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风陆·梦醒汀州》路窅

11、琴台

　　昨夜雨疏风骤，今朝鸳鸯贪眠，薄舞叹气，这人真是贪睡，昨儿把他弄上床了也没睁眼睛，想着好好的迁居之夜，一点没有新婚燕尔的感觉。
　　“醒醒。”她摇摇，风湮不理，她也便随他去。
　　换了衣服回来，薄舞见他还在睡，难不成今一早就泡汤了？这懒人。她过去拉他，“昨儿是你累了，我已经不打扰你了，现在也晚了，该起了。”她拉他手。
　　风湮噗嗤一笑，坐起身一把抱住她，笑道：“你还想拉动我？”
　　“我力气大着呢！你原醒了就好。”她推开他，取了帕子给他。风湮笑呵呵地起身接过帕子还是笑。
　　“笑什么？还不快些。”
　　风湮洗漱了还是笑。“你这头发也是好玩，都快成男孩子了。”
　　“你好意思说！明知我离不了那二个丫头，你还拉着我先走，我本就笨，梳不来这头。”
　　“人说心灵手巧，你这巧手却只用在了琴棋书画上。算了，我也不嫌弃你，来，做好，夫君难不成还抵不了两个小丫头，我给你系发。”
　　“你会？不，可以吗？”没听过丈夫给妻子梳头的。
　　“我的小妻子哦，”风湮捧着她的脸，对着那唇亲上一口，“我是你夫君，我不说什么，谁敢说什么？”
　　薄舞不由抿着唇笑，坐在镜前，这人的手很温柔，抚摸头发就像是抚摸稀世珍宝。
　　怎么不是稀世珍宝？风湮垂眸，我高贵任性的大娘子，我多害怕你担忧胆怯的模样，这不该是你对我的态度，你该是肆意的，趾高气昂戳着人心窝，又娇滴滴的叫人爱你疼你舍不得你。
　　薄舞看着他，这样认真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是个浪子，像是最痴情的郎君，不知道秀禾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他，乔莲是不是见过，还是说他那个夫人见过……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薄舞不由想起莲衣轩时夫人给她梳头时念叨的话，面上发烫。梳好头发，面前画着美丽图腾的漆盒打开，精致的饰品就摆在眼前，各式各样，千姿百态，虽不似秦淮送的富贵，却样样透着精巧的心思，甚至有些一眼便能看出不是一般人敢使用的品阶。“你这是要把家底堆给我看，怕我跑了吗？”
　　风湮看着这些珍宝，却是直接拿起一支蓝宝珠嵌的簪子别住发髻。
　　“这簪子倒是我一眼瞧着喜欢的，有些眼熟，这一上头，瞧着镜子里倒不像我了。”
　　“什么像不像，本来就是你。”风湮回想起皇宫之中雍容华贵的她，不由觉着还是委屈了她。
　　“说得不错，来，三郎你为我梳头，也该轮到我为你更衣了，饭菜也好了，再等怕是冷了。”
　　二人用了膳，风湮便随着她去游山了，整个梅岭对于风湮来说了如指掌，却从来没有觉着它这么美过。
　　“此处仿若阴阳交界，前方山影叠叠，后面草海平川，妙哉。”
　　“这是剑碑。”他拉着薄舞去看那块碑石。
　　薄舞却是甩开手便跑去崖边，迎着风便是旋转。“我不管你的劳什子，反正我也没见过那什么剑，我就喜欢这风，这花草树木，别拉我看字。三郎，我想跳舞了……”她回眸看向风湮，风湮手已经摸到了腰上的笛子，她一笑便迎风而舞。
　　“哈哈哈，我许久未这么逍遥了！我一直就想这样想跳就跳，所以我愿意去葵娘哪里，我不喜欢……”
　　“不要说了。”我是多么愚蠢，觉得明珠埋在土里才安全，我是多么愚蠢，觉得交到别人手里，才能逍遥！
　　“你生气了？”
　　“没有，我们去石山吧！”
　　“可是很远？我可没看见石山，不过是草木葱茏一片。”
　　“跟我走就好。”
　　他们爬到山腰，薄舞豁然开朗果真是石山，这一云层之上光秃秃一片，怪石嶙峋，崎岖耸立，姿态各异千奇百怪。其中一石坐落东方，巨大光滑，薄舞摸摸大石头，道：“真是的，谁能知道这云上有这样宝地？”
　　“看见的东西和看不见的东西都是存在的，谁又能判定看见的东西后面那看不见的东西是什么样子？是否和看见的一样？”
　　“你在参禅么？老说这绕弯子的话！这里是来看云海朝阳的吗？”
　　“嗯，你愿来此弹琴，它也可以是琴台。”
　　“黎明破晓，云卷云舒皆在眼前，确实太好了。”薄舞一笑，眼帘一掀，凑上来搂住风湮的腰，“你个骗子，这里处处有人迹，难不成还是你一个人弄的？”
　　“自然有别人，这里也曾有过渔樵耕织，也有过庙宇人家。”
　　“现在还有人？”薄舞随着下山的路，瞥见前方有房屋。
　　“那是无石庵，要去看看？”
　　“哦，不用了，我倒是明白为什么这山中景况皆有名字了。改日去吧，我现在想和你回家。
　　这日子便像流水，不在意就过得很快，薄舞一直觉得自己追求刺激，是过不惯这样的平淡日子的，可是现在她才发现，不是喜欢激烈，也不是不喜欢平淡，只要是和风湮在一起，这些好像都不重要了，这个人不管是逗不逗她，都叫她高兴，叫她欢喜。
　　中秋佳节快到了，薄舞欢欢喜喜地布置起来，又是灯，又是月饼，又是果子的。
　　可是梅岭来人了，风湮的下人她一个也不认识，也一点也不想见到。
　　“庄主，夫人请您回去过节。”
　　“我今年不会去。”风湮给薄舞倒上一杯茶，才给自己倒茶。
　　“庄主，夫人说家中有些事需要您主持，您去年过年也未回，也快大半年了，此番不止是为了过节，也是需要处理这些事。”
　　薄舞看着跪在下面恭恭敬敬的人，越发觉得讨厌。
　　“她那般精于此道，怎还需要我来裁决？罢了，告知夫人，我不久会出梅岭，会回庄上一趟的。快过节了，好好说话，不要让夫人生气。”
　　“喏，这样甚好，小的也好办了。”
　　待人走了，风湮发现自己的小妻子不高兴，还是逗不好的那种。
　　薄舞心有些乱，这快活的日子叫她忘了一个事实，自己是一个妾室，这人有妻子，她不觉得妾室有什么地位低下什么的，可是这意味着这个男人不止是自己的夫君，还是别人的，不止是梅岭的主人，还是风尘山庄的。
　　“我是有事要出去，自是陪你过了中秋才走。”
　　“留我一人，你忍心？”
　　“我忽悠了你，你那两个丫头早来了，还有几个能干的下人，我岂会让你一个人在这山上？”
　　你都走了，一个人不一个人有什么意思？“不提了，我们先好好过中秋。”
　　风湮本做好了继续讨好，实在不行就打包一起带走的打算，却不想她就这样结束了。自己那个有些任性的小情人，在这红尘中翻滚了一圈，变得这般乖顺容忍，真是十分叫人生气呢！
　　傍晚过爱莲池，越竹园，跨涉红桥，到了海棠中的楼外楼，秋海棠爱飞花，棠棣之花纷纷扬扬。
　　二人在楼外楼上投壶跳舞，玩了个尽兴，弹琴唱歌，尽了士大夫的文雅。酒过半酣，薄舞跪坐风湮身前，举杯劝酒。“改日离别，不愿相送，聊以此杯，为你送行。”
　　风湮看着那双含情目，结果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刚要说话，那微红的面庞便贴近了胸膛。“阿舞。”
　　薄舞抬头，伸手绕过他的脖颈，唇凑近他的唇，风湮笑着低头，紧紧抱着她亲吻。
　　刚过午夜，薄舞下榻起身，她衣着宽松，回眸看了一眼酣睡的风湮，那人睡着了乖巧得很，不由笑了笑。推开窗，她坐在塌倚着窗口，天边的明月圆满，心头不由感激，月圆人团圆。
　　且说风湮的夫人姜茹儿本来也是大家小姐出生，自小聪慧，办事果断，但也少不了冲动。早些日子听闻风君在外纳了一房不规矩的女人为妾，本就心头不悦，如今竟是过节也请不回，直接掀了桌子，道：“主君不归，何为中秋？欲要欢喜，需得团圆。”幸而后得消息要归来，方才息了火气。
　　风湮醒来便看见薄舞在窗前，他看向她眼望的地方，心中也是同样的乞求。他不担心薄舞在这偌大的梅岭生活不了，毕竟雨萱从小便长在月谷中。此番出去不止是为了去风尘山庄走一趟，更重要的是白露阅兵仪式，又是去健康，便不能告诉她。
　　薄舞只当他去见那个正牌夫人，自己嫁过人，又非良家，自是比不上的，也只是听从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