叫楚越,优越的越。”
      “我唤宋青玉,青玉案的青玉。”
      当互相交换完姓名之后,楚越突然联想到了什么。
      “呃……”
      她面色迟疑,吞吞吐吐地开口:“嗯,就是,这生息草,你是拿去贩卖还是给别人用……”
      当过热的脑子开始冷静下来之后,她走失的智商也开始重新占领高地,语气不由自主地比先前弱上了许多。
      之前,楚越下意识地站在了修士的视角来思考,却忘了其实大多数凡人若非逼不得已,是很少会选择以命相搏的。
      为了一份机缘而热衷于在死亡线上来回蹦跶的修士,她明显不是。
      而利欲熏心、奉行富贵险中求的贪婪凡人,她也明显不像。
      所以,宋青玉取这生息草,很大可能另有隐情。
      “是想给我娘用的,我娘生了重病……”宋青玉神色透出几分悲伤。
      啊,真是这样。
      她还记得,古爷爷曾说过,下界不少凡人误以为灵草可以包治百病。
      楚越又尴尬又愧疚:“对不起,我方才误会你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灵草并非都能包治百病。不过你运气挺好的,这生息草的主要作用便是疗愈伤病、凝神修精。只是,大多数灵草蕴含的灵力凡人是承受不住的,若是就这般直接整颗服用,会死。”
      “嗯……”楚越想了想,为她出主意,“你将生息草晒干,然后辗成细细的粉末,每日拿一根松针——或者差不多细的东西,将松针尖沾一沾生息草粉,再用松针上的草粉泡水服下就行。”
      “切记,松针沾粉之前不可弄湿,草粉一日一泡即可,不能多服。”
      她强调。
      宋青玉轻轻摸了摸手中的生息草,眉目舒展,清清浅浅地笑开了:“谢谢楚越,我记住了!”
      “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恩人的,唯有一手厨艺还过得去。请恩人随我到家里,让我为你做一顿饭吧。”
      楚越不自在地挠了挠脸:“可、可以,那走吧。”
      与宋青玉并肩而行,没走几步,持续感到羞赧的她开始没话找话。
      “青玉,你家离这儿远吗?”
      “啊,好像,不……”
      “不远?”
      “不近。”
      停下了脚步的两人面面相觑,沉默,沉默,接着又若无其事地同时错开视线。
      “这样啊。”楚越干巴巴地吐出几个字,想了想,取出了她的剑。
      浅金色的剑剑身流光溢彩,剑柄刻着精美繁复的纹饰,既大气又华贵,一下子就吸引了宋青玉的注意力。
      很美。可是,阿越为何要突然亮出一把剑来呢?
      由于刚刚就见识过楚越凭空取物的神异了,所以宋青玉对忽然出现的剑接受良好;只是她错过了楚越乘剑而来并从剑上一跃而下的场景,故而现下一时之间还真想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但无妨,答案很快就揭晓了,因为楚越问她:“那你想试试御剑飞行的感觉吗?”
      ·
      变大的长剑载着两人缓缓停在宋青玉家的院子外。
      宋青玉松开环抱着楚越的腰的手,一手推开院子的门,一手拉着她走进院子里。
      楚越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好奇地打量着院子四周。
      院子外是一片竹林,翠竹修长,竹叶清疏,层层筛过的阳光很是温柔;院子里,左侧有一株四五米高的桂花树,浓密的枝叶投下了大片阴影,正是乘凉的好去处,右侧,则有一方石桌,石桌近处圆圈似的围着几只石凳,正好同它配套。
      宋青玉就这样拉着她从这院子中穿行而过。
      “阿越,我先带你去和我娘打个招呼吧。”
      “这么久不见我回来,我娘该担心了。”
      她边走边说。
      “上门叨扰,拜见伯母是应该的。”
      楚越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手刚触上宋母房门,宋青玉就高声喊开了:“娘!我回来了!”
      屋内,形容憔悴的宋漪涟靠着墙半坐在床上,即使身在亮室、缠绵病塌,也依旧是一抹难以忽视、极为动人的光。
      听见女儿的声音,宋漪涟下意识温柔地绽开笑容,只是刚刚牵动嘴角,这笑便夭折了。
      推开门进来的宋青玉简直是肉眼可见的狼狈。
      宋漪涟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既焦急又担忧:“这是怎么了?玉儿,你是不是受伤了?”
      面对自家娘亲,宋青玉后知后觉地开始觉得心虚,用弱弱的声音简单地说了一下事情的始末,并把她身后的楚越拉前一些给宋漪涟看。
      “娘,这位就是救了我的楚越。”
      顾不得先感谢恩人,宋漪涟柳眉倒竖,胸中怒火翻涌,气得恨不得抽出靠着的枕头砸她。心疼中夹杂着一片惊怒,她拉过女儿的手,引着她转了一圈,目光上上下下地滑过她破烂的衣裳。那些斑驳的血迹直看得她瞳孔一缩,眼中划过浓浓的愧疚和疼惜,但又很快隐没不见。
      确定女儿真的已经没有大碍之后,宋漪涟开口骂道:“你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出事了娘要怎么办?!是不是嫌你娘活得太长了,啊?!”
      “娘——”宋青玉在床边坐下,抱着宋漪涟的胳膊,依恋地挨着她,也不去分辩什么,“女儿知道错了……”
      见宋漪涟仍然带着怒容,她摇了摇她的胳膊,又拖长声音唤了一声:“娘——“
      “你呀!”
      宋漪涟这才无奈地瞪了她一眼,转头看向楚越。
      一直没有出声的楚越向她躬身问好:“伯母淑安!”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好,真是个好孩子,让你见笑了——越儿,我可以这么唤你吗?”
      楚越点头:“当然可以。”
      “越儿,真是多亏了你了,若不是你,玉儿这丫头肯定……伯母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宋漪涟试探性地牵向她垂落在身侧的手。
      楚越乖乖地主动将手伸向她:“举手之劳便可救人一命,何乐而不为?而且青玉已经说要亲自下厨报答我了,伯母不用太为此事挂心。”
      “这怎么能一样呢?她是为了你救了她的性命而谢你,我是为了你救了我的女儿而谢你。”宋漪涟笑着将手腕上的翡翠镯子褪到她的腕上。
      此等凡物虽然在绝大部分修士眼中与瓦砾无异,但是在凡人眼中可是珍宝。这镯子不用想便知道宋母是常年不离身的,况它品相光泽水润,不仅质量上乘还养护得极好,定是人家心爱之物。
      于是楚越急急忙忙想要开口推脱:“伯母,这实在是太……”
      “越儿,这是伯母的一片心意,莫要推辞,好不好?”
      没说完的话噎在了喉咙里,犹豫了片刻,楚越还是一脸纠结地收下了:“谢谢伯母。”
      太温柔了。
      自家娘亲当然天下第一好,可是娘亲也从来没有像伯母这么温柔过。
      所以说这让人怎么拒绝啊!
      看着楚越悄悄红了的耳垂,宋青玉在心中偷笑。
      就算是遥不可及的仙君,此刻也不过是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人啊。
      而且还是一个会因为与母亲同辈的人的温柔对待而害羞的,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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