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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秋杀剑 ...

  •   离开铜雀城已然一月有余,万里长路尚未走过一半。
      木府镇称不上大镇,早间竟也繁华异常。

      阿泽带着三人穿梭其中,从人流之首遥遥望去,不见尽头。

      而就是这样行人摩肩接踵的集市,不远处却有疾马敢飞奔而过,踏声急促而紧密,不止一匹,果然。

      很快人群纷纷挤到两边,即便来不及收拾摊子,也要为骑马之人让出一条道来。

      阿泽望见那眼熟的坐轿,扯低了斗笠。

      裘龙怎会来此处?她不解,直至在人群间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晃晃曳曳,似乱实稳。

      “快走。”
      她朝身后道,转身走入偏僻的小道。

      三人跟上,闹市中很快甩去了那影。
      至于耀武扬威的裘龙一伙,她无暇顾及。

      几人找了一间偏僻客栈,打算在此歇脚一夜。
      两两无话,只听一旁闲人议论纷纷。

      “你们今早可见棺山的恶人来此处?听说是要办什么万剑盛会,正满城搜罗绝世刀剑呢。”
      “什么?怪不得来凛川。”

      阿泽心明,凛川唯一的大派乃是剑川一脉,最多的便是上好的刀剑,棺山此举分明是在拿剑川开刀,向江湖各派挑衅。

      “剑川和棺山的人是否有过恩怨?”她朝见多识广的柳无面问。

      “阿泽,让你在府中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想着练武。”柳无面一笑,解释道:“棺山四绝,人称一瞎二聋三哑四瘸,这为首的一瞎便是棺山老大盖鹿,他的眼睛是被剑川宗主白舍刺瞎的。”

      阿泽点头,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窗外街道却传来一阵喧哗。

      她转头望去,见人群中正有几位白衣朗朗的剑客朝客栈进来。

      “是剑川的弟子。”柳无面在她旁边悄悄道:“应是接到裘龙在此的消息,前来驱剿。”

      她应了声,招呼几人上楼歇息,莫要多惹事端。

      夜寂,本已入睡。
      听见窗外传来细碎的响动,想起今日在堂中瞥见的几个行迹鬼祟之人,以及住进客栈的剑川弟子,心中不安。

      起身前去查探。
      从窗缝望去,可见几人在漆黑的夜色间潜行。
      不知意欲何为。

      门外同样有人,她本欲追去,却闻见一股刺鼻气味,心中一惊,先翻窗下了楼。

      黑衣人皆愣了一瞬,持刀砍来。

      阿泽出门急,未带溯雪,好在他们修为一般,不用兵器也游刃有余。

      她知道这群人八成是针对剑川弟子,使得又是极狠的纵火之招,正欲入堂通知掌柜,便见屋顶一点火星从天而降。
      紧接着是更多染火的箭头。

      这下不用她提醒,客栈警惕的人都已醒了过来。
      顿时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火源太多,她一人之力根本阻止不了火势蔓延。

      她立刻绕回客栈,敲了其他三人的房门,却听见褚旋秋的房中竟传来打斗声。

      踹门而入,他果然在与黑衣人纠缠,但已无修为,怎敌得过年轻力壮的刺客?

      她上前一脚踹飞那黑衣人,正欲将他扶起,才听见人急喊:“我的剑!”

      她心中一陷,只见黑衣人一把抱住那装有秋杀剑的剑匣朝窗外扔去。
      根本来不及阻止。

      她皱眉,正欲出窗,窗口火势阻挡了去路,只好拉着褚旋秋先出了门。

      交给柳无面和李渡,疾跑入自己房中,剑匣与溯雪全都不翼而飞。

      阵阵惊呼声起,阿泽望向漫天肆虐的火光,感觉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

      瞥见不远处还有一个来不及逃窜的黑衣人,她比白衣弟子先一步将其捉获。

      “姑娘。”

      她抬眼望去,见朝自己疾步而来的白衣弟子面色急忧:“你是否也有刀剑遗失?”

      刚点头,环顾四周,才见聚集的江湖客中有不少都被盗了刀剑。

      她阻止那黑衣人服毒自尽,将其面上黑巾摘下,露出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来。

      “偷去的刀剑送往何处?”
      她靴碾其面,手扼住他喉间。
      不用想也知道,棺山之人早有预谋。

      那人拒不回话。
      她便松了手,一脚踩上他垂落在地的手,狠狠一旋。

      “诶——姑娘。”
      身后白衣弟子的阻止晚了一步,有些心惊。

      骨节断裂之声传来,那人再忍不住,嚎叫撕心裂肺。

      “快说!”
      阿泽加重力道,她不喜极刑,但一旦秋杀被人发现,他们四人都会面临极度的危险。

      那人咬牙不答,眼中的狠意几乎将她刺尽。

      阿泽于是朝一旁弟子道:“他逃窜的方向是木府北,身上火油之气明显,你快带人去追,或许能截住。”

      白衣弟子觉得有理,连忙招呼同门赶往北路。

      “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说让你求死不能。”她脚下再紧几分,直接将他手腕踏断。

      黑衣人浑身颤抖,终于道:“北边……狐狸洞。”

      阿泽松脚,将他外衣剥下套在自己身上,定定望一眼人群中的柳无面,抓起人飞奔而去。

      一路追风逐月,将剑川弟子远远甩在身后。

      凛川地形特殊,使得溪桥边的山穴极为隐蔽。

      她照人所指的路,再循着火油气味和其它痕迹,终于找到了闪着微亮的狐狸洞。

      好在来得不晚,那伙盗剑之徒刚带着偷来的刀剑入洞,她趁机混迹其间。

      此处极大,虽是临时居所,却布置齐全,甚至惬意辉煌。

      到了一处昏黄之地,阿泽朝里探望,轻纱相掩,烛影摇曳,里面传来细微的话声媚笑。

      “主子,事已办妥,剑川那伙人的刀剑都在这了。”那人原是来向主人禀报。

      “送进来看看,有什么好玩意儿。”洞内声音慵懒得很,她听出是那裘龙。
      跟随黑衣人一同进入,才见内里境况。

      温帐朦胧,恍惚见到两个人影。
      一只手撩起轻帐,身披彩衣正是裘龙,身旁依偎着的是那日与他一起的白面男子。

      他低头扫过满地的刀剑,撇了撇嘴,最终视线落在几个匣子上。
      轻点下颌:“打开看看。”

      黑衣人便将那几个剑匣打了开来,到阿泽的剑匣,通身玉色,修长竹形,裘龙挑了挑眉。

      她打这剑时,让阿爹寻了最好的轻霜钢来。

      “最后一个,打开。”
      他又看向秋杀剑匣。

      隐在最后的阿泽眸光一闪,掌心已然注力,见那手下倒腾半日,禀道:“主子,这剑匣打不开啊。”

      褚旋秋最善排兵布阵之术,他的剑匣自然没那么容易打开。

      “拿来。”
      裘龙朝那人指了指,又从腰间的一只金鱼袋中取出尖针。

      剑匣到手,他端详一番,眯了眯眼。
      便是此刻。

      阿泽一脚勾起地上的溯雪剑,朝裘龙扫去,剑匣脱手,她一个弯身将其捧起,抬手背在了背后。

      众人终于反应过来,外面也传来一阵厮杀。
      裘龙面色变得阴沉,伸爪袭来,那白面男子也不逊色,二人合力,颇有威慑。

      阿泽剑匣逼落,溯雪出鞘,沉着以应,再踏起匣中自己打的长剑,她要的东西便齐全了,双剑齐下,不再恋战。

      白面男子身形诡异,翻身堵在了门口。
      她后倾,剑扫裘龙,脚踢阻碍,扳回一局。

      “是你!”
      裘龙见那眉目,虽有黑巾遮面,但不掩眉眼的凌厉与风华,一眼认出。

      阿泽面上杀意一闪而过,借机金蝉脱壳,奔向洞外。

      出来时恰遇剑川一伙,替他们指了方向,她便扬长而去。

      然彻夜之乱后,她听闻裘龙还是逃了去。

      柳无面望着她新打的那把剑,失了剑匣,只能用剑布裹好,斟酌道:“背着此物显眼了些,你要不留在何处吧?”

      阿泽抬眼,她带着此物出门,便是觉得能遇上故人,若留在某处,如何赠人?

      柳无面看懂,笑道:“我知道有一个地方,你绝对满意。”

      “何处?”她问。
      “可居台。”柳无面神秘兮兮道:“此店广布江湖,安全可靠,你只需付够银子,东西便可寄存其中,若遇上了你朋友,让他找一处可居台取出便是。”

      阿泽沉思片刻点了头,便让他们在客栈等候,自己抽了个空去可居台存好新剑。

      离开木府客栈之际,竟被人叫住。
      她回头一望,是那夜带人围剿狐狸洞的白衣弟子。

      “昨日之事,剑川白祁谢过姑娘指点之恩。”他拱手道。

      她眸子一眨,忽生回忆,终于想起为何此人眼熟。

      仙亭会武之时白祁本是她的对手,奈何她受伤错过,阴差阳错让其对上吕熠,因此事吕熠当时还很忌恨她。

      “举手之劳而已。”她淡淡一笑,告别。

      出了木府镇,再赶上三日功夫,便可以离开凛川。
      最后途径的镇子,是凛川最北的长源镇。

      “诶——你们听说没有?北边的山上最近出现了一个怪人。”

      “怪人?”
      “是啊,只要是路过山口的,他都要和你打上一架,像尊山神一样,没人敢惹他。”

      阿泽听着不远处的闲聊,看向褚旋秋。

      褚旋秋讪讪一笑,目中却分明闪着微光。

      为避混乱,四人早早起身,天色未亮便朝长源山而去,过了这山,便过了凛川。

      “你的破莲诀练的如何?”褚旋秋在夜半清寒中抖了抖,问。

      阿泽挑眉,看来这怪人还真是他的仇人:“七八分吧,三分精髓,四分皮囊。”

      褚旋秋啧了一声,叹道:“若论天赋,你可不如当年的我。”

      “那又如何?”
      阿泽不以为然,阔步向前。

      褚旋秋一笑,他便很喜欢年轻人这般狂傲的模样,目中却闪过忧色。

      遥遥望见那雾岚中的高大身影,阿泽眯了眯眼,顿觉清醒。

      “是谁?”她淡声问。

      “独刀,李卧龙。”
      褚旋秋同样看向那袭山般的灰影,语中有些恍惚。

      “无面带李渡先走一步。”她拂开面上被风吹散的发,轻轻道。

      “多加小心。”柳无面凝眉,拉着同样忧心忡忡的李渡率先过山。

      打斗声持续不过片刻,山岚间又静了下来。
      她慢慢走近那影。

      眉目刚毅而清淡,身后背着的重刀沉如千山。

      “阁下为何挡路?”
      她明知故问,声音清亮。

      来人未语,目中闪亮片刻,抬步而来。

      她一惊,人并非看她,回眸才见褚旋秋已然卸了斗笠,露出真面。

      “断龙斩,以万钧重力为胜,你的破莲诀以轻化重,以柔克刚,有三分赢面。”
      他语中不知是紧张还是淡然。

      “谁说我只会破莲诀?”她勾唇一笑,溯雪出鞘:“救您这下没有别的要求,只想听个故事。”

      “好。我等你赢归,听这故事。”褚旋秋退后两步,定定回复。

      刀剑锵锵,若是观斗,配壶景阳烈酒最佳。

      李卧龙重刀如山,每每劈来,均似天摇地动,她稍有不稳,便会被掀倒在地。

      故一刻不能马虎,随风而动,化劲力为己用。

      恍若沧海之于弱蝶,波涛汹涌,但只要翅随风动,尚争三分赢面。
      这是破莲诀与白鹤展翅所教她的心境。

      李卧龙似不想和她争斗,很快看透她的御敌之法,不再蛮力重攻,而是挥刀如剑。

      他虽用重刀,却并不使借力之法,那重刀在他手中便像轻鸿长鞭,游走似龙。

      她渐渐不敌,却也拼死挡着不让其靠近身后人。

      身后传来清淡之声:“独刀,我全身筋脉已断,再无与你相抗之力,你若仍有执念,便与我这徒儿一较高下。”

      阿泽一惊,剑斜刀身,褚旋秋可未教过她一刀一剑。

      果然,李卧龙沉声开口:“她不是你徒弟。”
      下刀愈狠。

      “现在是了。”褚旋秋退后至一棵苍树下,盘腿而坐,缓缓道:“丫头,破万钧力,当以万千丝,变万千阵,将你绝招都使出来,让我瞧瞧。”

      阿泽眸光一铮,以刀法对刀法,扳回些许局面。

      李卧龙不知为何一惊,刚眉皱起片刻。

      她使的是平疆溯雪姬莫谈的折夜刀法,传闻近百年内有两位刀绝,一位是李卧龙,一位便是故去的姬莫谈。

      折夜之刀讲锋,刀锋心锋,锐利无边;断龙之刀讲力,人力刀力,重如泰山。

      以锋对重,再辅以至轻拈花之境,李卧龙终于有了颓势。

      然很快局面再转,技巧再多,不敌大道至简。
      一招断龙斩,树分山摇。

      刀法不行,再来剑法。
      阿泽眉目一横,下剑凌厉至极,与锋相合,融于无间。

      “拈花化物,折夜至锋,长生绵延,皆是细招,三者变幻相交,可与重刀制衡。”褚旋秋虽未入局,却一语道破玄机,如万千兵马之师。

      阿泽这才明白,为何阿爹不惜办一场盛世之宴,来请这位秋杀出世。

      传闻,春华秋杀剑,春华为刃,杀敌无形;秋杀为执刃之手,谋篇布局,双剑合璧,便是剑阵合一,千军万马困于阵内,任剑厮杀。

      无极关能有秋杀作镇,当保百年无敌。
      朝廷能有秋杀戍边,当护万民安乐。

      极力变幻,果真让李卧龙一刀不及,二人持平纠缠。

      耳边又传来褚旋秋之语:“想要制胜,还缺一物。”

      阿泽心动,手中之剑在那一刻被重刀甩落,插入不远的泥土中,嗡鸣阵阵。

      “丫头,接着!”
      褚旋秋终于打开了放在身前的剑匣,里面那把尘封已久的秋杀之剑在逐渐明朗的晨空下被一丝天光照亮,寒厉如旧。

      阿泽见明晃晃飞来之物,旋身而下,绕过李卧龙将秋杀握于掌中。
      剑沉甚于一般的剑,却也利于一般之剑。

      李卧龙见秋杀出鞘,不惊反喜,眸中闪过尽兴。

      “秋杀萧肃持重,可弥补你三招之轻,轻重合璧,独刀不及。”

      褚旋秋淡淡一笑,见女子心领神会,意气之盛世间所罕,他忽然很想收回之前与她说的话。

      她从来不是天赋不及,而是手稳过世间芸芸,心又无畏生死,风采之斐然,当自成一派。

      三路齐下,卧龙也哀。
      手持重刀的人连退数步,弯腰撑刀。

      刀落黄土,划出深长的土壑。
      他终于不动,抬头望向前方停手的白衣女子。

      明明他为山,她如丘,如今山偏要抬头,才能望见丘。

      飞身朝后,他苍苍然离去,不知是喜是悲,只有数年执念终结时的空落与迷茫。

      阿泽见那如山的灰影终消逝于万丈峭壁间,不由抬步向前。

      却也不晓得自己是要做什么,相斗时的兴味仍在,却无赢的喜悦。

      抬眸时,那远处的青山间似有一道白影定定立着,让她恍若身在断命崖顶,与云比肩。

      那影见她望来便很快风逝,她以为自己眼中昏花,皱了皱眉。

      不知为何,口中涌出一股鲜血,双眼昏黑,不晓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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