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观察手册》林莫旭

7、文野（6）

　　乱步在艾伯尔进门的时候，就把椅子转了过来，斜着眼看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这种动作，在此刻意味着某种评估。

　　而太宰治看了乱步一眼。
　　极短的时间里，两人甚至没有眼神的交接，但太宰治已经得知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于是散步似的，走到了国木田和艾伯尔之间的一个位置，漫不经心的站定。
　　此刻的国木田正盯着艾伯尔，他没有意识到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的小动作，只是单纯的，在艾伯尔的身上感觉到了违和感，这引起了他的不适，这让他皱起了眉，看上去愈发严肃。

　　柯尔文在接近艾伯尔的时候放慢脚步，有点心虚的，时不时看向地面，好像在为自己让对方担心这件事而自责。
　　原本左右漂移的眼神，因为艾伯尔的举动而被迫终止。对方单膝跪地，双手扶在了柯尔文的肩膀上。
　　这是很明显的肢/体语言，是一种让柯尔文不要躲闪，抬头看向自己的示意。

　　“我说过什么，柯尔文，迷路的话要在原地等我，我会找到你的。”
　　他就像一个因为孩子失踪而又急又气，后怕孩子会出事，但又因为找到了孩子，而有所庆幸的家长。
　　情感复杂多变，就像是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那样。

　　可惜，这是横滨。
　　buff:世界的中心（为什么明明只是一块弹丸之地，却有这种自信呢？也许因为故事发生在这里吧）
　　这是（）为你精挑细选的游乐场，是让你适应游戏的新手村。
　　出于某种平衡的考量，艾伯尔的异能力会收到压制，直到他成功加入横滨的势力，成为横滨的一份子。
　　……所以，请玩家抓紧时间

　　“我以为自己能找到路的。”
　　柯尔文抬手在艾伯尔头上左右摸了摸，似乎是在安慰对方。
　　作为一个小孩子拙劣模仿大人的动作，它很好的缓解了，刚才短暂凝滞起来的气氛，这转移了艾伯尔的注意，让他对刚才的微妙气氛失去了唯一能够觉察的机会。
　　因为柯尔文的手不够长，原本应该抚摸向头顶的手，虚虚的搭在了艾伯尔的额头上。两人视线相交，柯尔文的表情却在无人能觉察的角度转变。
　　他调整好了自己的脸。

　　艾伯尔愣住了，他在此刻，好像并不是面对柯尔文，而是在面对柯尔文的父亲。
　　那副因为胸有成竹而沉着的面容……
　　太像了，没有一个细节不同，就好像柯尔文的父亲，正等比例缩小的站在他面前。
　　他的手，下意识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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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伯尔好像回到了之前围困他的高塔——那是他的朋友，柯尔文的父亲还活着的时候，给他带来的压力的集合体。
　　他因为此变得烦躁不安。

　　他当然能看出，对方并没有任何炫耀的意味。那人确确实实，只上把其他人求而不得的荣耀，当做了最寻常事物——然而这种看透并不能让他他自己感到丝毫的宽慰，这更像是催化剂，让他内心的汹涌如浪潮的嫉妒愈演愈烈。
　　为什么对这件事如此肯定呢？
　　因为在他们还没学有所成，还不懂得用知识，去掩饰自己所思所想的时候，两人就彼此认识了——他们相识的如此之早，以至于其中一人内心的腐朽，没能引起另一个人的丝毫注意。

　　柯尔文的父亲犯了致命的错误，他没能意识到，人心从来不是什么稳定的东西，它很脆弱，脆弱到只要经受碰撞，就会出现裂纹。
　　黑暗很容易的，就在裂痕上扎了根，随后在这片从未生出过藤蔓的沃土上，肆意生长。于是像平素一样随意脱口而出的话语，就如同利刃通过那些缝隙，刺入了艾伯尔的心。

　　越是介意，越是装作不在乎。
　　越是装作不在意，越是上心。
　　人有时候无法骗过自己。

　　艾伯尔自己在不懂得掩饰的时候，对柯尔文父亲的话语没有丝毫介怀，当那件事情发生后，等阴暗在他心中滋生慢涨时，他已经懂得了，如何去掩盖自己内心的变化。
　　有时候就是这么巧的命运的造化，造就了这般无人满意，却别无选择的结局。
　　当人们站在结局的时候，回首过往所看到的，正是一个个看似可以避免的错误，然而光阴不可逆转，时光无法倒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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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捕捉到艾伯尔脸上刚刚出现的神色。
　　柯尔文轻抖袖子，右手一翻，指缝中隐藏的刀片就划向了艾伯尔的眼睛。
　　距离实在太近了，还有些失神的艾伯尔，根本来不及躲闪。

　　“国木田，控制住这个人。”
　　在柯尔文动手的同时，乱步喊了出来。
　　虽然不明白原因，但国木田还是迅速的完成了乱步下达给他的指令，压制住了艾伯尔。

　　柯尔文在感受到手中刺入血/肉的触感之后，没有继续用力，乘胜追击，而是马上弯腰收手后撤。
　　有几滴血溅到了柯尔文的眼睛里，这让他眨了眨眼睛。眼中的不适没能让他的动作出现停滞。

　　世界此时在他的眼中被蒙上了一层红纱。
　　液体让一切的事物，在他眼中都变得有些扭曲，狰狞。还好这不是个需要sancheck的游戏。
　　柯尔文眨着眼睛，试图用眼泪，去清洗掉给他造成不适的异常。

　　在受伤时，无法抑制的身体本能让艾伯尔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等反应过来，再想要去抓柯尔文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伸出去的手，在即将碰到后撤的柯尔文的时候，被国木田反扣在了身后。仅存的眼睛看到的，是此刻已经站在了安全位置的柯尔文。在感受着身后无可抵抗的力度后，艾伯尔顺从的放弃了反抗的动作。
　　反抗在此刻失去了意义，那是对体力的浪费，和最有失体面的选择。

　　“我低估你了，不过作为那人的孩子，这也是正常的。”

　　柯尔文站在旁边，松开右手，原本被他紧紧攥住的刀片滑落在地上，发出的轻微响声，在此时安静的房间里清晰的很，像是剧场进行到下一幕的铃声，示意着中场休息的结束，剧本要继续向下推进了。
　　他短暂的回到了舞台中央，成为了众人的目光交点。
　　因为紧张，柯尔文的手指在完成了计划中的目标之后，就开始了痉挛一样的颤抖，直到他把它们蜷缩进自己的手心，这种颤抖才有所停止。

　　在迅速掩饰住自己的弱势之后，他看向乱步。
　　“这是我当时说的委托，抓住并看守他直到……嗯……应该是明天 。到时候美国的通缉令就应该到了。”
　　他并没有用英语，而是用日语和乱步进行沟通，语言断句还有些不流畅，但发音标准的没有一丝地域痕迹。只要再多加练习，就可以完美的融入这里。
　　哪有什么不会日语，他依靠着书籍，早就把这门语言精进到了，足够日常交流的水平。

　　“你不用说我也能看出来。”
　　乱步瞥了一眼，被国木田制服的艾伯尔，对国木田说，并难得有耐心的做出解释。
　　“记得把他眼睛蒙上，他是通过目光接触为媒介的精神系异能者。”

　　在国木田把艾伯尔押到空房间的时候，柯尔文向左边迈出一步，刚好躲过了太宰治想要搭在他肩膀上的手。
　　不再伪装成乖巧，刻意的客气反而会让对方打蛇上棍。柯尔文意识到了对方的某种本质，于是皱着眉警惕的看着他。
　　“我认为人与人之间，应该保持一点社交距离，我们还没有很熟。”

　　手上的动作落空，试探的机会错失，这没让太宰治表现出分毫的尴尬。他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作出了心碎的姿态。
　　“就这么讨厌我吗，太令我心痛了。”

　　见柯尔文没有想理自己的意思，他很快收敛了刚才伪装的姿态，话锋一转。
　　“真是让我没有预料到啊，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原理呢？”语焉不详，但双方都对这句话的指向心知肚明。
　　虽然很短暂，但艾伯尔在看到柯尔文脸的瞬间出现的情绪改变，并不能瞒过足够敏锐的人。
　　意识到不做出一定的解释，是躲不过这个人的追根问底，柯尔文缓缓转过头来。他选择了一个角度，只允许太宰治一人能看见他的脸。

　　“这是他杀人之后的报应罢了。”
　　言语轻柔缓慢，脸上的表情也变换莫测，在短短的几秒钟内，柯尔文像是接连换了好几副面孔，速度恰巧能让太宰治看清。
　　这也终于，让太宰治一直维持在嘴角的笑意被磨平。
　　此刻的柯尔文，心中短暂的后悔了一下，自己刚才这个堪称挑衅的行为。
　　但也仅仅是想想，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还是会这么做。

　　他保持着警觉，以应对这个让他感到威胁的人。
　　多么离谱。
　　这种压迫，连艾伯尔都没能带给他。
　　这个侦探社真的只是“黄昏”而不是“黑夜”吗？

　　“你知道些什么？不，你并不是知道，你只是在试探，这是你的异能吗。”
　　当太宰又挂上了平日里嬉皮笑脸的面具时，这次的交锋就暂时告一段落。

　　柯尔文也把表情锁定在了，一个平日最常用的上面，努力压了压刚才因为太宰治的试探而产生的恶心感。
　　“你所杀的人，会用自己的方式在你身上留下标记，或者可以说，是你自己给自己做了记号，你想记住他们。”
　　柯尔文打断太宰治想要反驳他的话，
　　“不要说你不在意这些，即使你情感上并不在意，你的行为也会不经意流露。

　　在他不做伪装的时候，柯尔文的话语经常能让人忽略他只是一个孩子。
　　只因为他对于人类的情感上的洞察，有着敏锐的显得尖利的直觉。
　　“在本质上每个人都一样，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有普适性。”

　　太宰治笑了，“哦，这样吗。”
　　他听明白了柯尔文的话，却并不愿意去表明认同。
　　人们总是愿意去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于是这个世界就被拼接的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