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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月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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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家在中学旁边的老式家属楼,两室一厅,夫妻俩和长子各一间。
时元上学前睡在客厅临时搭建的小床,上学后,父母在大儿子房间里打了隔断,将房间一分为二,开辟了一条狭长的处所。
地方不大,采光微弱,一米宽的小床外带小书桌,书桌下面塞满了收集的画报,就是时元的全部生活。
时元一开始没有认出房间,直到大哥视频末尾扫过窗外的银杏,他才认出拍摄地点。
家里重新装修过了,隔断被拆除,换了新的家具地板,房间恢复原格局,并焕然一新。
没有他的房间了。
他回去要像个客人,面带微笑地与人家共进晚餐,晚饭后及时提出离开,以免打扰主家,而他们一家送别客人,将有个温馨欢乐的中秋夜晚。
原来不是爸妈不反对,而是对自己毫不在意,既然不在意,又谈何反对?
他是多余的那个,多余生的小多余,就更没有容身之地了。
家人、房间、童年,在他带着宝宝踏出门口的那一刻,早已不存在。
不,甚至在更早的时候就不存在。
没有人在乎他,也没有地方属于他。
时元嗓音嘶哑:“原来那个房间那么大,但我什么都没有了。”
这几句没头没尾,可祁景年一下子听懂了。
他知道时元家中的情况。
天赋优异的Alpha长子珠玉在前,就把弟弟衬得格外普通。
时元的功能似乎只有穿着哥哥淘汰的旧衣,用哥哥换下的旧款手机,就连房间都是从哥哥的领地划分出一小块,施舍一般塞给他。
现在连这份施舍也被回收了。
他早该想到的!
祁景年暗自恼火。
时元独自在外带孩子,他那个观念传统的家怎么会欢迎他回去?前些天要是再留一留时元,或许对方今天就不会如此难过吧。
“我看到大哥发的动态,才发现家里装修过了,那里没有我的位置,所以我觉得没有必要回去,当晚就退票了。”既然说了,后面的话就不那么难以启齿,时元缓缓地把话说完,“我知道学长最近很忙,假期还有工作处理,便不想让你分心。很抱歉,还是打扰你了。”
他从祁景年的怀中出来,擦擦眼泪,想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笑笑,却失败了,只作出一个笑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祁景年心疼地抚上时元的脸:“如果我今天没碰到你,你是打算编一个假期出来?”
时元没有否认。
真是的,就在逞强,祁景年再次把时元拉入怀中,轻拍他的后背安抚:“傻瓜。”
时元的眼泪止不住:“我是傻瓜。”
一厢情愿地留下宝宝,一厢情愿地以为家人会接纳他们,到头来,事情被自己搞得一团糟。
祁景年轻声说:“哪有什么忙不忙的,本来就是为了节日提前处理工作,算了不想那些了,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你有宝宝,有小猫……你也不是没地方去,既然你没回家,不如算上三只猫,我们今天一起过节,嗯?”他松开时元,等待回应。
时元忍住眼泪:“那我们有6个人。”
“对,多热闹啊。”祁景年笑了笑,捏捏时元的手,示意他们该回去了。
时元这次没有拒绝,乖乖被祁景年牵着进门。
宝宝蹲在门口,见大人们回来了,忙扑上前抱住爸爸的腿:“宝宝听话,乖乖,爸爸不要扔下我呜呜呜!”
时元抱起儿子,心绪复杂变幻。
有些事和宝宝没关系,却又和他有关系,生活中确实有很多个心累瞬间,可是再难,他也不会丢下宝宝。
最终,千言万语也只能化成一个台阶:
“爸爸没有要丢下宝宝,晚上想吃什么?”
*
宝宝吃光最后一根薯条,连沾在手指上的番茄酱也没放过,咂咂嘴,心满意足地回味儿童套餐。
平时时元不许宝宝多吃油炸食品,可宝宝的表现也太夸张了,薯条有那么香吗?
时元擦擦他嘴边的油渍:“小馋猫,别舔了,快去洗手。”
听见猫,宝宝想起来一件事,跳下椅子,拿起餐盒就走。
时元好奇:“宝宝干什么去?”
宝宝回头:“给橘子喂好吃的炸鸡腿!”他特意留了两口没有吃呢!
祁景年飞快夺下纸盒:“小猫不能吃这个,它们吃猫粮就可以了。”
听到小猫不能吃这么香的炸鸡腿,宝宝有些失望,不过马上好奇:“猫粮是什么做的?好吃吗?”
祁景年指着猫碗里的块状物让他看:“就是这个,也是鸡肉做的哦。”
宝宝干脆蹲在猫碗前观察,没一会儿,抓起几粒猫粮就往嘴里塞。
祁景年一惊,来不及挡住,猫粮已经如数被宝宝吃到嘴。
宝宝嚼得嘎嘣脆:“好奇怪的味道。”
“当然啊,这是给小猫吃的。”祁景年倒水让宝宝漱口,边走边嘀咕:“怎么和你爸爸一个样子……”
正在收拾餐桌的时元手一顿。
所以学长当时确实看到他吃猫粮了对吧?
天哪,他和宝宝真是太现眼了。
时元羞愤,闷头擦桌子,不去关注猫窝那边的动静。
宝宝漱完口,搂着小猫贴贴:“小橘子,真可爱,爱你。”
祁景年拎着奶牛猫的后颈:“那这只就叫豆豆吧。”
这么快就取好名字了?
时元走过来蹲下:“照顾宠物很麻烦吧,学长确定要养这么多只小猫?”
祁景年举起豆豆的小粉爪:“你不喜欢吗?”
很难不喜欢啊,所以才要慎重,养宠物和养孩子一样,都不能头脑一热就做决定。
时元迟疑:“喜欢,但是……”
祁景年直接将小猫塞过来,时元手忙脚乱接住,小猫的脑袋毛茸茸地在他手心里乱蹭,弄得人心里软绵绵的。
祁景年说:“喜欢就不会觉得麻烦,你不是一直都想养一只奶牛猫吗?”
学长还记得他那本胡编乱造的《豆豆历险记》啊。
时元低头羞涩一笑,搂过小猫仔细看。
这只奶牛猫是乌云盖雪,背部全黑,下巴前胸一团白,外加四只白手套。
就是下巴的白色毛团长得有点歪,显得这张猫脸很喜庆。
他挠挠小猫下巴:“比豆豆丑。”
小猫似乎听懂了,不满地发出哈气声。
时元忙哄:“开玩笑开玩笑,你特别可爱。”
奶牛猫这下发出满意的喵喵声。
抱着这么可爱的生物,时元的心几乎化成一滩水,上面全是小猫的倒影。
祁景年眼带笑意:“就这样吧,养在我这儿,下班你可以随时带宝宝过来看猫。”
“谢谢。”时元低头摆弄小猫的爪子,“就是太麻烦了,好像很多事都在麻烦学长,让我觉得很不好意思。”
祁景年重复:“喜欢就不会觉得麻烦啊。”
不知道祁景年说的是喜欢猫还是喜欢他,总之,时元又飘飘然了。
明明晚饭没喝酒,他却像醉了一般,眼前的牛奶猫好像分裂变成了两只。
不对,是两只。
宝宝把小橘猫举到面前:“橘子才是最可爱的小猫咪!”
橘猫的忠实粉丝,坚定拥护者——
宝宝。
真是服了他对橘猫的狂热度,什么美好幻想都被打破了。
时元叹了一声,随后想起来:“对了!还有一只没起名字呢。”他指向笼子里乱七八糟的一团。
小玳瑁脸上乌漆麻黑一片,夹杂着黄毛,像炒糊的栗子。
祁景年思索片刻,说:“芝麻糊吧。”
是挺糊的。
芝麻糊在笼子里打了个滚儿,对新名字没有任何异议。
于是在中秋这天,祁景年家迎来三位新成员:小橘子、豆豆和芝麻糊。
宝宝抱着小橘,窝在爸爸怀里啃水果,一点都不想回家。
这副悠闲的样子让时元忍不住吐槽:“我看你是真的乐不思蜀了。”
宝宝仰起头:“什么鼠?爸爸你等等哦,橘子长大就可以抓老鼠了。”
此蜀非彼鼠啦。
吃完水果宝宝开始犯困,时元帮他刷过牙,哄他睡觉,打算等晚点直接抱着回家。
随着宝宝睡着,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时元给宝宝盖上外套,让他在沙发上睡会儿。
祁景年低声道:“别在这儿睡,不舒服。”
他小心地托起睡熟的宝宝,抱进客卧,盖好被子后轻轻掩上房门,出来后从冰箱里取出两罐啤酒,对着时元晃晃:“要来一罐吗?”
上次喝酒还是在公司团建,时元虽然酒量不行,但他挺喜欢喝完酒脑子放空的感觉,让人感觉很轻松。
“好。”时元接过啤酒。
雨在晚饭时已经停了,乌云散去,露出皎洁的月光。
他们两人站在阳台上赏月。
祁景年:“还以为今天没月亮,没想到雨停了。”
“大约月亮也知道今天是中秋节吧,不忍心扫兴。”时元望向天空,夜空上一轮圆月斜挂,向人间撒下清冷的光辉。
明天会是个很好的晴天呢。
对着月亮似乎很容易产生思乡的情绪,时元强压住的难过又涌上心头。
他仰起头,喝了一大口啤酒,用苦涩的味道压住心里的愁绪。
酒入愁肠,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虽然时元在家里是多余的,不受欢迎的,可心里仍然渴求家庭的温暖和关爱。
他想有个家,有个依靠。
开心时肆无忌惮地撒娇说笑,伤心时抱着家人痛哭一场,疲倦时有一处栖息之地。
祁景年搭上Omega的肩膀,往身边一搂:“不要难过。”
时元下意识地否认:“我没有难过。”
“也不要口是心非,你看起来快哭了。”祁景年眼里满是疼惜,接着说,“不要哭。”
“学长很奇怪,每次都叫我不要哭。”
“因为你一哭,我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祁景年喉咙滚动,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但最终没有开口。
“我没打算哭。”既然学长不喜欢,他就努力少哭吧。时元揉揉酸涩的眼睛,吸吸鼻子转移注意力,“今晚的月……月亮真圆。”
时元险些咬到舌头,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差点说成今晚的月色真美。
如果说了这句,以他们目前关系,祁景年无法给出回应吧,现在他们在一起赏月还是靠信息素的作用,心意并不相通。
时元黯然。
不过,只要在祁景年身边,他已经很知足了。
“是很圆。”祁景年说,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月色也很美。
他们静静赏月。
片刻后,时元确实想哭了。
他和祁景年共同看过日升日暮,潮落潮涨,如今又有机会一同赏月,而不是隔着异国“千里共婵娟”。
或许他希望拥有的,已经得到了。
月色啊,实在太容易太打动人了。
“学长。”
“嗯?”祁景年应了一声。
你还喜欢我吗?
时元看着Alpha的侧脸,将话吞入腹中。
半罐啤酒而已,似乎不足以支撑他问出这句话的勇气。
以前时元问过祁景年喜欢他什么,祁景年说他乐观积极,开朗大方,不管做什么都很可爱。
但是乐观是假的,开朗也是假的。
那是他伪造出来的躯壳,他用乐观骗过自己,努力让自己不去在意比哥哥小很多的房间,少了一半的零花钱和爸妈敷衍的态度。
其实他胆小敏感又多疑,对这些在乎得要命,他还曾经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否则为什么自己和哥哥的待遇天差地别。
所以他假装不在意,努力去做自己的事情,成为了祁景年喜欢的样子。
如果没有这些伪装,祁景年会喜欢他本来的面目吗?
大约是不喜欢的,所以总是让他不要哭。
如果被拒绝,连交换信息素的机会都会失去吧……
时元害怕失去,害怕离别,他突然不想冒这个险了。
Alpha半天没有等到下文,朝时元看过来。
面对祁景年询问的目光,时元开始躲躲闪闪:“没什么……”
但Alpha并没有给他躲闪的机会,他的下巴被挑起,被迫看向对方。
紧接着祁景年低头,炙热的气悉数覆在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