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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重写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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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的车和警车同时赶到,校门大开,十几个老师穿着雨衣站在暴雨里,拿着手电筒的手都在哆嗦,看到警察如同看到救星,带着哭腔扑过来:“太吓人了,同志,你们不知道,简直太诡异太恐怖了……”
“别慌,你先别慌,带我们去现场。”
“警官,那皮肤、皮肤蛛网一样裂开,全是特别细特别细的丝线一样的血口子,全是血……”
……
徐飞从车上下来,甩上车门,隔着老远就听到有人在喊:“不敢碰,这谁敢碰。”
他皱着眉,喊了一句:“都跟上,快点。”
五组人手不够,除了徐飞这个组长,加上新来的龙青青和杜晨也就五个人,其余两个是对龙凤胎,哥哥叫李不白,妹妹叫李非墨。
除了搞不清状况的龙青青和杜晨,其余人都大步往那边走去。
派出所是凌晨四点左右接到报案的,刑警队的人也到了,这会儿技侦在固定现场,拉警戒线。
徐飞走过去的时候,外围的实习警要拦,徐飞证件还没掏出来,里头过来一人,对着实习警摆了摆手,然后忙走过来握住徐飞的手:“徐队,辛苦你们跑一趟。”
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看来互相都熟悉。
一直以来对他们部门有种由衷怀疑的龙青青在这一刻也彻底踏实了,总不是在警察眼皮子底下搞诈骗。
徐飞微微颔首:“应该的。”
龙青青和杜晨都是第一次出外勤,呆头呆脑地跟在后面,手里各提了一个箱子。
杜晨路上问了好几个人,这会儿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表情略带兴奋地附耳对龙青青说了句:“那学生从八楼摔下来的,浑身的皮肤蛛网一样裂开,口子特别细,但很深,足足有一个指甲盖那么深,我身子扭曲成夸张又怪异的姿势,脸上却带着微笑面容,现场没有任何凶器,监控也及时看了,她独自上楼的,全程都在监控范围内,就是突然莫名其妙自己直愣愣跳下去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龙青青脸色有些苍白,根本听不清杜晨在说什么,这环境让她感觉到压抑,只是觉得暴雨声鼓噪着耳膜,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人群乱糟糟地来回走动着,她惊恐无措地原地晃了几下,只觉得恐惧从四面八方涌上来,逃无可逃。
“找到你了~哈。”那黏腻轻灵的声音似乎又出现在耳边。
“啊!——”
杜晨手肘戳了她两下,还没说话,先被她吓一跳。
“啧,你怕什么,咱们就是干这个的。非自然调查——研究——处理——中心——”他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着重强调了这几个词,“还不明白?有鬼啊。”
轰隆!惊雷劈开天穹,刺白的闪电照亮远处女学生的面容,她那张脸如玉般精致,脸上没有一点伤,仿佛只是睡着了,身子却扭曲成诡异的角度,裸露的皮肤上遍布蛛网般的裂痕,仿佛一件片片裂开的瓷器,法医上前尸检,突然惊呼一声:“还有一口气。”
这样的天气,她整个人的状态……竟然还没死。
李非墨飞奔过来拿箱子,拧着眉,表情沉重。
徐飞已经查勘过现场,也跟老师和第一发现人说了两句话,这会儿走到一旁打电话,听语气像是给崔副处打的:“红姐,太奇怪了,闻人笙说气味和反应都不对,他能嗅到同类的气息,但我们所有仪器没反应。你这求的外援到底靠不靠谱,看起来跟个非主流叛逆少年似的。”
那非主流叛逆少年——就是那个嚣张得欠揍的红毛刚消失不见了,龙青青下意识四处扫视了一眼,原来是去楼顶了,这会儿慢悠悠走下来,嘴里噙着一根棒棒糖,身边跟了个跟班,一个男的,高高瘦瘦的,板寸,眉眼凌厉,脖子上挂着一根银链子,链子上坠了颗骷髅。
一个非主流,另一个也是非主流。
两个傻缺。
红毛是老大,那傻缺是他小弟,叫小明。
小明捏着鼻子跟自己老大说:“好臭啊,摄魂香的味道,还有……还有三鬼涎,这109是一群废物吗?都快给我熏哭了,他们还在晕头蚂蚱一样找,说了是恶灵,还不信,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红毛把棒棒糖从左边移到右边,挑了下眉,懒散又敷衍地手伸过去摸摸他的头:“乖,气大伤身,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所以草包也没关系啦~”
他用一种哄孩子的语气说着。
不远处的徐飞:“……”
妈的,崔副处从哪儿找来的活宝。
早自习快要开始了,学生们陆陆续续从宿舍楼出来赶往教室,尽管感到恐惧和不安,年级主任还是板起脸,故作镇定地站在教学楼前指挥同学们不要乱走乱看在附近逗留,赶紧去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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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门口一家的破旧书店,凌晨蒙蒙亮就亮起了灯。
那里住着一个近乎全盲的老妇人和她今年上高二的女儿。
如果龙青青在这里,就会知道,入职那天见到的女生就是这儿。
夏灼。
早自习是六点半开始,夏灼五点半起了床,眯着眼刷牙洗脸,脑子还是不清醒的。
一只黑猫坐在洗手池,眼睛一瞬瞬地盯着她。
倏忽,夏灼笑着拍拍它的脑袋:“最近确实不对劲,不过没事。”
黑猫舔了下爪子:“你每次都说没事。”
她擦掉唇边的牙膏沫,放下牙具,擦了擦脸上的水渍,然后弯腰过去蹭了下它的脸:“小咪,不要像个老妈子,你只是只小猫咪。”
小咪狠狠哈了她一下。
似乎并不认同。
夏灼没再理会她,侧头看了眼床上的“母亲”,花莱还在熟睡,佝偻的身体显得瘦小病弱,她微微拧了下眉,转身背起书包下阁楼了。
一夜暴雨,地上坑坑洼洼都是蓄积的雨水,空气清新了不少,吸在肺里,甚至带点儿甘甜的余味。
天将将明了,路灯还没暗。
夏灼打着哈欠,快步往学校去。
门卫大叔确认了学生证,放她走的时候,夏灼听见门卫室里面两个人在闲聊,“听说,是后半夜出事的,都那样了,竟然还吊着一口气,没死透。”
“我去看了眼,啧,头皮发麻!怎么看都不像意外,但那边有监控,已经调出来看了,除了她,什么人都没有,掉下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摔成这样的。见鬼了。来了好多警察,到现在都没走。”
夏灼陡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拔腿往教学楼跑去。
校园有种诡异的安静。
平日里的朗朗书声像被怪兽吃了一样。
崇德楼和明善楼的夹道口扯了黄色的隔离线,穿着便服的警官踩着脚套小心地在黄线内走动。
——夏灼睡觉很警醒,她这一夜并没有听到警车的声音,也没有听到喧闹声,大约是为了不惊扰学生。
隔得太远,听不见人说话,只隐约听见外围有人在打电话,“你这求的外援到底靠不靠谱……”
教导主任像一尊雕像一样杵在楼下,对所有试图窥探的学生吼着:“腿脚麻利点儿,都给我跑着进教室!”
吼声如滚雷砸下来。
夏灼侧头,隔着遥远的距离,和那一头红发的男生对上目光,后者微微眯了眯眼,目送她离开。
上楼的时候,夏灼忽然闻到了一丝极淡的混着血气和异香的香灰味儿。
“献祭。”
她呢喃了一声。
然后快步往楼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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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气氛沉闷又蠢蠢欲动。
平日里朗朗书声变得微弱,到处都是亢奋的窃窃私语。
大概高中生活太无聊,一点风吹草动都足够让人亢奋。
嘭——
夏灼一把推开教室的正门,发出沉闷一声巨响。
那个如今本该躺在雨泊里的女生,此时正迷茫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只是以鬼魂的姿态。
她的魂魄比□□更为凄惨,喉咙处被前后各插了一枚铁钉,是封口的意思。
还真的不是意外。
其实夏灼昨晚见过她,晚自习下课的时候,她逃课在书店待着,出来的时候正好和赶着回家的夏灼撞上,夏灼淋得水湿,雨水溅了她满身,她那种张扬性格,竟然也没有计较,匆匆离开,闯进雨幕,夏灼问她要不要借给她一把伞,她也没理会,片刻就走到路中央。
对头车驶过,她夹在中间踯躅,刺目的前灯照亮她的面容,风雨中显得苍白、孱弱,像一朵行将凋零的花。
那时夏灼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的直觉一向准。
但不插手人类命运是她的准则,只是没想到,只是短短一夜,竟然变成了这样。
在她眼皮底下。
她有一种被挑衅的愤怒。
教室里像是被切割成明暗两个图层,那边是明亮的人世间,这边是阴暗诡谲又潮湿的阴魂。
白真真的位置在讲课桌的右侧,和课桌并排,靠近墙的位置,传说中的特殊座位,她平常是背对着墙,面朝讲桌坐着。
她时常侧过身,面对着一个班级的人,半闭着那双大得失真的眼睛发呆,她讨厌别人看她,会猛不丁地看向对方,然后挑挑眉,弹过去一截粉笔头,露出一点儿轻蔑的笑意。
很少人去惹她,她有时候像个疯子。
她当学习委员不是一种荣誉,而是一种约束,好让她有事可做,不至于去祸害别人。
很反常的,她倒是尽职尽责。
座位如今空着——她从来不逃课,即便是早晚自习她也会坐在那里,虽然从来不听课,但她总在那里。
因而今天空着的座位显得异常的诡谲。
出事的消息已经通过互联网传遍每个社交网路,但没有人亲眼看见她的惨状,于是各种揣测,想象,怀疑她是作恶多端得了报应。
尽管所有人看不到她的魂魄,但那里仿佛还是形成了一个黑洞,吞噬着每个窥探的目光。
但夏灼看得到,她的魂魄凄惨狰狞地蜷缩在那里,似乎察觉到了夏灼的气息,突然焦躁地朝着她的方向蠕动,不知道被什么束缚了,每次只能挪动一点点。
夏灼面色凝重地走了过去,忽略掉白真真扭曲的鬼魂,看向她的座位。
桌面上贴着桌纸,淡蓝色带雏菊小花的油面纸,四角用订书机扎紧,她用口红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唇,用透明指甲油把唇形盖上好让它不被蹭掉,劣质指甲油的油漆味经久不散。
桌子上堆着几张皱巴巴的卷子,是她用来垫外卖盒子的,还有两本课本,一半挤在墙里,一半露出来,被圆珠笔画满了涂鸦,正中间端端正正摆着一支洋桔梗,用细颈玻璃瓶养着,里面的水已经有些日子没换了,四朵开败了一朵,两朵开得正好,还有一朵还是花苞,苞头微微耷拉着,提醒着主人该换水了。
零食和化妆品都堆在桌子角,她从来不避讳老师,反正已经没有人愿意管她了。
教室里鸦雀无声,目睹夏灼一路从门口走到白真真的座位。
她穿着校服裙子,深蓝色的外套裹着她瘦削的身形,显得她整个人有种莫名的怪异,鼻梁架着一副方正的黑框眼镜,刘海遮过眉毛,头发很长,一半扎在脑后,一半散在两肩,有些毛躁地蓬松着。
夏灼大半张脸都被头发遮着,露出的嘴巴总是显得苍白。她经常抿着唇,很少说话,也不太笑,给人的印象首先是温和,然后是阴沉。
倒不是不好相处,就像是一潭死水,没什么生气。
如果说白真真有着上下三届全校皆知的知名度,那夏灼就是毫无存在感。
尽管每个人都去过花莱书屋,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花莱女士有一个女儿在高二七班,但很少有人知道夏灼,或者压根儿就不会关注她,即便关注到,转头就会忘记。
她活得悄无声息。
如果不是她今天一脚踹开教室正门,估计很难有人会注意到她。她今天看起来很不一样,步伐很快地踏上讲台,径直往白真真的位置上走去。
她目光精准地锁在她桌面上的那支洋桔梗上,捻了那朵干枯的花瓣,搁在鼻尖嗅了嗅。
摄魂香,用三鬼涎养出来的花,服之可以通灵。
也怪不得会把她的残魂拘在这里。
她几不可见地眯了下眼。
在她眼皮子底下养了这么久,她竟然一点也没发现。
好像知道她没了真身之后嗅觉听觉等无感都有些迟钝似的。
白真真的鬼魂无助地抓挠着夏灼,像是要说些什么,但喉咙的位置被钉得死死的,眼珠子淌着血,什么也表达不出来。
夏灼拧了下眉,悄然抬手,一串串着骷髅、贝壳、珠子和铃铛的手串无声晃了晃,然后白真真的魂魄倏忽化作一道灰白色的雾气钻入了其中一个鹌鹑大小的骷髅里。
“先跟着我吧。”
夏灼无声呢喃,“但愿是我想多了。”
一夜的暴雨后迎来一个晴天,大地在一瞬间被唤醒,清晨第一缕金光穿透玻璃映照在墙面上,洒下金红一片斑驳。
夏灼从讲台下去的时候,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然后又看到了那个满头红毛的男人,他一向脸冷白,此刻却带着笑意,微微挑眉,朝她抬了抬手:“你好,这位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