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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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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灯光下,两人无言相望,许久许久,渺七茫然皱起眉头,问堂上之人:“你从几时认出我的?”
“从见你之时。”
“……”
渺七似噎了噎,继而垂眸默视手中烛影。静了迂久,复又抬眼觑裴皙:“我不懂,既如此,你为何不揭穿我?”
“许是觉得看你撒谎颇有意思。”
口吻似打趣,像在说无关紧要之事,渺七不觉深深蹙眉:“我分不清你说的是真是假,但我觉得更像假话。”
“我从不撒谎。”
“……”
这话似曾相识,渺七语塞,觉得话已谈不下去,便不再吭声。裴皙则追问:“或者,你觉得我该怎么说才像真话?”
“我不知道,我看不懂你。”
在渺七心中,似乎深深地埋有一个执念,便是好奇裴皙究竟是怎样一人。她很好奇,所以过去两年间她常常冒险来青州府,听人谈论他。
裴皙随之沉吟,再开口时说:“正好。”
“嗯?”
“我也看不懂你。”
屋外一阵疾风吹过,接着是雨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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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打小荷,渺七伏在水榭栏杆上呆望湖面。小鱼探头,涟漪泛开,渺七便将喂鱼的糕点喂进自己嘴里。
雨已接连下了三两日,这两日她过得很是清闲,清静并悠闲,王府里没人安排她做事,应安也不再同她吵闹,见到她只目不斜视走过,恍若未见般,渺七只好自行在王府里走动,倒也不觉无趣。
“崔渺!”
身后有人这般叫她,渺七偏头看去,一个十五六岁的青衫丫头撑着油伞,跑过水榭外的垂柳朝她来。
两日间,悠闲的渺七在王府上结识了不少人,初欢便是其中之一。又或者说,初欢是渺七来青州王府树上小坐时就已认得的人,并同她的猫有点交情。
初欢跑来亭下,收起伞放到边上,笑眯眯问渺七:“你在喂鱼么?”
渺七点点头,毫不心虚。
“我正要去巩嬷嬷那儿,你随我同去吗?”
若问整个青州王府渺七最熟悉哪院,便只能是膳院,早在她来青州王府“小坐”时,她便访过几次膳房,偷食过几碗米饭。
巩嬷嬷名巩春,约莫五十来岁,乃是王府膳房的管事,也是府中大庖,近日巩嬷嬷以传业为由,在府里挑了几个丫头小厮教厨,初欢便在其列。两日前,渺七到膳房觅食,结果却教巩嬷嬷看中她吃饭的本领,遂将她留下品评学厨们的手艺,初欢也因此认得渺七。
这两日渺七常去膳房,此时初欢相邀,她又随之同去。
今日巩嬷嬷教做一道肉圆,鲜肉和以菇、笋、酱瓜、荸荠、生姜等素料,切成细酱,勾芡捏团,再加甜酒、秋油蒸食,巩嬷嬷教前先亲身与众学徒训示一番,蒸好之后端盘放到渺七面前,嘱咐她尝尝看,又说:“仔细些吃,稍后考你。”
“……”
渺七只想吃肉,不想作答,但肉圆已然摆在眼底,岂有不吃之理?故夹起一颗肉圆,囫囵瞧上眼送进嘴里,然后便教巩嬷嬷拍了下脑袋瓜。
“仔细些吃,也不怕烫着。”
的确有些烫口,但渺七还是狼吞下整颗丸子,再夹第二颗,顶着巩嬷嬷的注视咬下小口,细看细品,足足咬了三口才吃下整颗肉圆,还想再夹,巩嬷嬷却无情端走盘子,叫来一众学徒品尝。
学徒们尝罢,各自出手,一时之间房梁底下满是砧板声。
云公公便是在这声音里走进门来,掸掸衣袖上的雨珠,走到巩嬷嬷身旁,颇不赞成地皱眉:“瞧这像什么话,原是聘两个厨子的事,今教你闹得人人做厨人人糜费。”
“劳您大驾,哪儿就糜费了,是您老人家常说王府里净是些白吃饭不干事的,我这不是替您给他们找事儿么?再说,做出来的吃食我可半点儿没糟蹋。”
“罢,罢——”云公公摆手,正要说别的话,眸光一瞥见着什么,探头看去巩嬷嬷身后,见是渺七坐在桌边,立时深吸口气,“我说你小子整日间躲在哪儿偷懒,原是在这儿。”
震天的砧板声也盖不过云公公的训斥,渺七听后反驳:“本就无事可做,算不得偷懒。”
“王爷既收你做了侍从,你便该时时随侍王爷身旁,听王爷差使,仗着与王爷有些渊源就懈怠,像什么话?”
“……”
巩嬷嬷在两人中间滴溜几下眼珠,后笑出满脸的褶皱,朝云闲道:“我说云老公公,您是老眼昏花了,人一个姑娘家你非叫做小子。”
“姑——”云公公一语噎住,眯觑起眼瞧渺七,末了叹气转身,边扶额往外走边道,“瞧这像什么话!”
巩嬷嬷挑眉看他向外去,跟着到门边,翘首以待,果然,云公公快便撑伞折回膳院里,巩嬷嬷一见,笑呵呵道:“您老吩咐。”
“……”云公公气得哼上声,才道,“今日教里头那些人早些散了去,晌饭也不必给王爷院里备。”
巩嬷嬷眼一亮,一拍掌,道:“明白。”
再回庖房里便绕着走上两圈,指点一番。
蒸做肉圆耗时不久,很快丫头小厮们都各自端出蒸盘,先后端来渺七和巩嬷嬷面前。排在头一个的是个丫头,巩嬷嬷先夹一颗肉圆,尝上一口,再将蒸盘推到渺七面前。
渺七夹起肉圆端量一番,评道:“不圆。”再尝一口,道,“肉松散无劲。”
巩嬷嬷面露笑意,接着就见渺七将剩下的大半颗肉圆塞进嘴里:“……”
又一小厮端着肉圆来,渺七看一眼:“太小。”
巩嬷嬷:“……”
接着又有“咸”“膻”“碎”“粗”之言,但渺七无一不赏颜吃上一两颗,巩嬷嬷乐呵呵看着她,末了问:“可吃出他们所做与我所做有何不同?”
“嬷嬷切料成酱,他们或斩或剁,故不及嬷嬷做的口感佳。”
巩嬷嬷惊挑起眉毛,接着和蔼摸两下她的脑袋瓜,赞道:“倒是块吃饭的好料子。”
“……”
巩嬷嬷夸完她,又与众人指点,渺七因吃下许多肉圆,溜去外面消食。
早间细雨已停,渺七便在膳院周围走上几圈,膳院外不远处有一小院,院中一棵老槐荫檐,渺七又一次从洞门前经过时赫然瞥见个褐衣华发的老者,遂又退回洞门外往里看。
老者搭一只小杌子坐于庭中,摘着豆角,此时也抬眼望起渺七,眯了半天昏花的眼,恍然大悟:“是你!”
渺七走进院中,蹲到老者对面问他:“你怎会记得我?”
“自然记得,”老人吹胡子瞪眼,“你害我饿过一次肚子。”
老人亦是王府膳夫,只如今年老不记人事,却不想他竟记得只有过一面之缘的渺七——而那一面,还是渺七来偷吃他的饭教他撞见。
“……”
渺七想了想,没有告诉他她可能害他饿过好几次肚子,只是其他几次他见着空碗只当是自己吃完的罢了。
“方爷爷,您同他说什么呢?”应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渺七回身看去,见少年进院来,而裴皙也已走来洞门外。
老膳夫又望向应安,良晌问:“小友是……”
应安郁卒,试图向老人追忆往事。
渺七这时起身走去院外,站定在裴皙斜后方,裴皙侧头看她,她便解释说:“云公公说我该时时随侍王爷。”
裴皙笑了笑,也不等应安,迈步往前。
庖房内众学徒已在清扫灶台,巩嬷嬷则去里院的小庖房打点。渺七跟着裴皙进了膳院,这才困惑:“你来这儿做什么?”
许是有两日没做青州王的侍从,渺七连王爷二字也忘记称呼。
“难道只你来得,我来不得吗?”
“……”
好不和善。
渺七难得觉得裴皙不像个好人,偏这时他又忽地答了她:“闲来无事,来做些吃食。”
“你还会做厨?”
“虽不擅长,却也会,不然我作何看食单?”
渺七哑口,毕竟她看也不会。
二人一进里院,巩嬷嬷便笑眯眯迎来,问裴皙今日做些什么,裴皙脱口便说几道渺七在食单上见过的菜,渺七因此好奇更甚,问他:“你做好了我能吃吗?”
裴皙:“……”
“我会打下手。”
裴皙但笑不语,走去小庖房里。
……
晌饭时,渺七到底还是吃上了青州王亲手做的小菜,捧一碗菰米饭,久违地与裴皙和应安同坐一桌。
桌上还坐着巩嬷嬷和云公公,巩嬷嬷从一见裴皙起嘴就未合拢过,鲜少动筷,云公公则不时瞄一眼渺七,神情复杂古怪,应安见状不禁暗喜,欲告知渺七云公公这是看她不爽,不过只朝她说了一个字就打住,险些忘记他已赌誓要等渺七先开口再才同她说话。
整张桌上只渺七一人专心吃着,然而在裴皙看来,渺七也不够专心。
若他未见过渺七往日的风采,倒也不必这般疑心,但渺七今日显然不及往日吃得有劲,非但如此,还不时蹙一下眉。
几次三番后,裴皙终究按捺不住,问起:“不合胃口吗?”
众人连声否认,渺七因咽了口米饭,迟众人一步,后说:“我——”
话未说完,只见她面色突变,倏地起身跑去庭树下。
“呕——”
裴皙放下筷子,深吸口气。
众人:“……”
王爷虽厨艺不佳,但万不至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