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柳》牧神

1、亲事

　　又是一年的冬季，纷纷扬扬的大雪从天上缓缓降落，亭亭而到处将地面上的华居、陋舍都覆盖上了一层雪白，在这个时候，天地之间倒是公正无私。雪花随着冷冽的寒风在四面八方肆意飞扬着，自由而写意地扑上路边、庭院里面早已成枯桠的树枝，慢慢堆积起来，远远看时，仿佛便是绽放着的银白色腊梅花，带着幽幽的清香。
　　梅花自是极美的，尤其在冬日时分，因为大多数的鲜花此时已经早早凋谢，而余下来的不过只是青翠的松柏，以及并不畏惧寒冷的有颜色的梅……它自寒冷时分开放，且会一直开放着，直到来年的三四月份方才长叶成果，那时自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躲在房舍里避开这刺骨的寒风，路边上的人影也不见几个，而在某个偏远县城的某座几进几出的宽敞庭院里，却有几个人正对着白雪坐在一座石亭里。人并不多，不过三四个，亭间摆设也简单，不过只有几个石凳，一张低矮的石桌，平日里大概就是供人吃酒喝茶之用的。
　　座上的几人都是年岁尚轻的模样，衣着也简单朴素，几个一起坐着正在喝酒，其中两名少年并排坐在亭子的正北方，一个正在提着酒壶倒酒，满满地刚刚倒了一杯之后轻轻掂了一下，便笑着说道：“一壶又喝完了，这次该轮到谁去拿了？”
　　他身边的那位少年着一件淡青色的棉袍，身形单薄，面色有几分苍白，他握着一只酒杯正往唇边送酒，闻言只懒懒散散地说道：“又喝完了？我记得我才喝了两杯而已。”
　　“喝完了不是很正常吗？我们一共四个人，这酒壶不过才这么大而已，”前面的那位少年相当小，不过十七八岁模样，他的相貌俊俏，只是眉宇之间似乎仍未长开，在寒风中嘴唇发红。他看着对面的另两个人，笑着说道：“大师兄，这次该到你去了吧？”
　　对面的那位男子看起来年纪要稍长些，大概二十四五岁的模样了，他身着一件厚厚的灰色长衣，相貌温雅和善，眉宇间的气质相当不凡，他闻言微微地笑了一笑，正想说话的时候，只见另外一只手伸出来接过了那只酒壶，笑说道：“好了！你们两个真是懒惰，既然都不想去，那么我去拿酒好了。”
　　这只手肤色雪白，相当纤细，自是属于一位年轻女子，只见她的脸上微微带着几分笑意，虽然说着有些恼怒的话，却一听便知只是笑语。但是即刻便被拦下来了，淡青色衣袍的少年起身站了起来，说道：“这不好，师姐还是坐着喝酒，我去好了。”
　　他说着拿下了酒壶，清瘦的身子一转便急急地走出亭子去，与他相邻而坐的少年见状便笑着说道：“洛冰总是这样，平日里老装得无动于衷的，但只要一面对师姐，就立刻换了个人似的，你瞧他跑得那个快。”
　　“青漠，别乱说话，”座上唯一的那位年轻女子笑着斥了一句，说道：“这事全怪你不好。”
　　唤作青漠的少年闻言有些不服气，撅起了嘴巴说道：“为什么要怪我？是他自己要去的。”
　　“怎么不怪？这边的几个人数你年纪最小，而且你知道洛冰的身体不大好，怎么自己不去呢？”
　　“可是我明明已经去了两次了……”青漠仍然不服气，想着还要争辩几句，灰衣男子却已经笑着摆手让他停下话来了，说道：“你们都不要争辩了，都是我不好行吗？应该轮到我去拿酒，是我这个人比较懒。”他说着转脸看向年轻女子，微笑说道：“别生气了。”
　　“我哪里有这么容易生气的，”女子微笑着说道，唇边有几分温柔的感觉。
　　青漠年轻虽小，看见了却笑得开心，只拍着手说道：“师姐，我发觉你跟洛冰真是有点像。”
　　女子怔了一下，只问道：“哪里像？”
　　“他老是装得冷冷淡淡的，你也是，只有看着大师兄的时候才笑得多……”
　　他的话还未说完，女子的脸色已经微微变了一下，有些脸红起来，灰衣男子也笑着看了她一眼，却并不以为意，只说道：“这有什么呢，沈师妹与我同时入门，相识已久，自然关系跟你们比要不一般。”
　　外面的雪似乎下得愈加地大了，亭子的四角处积雪也随着风飘落了下来，可是洛冰却还不见回来，女子略微有些不安，说道：“洛冰怎么还没过来？好一会了。”
　　“我去看一看吧，”灰衣男子起身站了起来，将杯中余下的一些酒喝尽了，拂了一下身上飘落的雪花，女子也站了起来，将手边上的一柄伞递给他，说道：“雪很大，撑伞去吧。”
　　灰衣男子笑着对她点一下头，打开伞向雪里走了过去，他的身材高挑，灰色的长袍在雪中随风飘舞，匆匆地在她的眼帘中走远了。她目送了一会，又安静地坐了下来，酒早已经没有了，她便坐在凳上看着院中栽种着的几株梅花，淡淡的粉红，煞是美丽。
　　青漠看着她一会，笑着说道：“师姐，你一向喜欢梅花，为什么不叫师兄帮你折几枝？”
　　女子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笑了一笑，说道：“你也知道我喜欢梅花，怎么不帮我折呢？”
　　“我帮你折当然很简单了，可是那意义不一样，对不对？”青漠笑眯眯地吃着果盘间余下的几颗花生，一仰头将那果仁一气掷入口中，他的模样颇有几分孩子般的玩耍。
　　正说话间，去了很久的洛冰从走廊那边匆匆地走来了，但是他的手上并没有拿酒，他走到了亭里，看着座上的两个人，只问道：“大师兄人呢？”
　　青漠见他神色间相当认真，有些不解，但仍然说道：“你一直没回来，大师兄找你去了。”
　　洛冰闻言也不再说话，只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他的神色冷冷的，也不知是谁得罪了他一般，与刚才的懒散已经换了一个样子，对面的女子坐起了身，端详了他一会，说道：“你怎么了？”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些复杂，他摇一下头说道：“没什么，有点不舒服。”
　　“是不是吹了风又受凉了？”她关切地说道：“你在这边坐了太久，的确不好，赶快回房去好好地休息一下，我去告诉师父，让他帮你开付药方。”
　　“我的身体没事，”洛冰淡淡地说道，他低垂下眼去，默然地沉思了一会，还是站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青漠说道：“等下大师兄回来了，跟他说师父有事要找他。”
　　“是什么事？”青漠问道。
　　“……我怎么知道，”洛冰冷淡地说道，匆匆地走了回去。
　　洛冰走开了，亭子里一时又余下了两个，青漠眨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个缘由，只念着说道：“师父这会子找师兄有什么事呢？师父前两天刚刚闭完关出来，本派最近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那么到底是什么事呢？到底是什么事……”
　　“你别在那边念了，想知道是什么事等会儿直接问湛阳不就知道了？”
　　青漠点了一下头，忽然像抓到什么似地笑得欢快，只看着她说道：“湛阳？哈哈，师姐，到底让我抓到你的把柄了吧？我们所有的师兄弟们都叫大师兄叫大师兄的，只有你一个人叫你名字，而且叫得这么亲昵，还说你跟他关系一般？”
　　女子微微地又涨红了脸，说道：“小小年纪一天到晚地想着这种事情，我没功夫搭理你，”她说着迅速地站了起身，青漠急忙地叫住了她，说道：“师姐你去哪里？不等大师兄回来了吗？”
　　“不等了，你在这儿坐着，等下告诉他师父找他。”她说着也出了亭子径直而去。
　　青漠坐在那里，无趣地耸了一下肩膀，刚才这边还坐着四个人，现在却只余下他一个了，雪也大了，酒也没了，真是太没意思。他想着便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懒懒地伸着懒腰，又活动自己的手脚。亭边的梅花开得正艳，只有一枝不知怎地好似被雪压得垂了下去。
　　这雪真大啊！可惜今天穆师姐没有来，也不知跑什么地方去了，都快到年关了……青漠想道，转眼却看见尹湛阳从另一边走了回来，手上只拎着一只大大的酒壶，便笑着迎了上去，先将酒壶接了过来，略微温热，饮下刚刚适合，他便拿了倒了一杯给自己，然后笑着说道：“大师兄，刚才洛冰说师父有事找你。”
　　尹湛阳闻言有几分意外，只问道：“师父找我？”
　　嗯，青漠应了一声，开始坐着又喝起酒来，湛阳想了一会，转身便要走开，忽然又停住了身体，只问道：“就剩下你一个人了？洛冰跟你师姐呢？”
　　“他们都回去了吧，我也不清楚。”
　　尹湛阳听着他的话，心里也在盘算着师父此时找他到底有什么事，最近派中并无重要的事情……他想着，回头看着青漠正喝着一壶热热的酒，心里不知怎地却有几分不太好的感觉。他拿起还未放下的绢伞，步履匆匆地向厢房那边行去。从亭子走到师父的厢房路并不近，虽然只是从正南面一直走到东北角，沿着一条长长的小径，可是庭院的面积并不小，走起来也要半柱香功夫。
　　一路上尹湛阳并没有看见其他的师兄妹们，这个时候大概都在念书或者练功什么的，他很快便走到了书房门口，正想推开门去，忽然看见不远处洛冰师弟正站在他房前的屋檐下，伸着手不知在做些什么……他微微笑了一下，便轻轻地敲了一下门，听得里面一声进来，推门而入。
　　他看见师父穆子林正坐在窗前的书桌旁，手里拿着一卷书在看，湛阳进来时他也放下了书卷，点头说道：“湛阳来了？坐下吧。”
　　湛阳在书桌前的一张藤椅上落座，师父看起来并不是非常紧急的模样，反而坐着看书，刚才他随意地瞟了一眼，那是卷诗集，并不是武学上的书……他轻轻地扯了一下袍角，却看见师父的眼光正盯着他，那神色让他觉得古怪。
　　穆子林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青衣长袍，留着短短的胡须，头发还是乌黑的，他的眉目间几分书生的文雅气质，倒不似江湖上的一派之掌门，反而像读书中举的中年学士，略带着几分官气……他看了弟子有一会，忽然开口说道：“湛阳，你是不是在想我找你到底有什么事？”
　　尹湛阳急忙起身行礼说道：“请师父示下，弟子一定谨遵师父的教诲。”
　　“你不必这么严肃，我们随便谈谈就行了，反正也不是公事。”穆子林笑着说道，一派和气风度，他站了起来，在湛阳的身边来回走了几步，却没有说话，好似正在斟酌着词汇，尹湛阳沉着气静候着，他隐隐觉得此事与自己必然大有关系……

作者有话说

　　武侠小说的风格不为众人所喜欢，可是我自己却是欣赏的，不知这是不是只有自己才会阅读的一篇“独”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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