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霜》沉闇

62、少年情愫（下）

　　第六十二章
　　可是，他一直没有等到这个“妹妹”。
　　一周之后，邵远帆带着他再去了一次叶宅，只不过，上一次是带他去参加葬礼，这一次，却是婚礼。短短的一周时间，邵远帆整个人瘦了不少，双颊微微向下凹下去，形销骨立，鬓影秋风，情动之处，让人不忍卒看。这样一个男子，清嘉隽永，他的一生是只开一次的花，那个女子去世，他的花期就永远都不在了。情深至此，让人汗颜。这个世上，如果还有谁爱辛迪甚于爱自己的生命，恐怕也只有他了。邵墨白忍不住想起那天在葬礼上看到的那个女孩子，明明是才不过十岁的样子，却有着连大人都无法企及的冷静，她那双眼睛清湛如雪，一眼望去好像看见了初春的融雪，比山泉更加清澈，也更加冷寂。她母亲去世，第二天便匆匆下葬，可是不过在一周的时间父亲就另娶他人，这个时候，她又在干什么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和担心，他几乎是一来到叶家后就一边躲着大人一边不着痕迹地往里面找寻叶辛的身影，还好今天的邵远帆像是有什么心事，并没有察觉到他的离开。最后，他是在叶家的小花园里找到她的。这个时候，蔷薇花已经凋谢了，粉白的花瓣落了一地。她穿着一套白色的裙子，看上去像是被精心打扮过的，纤细的身影隐在重重叠叠的蔷薇花架之后，有种隐约的美好。叶子言这次迎娶徐予汀，婚礼盛大，几乎举世皆闻，直到很多年以后都还有女孩子为这场梦中的婚礼而心向往之津津乐道。可是，叶子言对徐予汀越好，叶辛心中必定就越难过。外面的婚礼进行曲隐隐地传来，他看到脸上一直面无表情的女孩子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她本来放在身侧的双手忍不住微微握成拳头，眼中的杀气一闪而过。他知道她心中的想法，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走出去对她说些什么。可是如果真的走出去了，又要说些什么呢？突然走出去又会不会太突兀了呢？他这样想着，刚刚伸出去的脚又不由得收了回来。他就在她身后看着她，看着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微微低着头，即使年纪还小，但是已经隐约现出美人的雏形。她的下巴尖俏，并不显得十分柔美，反而显得有些别的女孩子没有的尖锐。她眼中的那一丝杀气一身而过之后，便是浓重的讥诮，看着外面举行婚礼的方向，嘴角含着一丝轻蔑的笑容。这个女孩子，看似柔弱，实则刚强，可是这样的刚强却如此的让人心疼。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傍晚，夕阳的余晖照耀在两个人身上，她在前面，他在后面看着她。那个女孩子就这样在花园里坐了一天，没有人来找她，也没有人记起她。果真是人走茶凉啊，女主人死去不过一周的时间，她最疼爱的女儿就已经被人遗忘在角落里。他再一次地伸出脚去，可是还没有等到他走出去，对面却突然来了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子，他笑容明净而温暖，叶辛看到他，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看到那个男孩子的那一刻，邵墨白将自己的身体下意识地往后一躲，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让他看到自己。那个男孩子走到叶辛身边，他脸上的笑容温暖而真诚，让人没有理由地想去接近。他坐了下来，就在叶辛身边，低声说着些无关紧要的安慰话，可是叶辛眼中却露出显而易见的感激。躲在他们身后的邵墨白隐隐之间觉得有什么东西飘走了，可是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他站了一会儿，觉得不妥，然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邵墨白不知道，只是这简简单单的一次犹豫，却让他等了十几年。
　　他回到前厅，婚礼已经完毕，大厅里全是所谓的名流，今天的新娘忙着应酬客人，可是新郎却不见了人影。邵墨白找了一圈儿，没看到邵远帆，他一个人站在那里，不时有上来搭讪的人，那个时候，他刚刚接触这些，哪里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当那些人听到他是邵远帆的儿子的时候，脸上都露出了一种很奇异的表情。那个时候的他还不明白这种表情究竟代表着什么，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邵远帆和辛迪青梅竹马，从小便长在一起，邵远帆对辛迪的感情是这个圈子里人人皆知的事情，就在人人都以为辛迪会和他结婚的时候，她却选择嫁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毫无背景的年轻人。可是即使是在婚后，邵远帆也没有减少对辛迪的丝毫感情，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如今辛迪刚刚去世叶子言就迎娶他人，这对邵远帆而言，打击可想而知。那些人怕是就等着看邵远帆的笑话吧，看他怎样为自己爱的人来讨回这个公道。可是让他们失望了。一直到宴会结束的时候邵远帆才从楼上下来，他脸上有掩不去的倦容，下了楼，也不顾其他人探究的眼光，对站在人群中的邵墨白扯出一个笑容，拉着他就从宴会当中离开了。
　　直到今天，邵墨白都不知道邵远帆在叶子言和徐予汀结婚的那天晚上和他达成了什么协议，事情表现得太明显了，自从辛迪结婚后，邵远帆就将自己手中的资产全部变卖，移居法国，后来如果不是因为他知道了辛迪生病，可能也不会回来，更不会领养自己，如今辛迪去世，他也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离开成了他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可是以前的时候，他还会回来，可是从那天晚上过后，第二天他回到了法国，而因为害怕自己不能适应法国的生活，而将自己留在了这里，只在每回暑假和寒假的时候会被接到他那里，而他也再没有踏足过这片土地。过了没几年，因为年岁渐长，自己也到了法国，和这里暂时分离。

　　邵墨白低头看了一眼他怀中的叶辛，她眉眼含笑地看着自己，邵墨白忽然明白过来她笑容的意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是本来和谐的气氛却被一阵电话铃声给破坏了。叶辛低头，从旁边的手提袋里拿出电话，在看到来电显示上面那个熟悉的号码之后，她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但是还是按下了接听键。邵墨白一直抱着她，而叶辛也丝毫没有要从他怀里出来的意思，过了半晌，在叶辛一声冷静的“我知道了”之后，她合上电话，对邵墨白道，“徐予汀去找简晨南了，要他出庭指证叶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