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邪祟不想装人了》游锦寻

4、第4章

　　单膝蹲下的年轻人披着一身深蓝色校服外套，将他的肤色衬得更白，白日光影扫在他的侧脸，将他的面庞照得几近透明。

　　被黎忘用手指头戳得心痒痒的江景时扶额道：“我在想说什么好。”

　　他该说什么好，对于阿飘把自己住的小窝安在厕所里这件事。

　　黎忘通情达理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睛亮亮的，终于说出自己的终极目的：“没事啊，你不知道说什么就不说，但你得给我重新找回一块枕头来哈。”

　　江景时义正辞严扒拉开他的手：“你这动不动就动手动脚的毛病哪来的？”

　　黎忘一脸茫然盯着他。

　　江景时眨了眨眼，怀疑是不是自己语气太凶了，他重新把黎忘的手放回自己肩上，挪了挪语气道：“……那你爱放就放吧。”

　　黎忘还是一脸茫然盯着他。

　　好吧，江景时现在确定黎忘其实什么都没听清。

　　黎忘现在满心都念着要重新找一块枕头搬回自己小窝里，他见江景时表情平静下来了，再好声好气重复了一遍重点：“嗯，所以你记得给我找块枕头。”

　　说完，他就笑得有几分讨好意味地松开了搭在江景时肩上的手。

　　“……我欠你的。”江景时抵了抵后槽牙，轻声开口。

　　黎忘背过身盘腿坐着，哼着不知道哪来的小调，哪管江景时乐不乐意这事儿。

　　江景时见他执意要弄回块砖头，摇了摇头：“这样睡着不硬？”

　　黎忘嘿嘿笑两声：“不硬啊。”

　　他对现状很满意，有瓦遮头，有地可睡，还有那么多热闹可看，他是一只易于满足的邪祟。

　　人类的声音幽幽：“那你命真硬。”

　　黎忘切了一声。

　　再然后他们就没有碰面了。

　　黎忘知道现在学生都挺忙的，黎忘也很忙，忙着东蹿西蹿凑热闹，他没想到江景时这么快就给自己弄来了一块大枕头。

　　没人的时候，黎忘多半处于发呆神游的状态，突然背后有人猛地一拍他肩膀，给他吓得魂快走了。

　　他瞪着一双眼睛转过头来，发现站在背后的是面无表情的江景时，扁嘴道：“你怎么走路没声啊？”

　　江景时眼里闪过一点儿狡黠的笑意，嘴上对此不做任何答应，绕开了这个话题，把自己手里的东西抛给了黎忘：“你要的。”

　　黎忘迷迷糊糊接过这块纹路精致的陶瓷砖块。

　　虽然存在江景时故意吓唬他的成分，但看在这块新枕头尤为漂亮的份上，黎忘原谅他了。

　　黎忘眼羡地摸来摸去这块砖，抱在怀里撒不开手：“江、江景时啊，这是你从哪里捡回来的，好漂亮啊。”

　　江景时表情略显古怪，没有细说，只含糊说了句从别的地方拿过来的。

　　黎忘看了眼他的表情，有点不确定地试探住了：“你……从学校艺术馆墙上扣下来的？”

　　“……”江景时被他的脑回路折服得心服口服。

　　同时，他又有点怀疑黎忘的审美，这块陶瓷砖块是他上学期的美术作业，说不上丑得惊人，但左看右看细细观赏个上百遍，也绝对叫人夸不出好看。

　　一想到黎忘什么好东西都没见过，这块美术作业都被黎忘那么宝贝，江景时就感到有点心酸了。

　　“你拿着就行了，反正我给你找来了。”江景时站起身，很是潇洒地掉头就走。

　　*

　　黎忘站在操场边沿，他连忙裹紧了点儿校服外套，外头秋意正浓，到处都是秋风四起，把他连人带校服都要吹跑了。

　　还是自己窝好，够暖和。

　　他打了个哈欠，不见得兴致有多高昂，但就是坚持着每天都出门多遛弯的习惯。

　　黎忘在操场上飘来飘去，既怕被跑道上的学生给绊倒，又怕被篮球场上跑来跑去的学生给撞飞，转了一圈还是往没什么人的足球场走去，在草地边沿坐下。

　　上体育课的班级并不多，零零散散几个班分散在操场各个角落，像黎忘这样傻傻坐在足球场上又吹冷风又晒大太阳的不多了。

　　黎忘顺着最哄闹的班级望过去，想看看他们在吵什么鸡毛蒜皮。

　　不望还好，一望就望个准的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不是黎忘眼神好，是江景时身形太过优越了，是那种丢在人群里咋一看就会第一眼率先注意到的人。

　　江景时身边围着三两高挑的男生，他们离聚集着的人群站得稍远，看着像图个清净地。

　　几人站在一起不怎么说话，表情也酷酷的，站在一块儿很符合黎忘对中二装x少年的刻板印象，好在这几人模样还算养眼，将黎忘心中的刻板中二印象冲淡了一些。

　　黎忘见江景时有自己的朋友陪着，便没起打扰的心，他悄悄挪开了视线，裹紧一点儿外套避风，往别的地方看去。

　　如果邪祟有尾巴的话，那现在他的尾巴一定蔫蔫地垂在地上，好不落寞，又死不吭声。

　　黎忘不知道盯着别处发呆了多久，转回去看江景时的时候，发现江景时正看着自己这边。

　　“……！”黎忘一下子挺直了腰板，坐在原地伸长手臂，用力朝他挥了挥手。

　　他挥了几下手臂后，就无声做着口语：过来呀——

　　江景时表情不太情愿，却没犹豫过长的时间，长腿就已很自觉地迈了过去，他环着臂身形高大，站在黎忘身边扫下一片阴影。

　　黎忘微微眯起眼朝他笑了一下，就转过头继续发呆了。

　　他只是想叫叫江景时过来，但并没有想说什么或者想做什么。

　　“你很无聊？”江景时侧着头，看着不远处的没人使用的健身器材，问他怎么不去玩儿，感觉黎忘这种静不下来的性格就很适合玩这些。

　　黎忘吸了吸鼻子，感觉自己要吹风吹感冒了，太可怕了，做鬼都不被放过生病这一遭。

　　“不可以去，会吓到同学的。”他声音闷闷的。

　　也是，在别的学生眼里黎忘就是一团空气，看到无人光顾的健身器材突然长腿似的大摇大摆起来，确实会被吓得不轻。

　　但江景时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之前自己深夜回寝室的路上，被黎忘的鬼哭狼嚎声吓了一路。

　　“……”江景时抿了抿唇。吓别的同学算吓，吓他就不算是吧。

　　三分钟过后。

　　小邪祟哼哧哼哧跟在江景时的身后，走向了健身器材区域。

　　江景时拍了拍结实的健身器材杆子，看了眼黎忘那营养不良、薄薄的身板，扬了扬下巴道：“你玩。”

　　黎忘这儿摸摸，那儿摸摸，嘴上应着好呀好呀，却没有一点踩上健身器材的动作。

　　江景时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黎忘很可能根本就不懂如何使用健身器材。

　　黎忘左看右看，见江景时还不亲手指导一下，有些急了：“你也玩啊。”

　　“……”江景时没有戳穿他，而是默默站上了较易上手的器材，假装没看见黎忘求知若渴的目光，开始了默不作声的教学示范。

　　这架器材是站不稳的三岁小孩都能玩明白的，站上去后伸长双臂拽住杆子，就能腰身一晃一晃着玩了。

　　江景时示范完了，站了下来，看向黎忘。

　　黎忘慢吞吞地站了上去，在不平衡中找到一个平衡点，扶稳后开始小幅度摆动。

　　*

　　商池在秋风中思绪凌乱。

　　“……叙儿，你说时哥又去干嘛啊？”

　　被商池叫到名字的年轻人生着一张清心寡欲的脸，手里捧着一壶老干部保温杯，杯里装着热气蒸腾的中药，中药香味醇而厚实。

　　陈叙不甚在意，抬眼看了眼远处一个人待在角落的江景时，捧起中药喝了一口，叹息一声：“他看着像有心事。”

　　“……”我看着他像中邪。

　　商池抽了抽嘴角。

　　他仨是个很固定的小群体。

　　江景时和陈叙家里祖上那辈就有交识，自小就是一起长大的。商池则是因性子跟两人合得来，慢慢加进了他们之中，他与其二的关系并不比其二之间的关系要生分多少。

　　吊尾班什么品种的人都有，多的是脾性恶劣爱闹事的问题生，商池虽不爱学习，但也不爱跟他们吵吵嚷嚷扯皮到一块儿去。

　　不是一个层次的，注定玩不到一起。

　　商池成绩没眼看，但家里从商，有几个钱够他高中玩完，再去国外走一遭给学历镀镀金。

　　陈叙家是传统中医世家，估摸着是耳目熏陶的缘故，他自己也爱鼓捣中药这一类，以后是回去继承家业的份儿。

　　江景时就有点奇怪了，成绩好得出奇，却又偏偏不肯依了三中校领导层面的意，进文科重点班去重点培养，宁愿在吊尾班自己瞎学也不肯去。

　　商池想着想着：“诶对，他当时啥原因来我们这班来着？”

　　他朝江景时方向扬了扬下巴。

　　当时分完班，大家得知一个成绩年级前十的大帅哥脑子堵了非要去吊尾班上学时，都挺惊讶的。

　　在分完班后，商池才跟江景时陈叙俩人志同道合上。

　　听到问话声，陈叙表情更淡了些，只抬手拧紧了保温杯的瓶盖，好一会儿没说话，开口也是转开话题：“还是关心他怎么看起来像有心事吧。”

　　商池挠挠头，说也对。

　　而根本没心事、只是为了关怀豆芽菜般弱身板的阿飘的江景时正在无情指点着。

　　“你腿抬抬啊。”

　　“腰收一下，不然出不来锻炼效果。”

　　“诶，这样就挺标准。”

　　在江景时的一声声夸赞中，黎忘渐渐迷失了自己，忘了自己的初心只是想玩一下器材，而不是把自己锻炼出十八块腹肌。

　　今天除了风有点儿大，天气还是不错的，阳光正好，又没冷到要下地狱的地步。

　　江景时撩眼就看到他红红的鼻尖上泛着薄汗，他啧声：“休息下？”

　　黎忘哦了一声，从器材上跳了下来，拍了拍掌心的灰尘。

　　他俩距离靠得不远不近，都没说话。黎忘一个人时不时就捏捏自己的胳膊腿，捏捏肩膀，眉头一皱一皱的，像是疼到了。

　　江景时再看了一眼他：“抽筋了？”

　　黎忘长叹一口气道：“没，我只是死太久了，有点不习惯剧烈运动。”

　　“……嗯。”江景时被他的坦言噎住了。

　　“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吗？”黎忘问得真切，他刚刚随手擦了擦汗，鼻尖又被擦得红红。

　　江景时垂头没看他，从鼻子里发出了漫不经心的一声嗯，算是一句应答。

　　黎忘笑得灿烂，一头墨色碎发毛茸茸的，他笑起来显得多点儿朝气，能让人忽略他白到不健康的肤色：“这样啊——”

　　“你好啊新朋友，我叫黎忘。”

　　“黎明的黎，遗忘的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