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娇》许久未见山林

12、第 12 章

　　秋风急，临出门时沈斐特地给她拿了大氅，现在倒是用上了。

　　东郊大营。

　　天气渐冷，军营之中被热气笼罩，飘散着肉香。在京城当兵本就比驻外的滋润些，而前几日东方恪为表忠心更是给军营上了新的供奉。

　　安阳下了马车，穿的是正红暗纹金织的立领长袍，腰间系织锦腰封，头上只插白玉弯月簪。

　　她原是个不愿将就的，凡事便要最好，因为这事刚到北疆时没少与许奉置气，他是凡事从简，虽是北疆王，可府邸小，侍从少，连平日的吃穿用度也是能省则省，可她不愿将就，哪怕是扮男装也要穿最好的，经过几次折腾还是随了她，只是边疆的绣娘自然比不得京城，换了几波才只能得她个“凑活”。

　　骆闻舒听了圣旨早已在军营等候，见安阳下了马车遍迎上去。

　　“末将参见殿下。”

　　“闻舒免礼。”

　　安阳抬了抬手制止了骆闻舒行礼的动作，“你我许久未见，旧友重逢，哪有如此客套之说。”安阳拍了拍骆闻舒的肩膀朗笑着说道。

　　“当日一别，闻舒原以为南北之隔千里之外应是永别了，未成想有一日还能与殿下再见…”

　　骆闻舒去北疆前是盛京有名的纨绔，骆尚书老年得子，把孩子宠的没边。可眼见他平日的纨绔行径，骆府很可能败在他这个儿子手里，为了有脸去见列祖列宗他心一狠便把骆闻舒送到军中历练，好巧不巧他又被选去北疆支援，由此便与安阳碰见了，只是当时他并不知她的身份，只以为她是军中才俊，奉王的义弟。

　　骆闻舒到了军中也是个好吃懒做、贪生怕死的主，安阳看不惯他，两人也互相不对付，没成想之后便是过命的交情，只是正待他欲建功立业之时，骆尚书以结婚为由把他这根独苗儿子又请旨调回了京城。

　　前日宫中来报南地有流民叛乱，虽已镇压但叛乱之事必要究其原因，今早便来旨要她带一对人马前去查看情况，所以她才到了这大营来选些人马。

　　镇压之事下有州县长官，上有六部乃至督察，派她这个闲散皇亲一去不过是显示皇威，不过此行她也算有些期盼，皇城中的日子着实无聊了些。

　　骆闻舒带着她在营地里转了转，此时正是练兵的时候，校练场上好不热闹，行至一处安阳听得营帐后有窃窃私语地声音。

　　“天天挥拳耍剑，练这些没用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建功立业，我娘还等着我封官呢。”一个瘦猴般的小个子嘟囔着说道。

　　“诶。”另一个方脸的男人说道，“现在太平天下，功劳早让那些皇子皇孙领完了，那还有咱们什么事。”

　　瘦猴男子缩着脖子说道：“我听闻前些个月回来的那位，可是给北疆的三军都请了赏的，咱们怎么就捞不到这种好处。”

　　方脸男人嗤之以鼻地冷哼一声：“切，她不过是一介女流，再风光又如何，还不是回京寻驸马。那都是一时的，而且她手下的春桑你没见过？哪里是女人，简直就是夜叉，那位说不定更可怕，明眼人都知道朔王殿下才是前途无量，咱们跟着万大爷，好好混，说不定明日就能封官娶妾。”

　　骆闻舒看了安阳一眼，有些尴尬的轻咳两声：“什么时间了还在这里做梦，干什么呢？与其在这里做梦，不如多练练本事。”

　　安阳并未出声，垂眸转身走开。骆闻舒见状跟了上去，“将军，不必在意，这些混子不过是胡说罢了。”

　　安阳走上了瞭望台，已有两人屹立于高台之上，一年轻男子为夜宴之时嚣张的万家表哥万良泰，另一年长些的人则是禁军都统─陆黎。

　　二人见安阳上了高台拱手行礼道：“末将参见殿下。”骆闻舒则微微拱手示意。

　　安阳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瞭望着校练场上的士兵。

　　“不知随行的人员殿下可以如意人选？”陆黎顺着安阳的目光望去，试探性的问道。

　　“殿下神姿英武，哪里需要随行保护之人，殿下拿不定主意说不定是没瞧上这些人，不好意…”万良泰那日受了气本就看安阳不顺眼，如今皇帝又下旨让安阳到他营中选些人用，他心里更不痛快，说话也是绵里藏针。

　　陆黎咳了几声，打断了万良泰，又甩了他一眼，见状他才悻悻闭了嘴。

　　安阳指了指大营边角一直搬运往来的几个穿着单衣弱小的小孩，“他们几个是新入伍的吗？”

　　陆黎顺着手指看了过去，低头回道：“回殿下，这几人是今年四月份入的伍。”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怎么现在还有四月份征的兵？况且陛下早已下旨要减少征兵，这几人不过孩童模样怎么也征得到军中？”安阳皱着眉头抛出一个个问题。

　　“这…”陆黎一时之间百口莫辩。

　　“殿下。”骆闻舒在一旁拱手道：“这几个小孩的情况下官略知一二，他们都是遗孤，本就无家可归无田可耕，自然…自然没有农忙之说。”骆闻舒说道最后有些心虚。

　　“若是如此怎么入营也不过干些打杂的活计，这个天气还穿着单衣。”安阳的眼神从三人身上扫过，冷着脸说道。

　　究竟为何她自是知道的，皇帝向来忌惮地方屯兵势权，说是减少征兵也是以地方部队边疆势力为主要的缩减，只是盛国军队供奉向来是最足的，这样的天气还穿着薄衫便不正常。

　　“军队不是难民所，若让人当兵便好好当，若可怜人也要拿出该有的奉养。”安阳盯着陆黎冷冷地说道。

　　“是末将安排有时偏颇，末将…”

　　“咳。”陆黎话还没说完便被万良泰打断。

　　“公主，这里是盛京，不是北疆，京城禁军自是有朔王殿下和圣上安排。”他便说便高高的朝北拱了拱手，一副得意的样子。

　　只是他的嘴脸还未演完突然一觉被人踹翻在地，挣扎着踉跄间滚下了楼梯，在转角处诶呦的喊着，回过神来又连滚带爬的往上看，只是高楼之上他猜不出是谁踹他的一脚，只扶着腰嘴里吃痛又恶狠狠地盯着楼上。

　　陆黎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骆闻舒嘴上喊着：“万大人，怎么不小心跌下楼梯去了，天寒，磕到可是要好生养着呢。”脸上却挂着难以掩盖的笑意。

　　安阳双手端着拢在袖子里，眼神飘忽在前方。忽而冷笑道：“这军营可是邀功的好地方，一将功成万骨枯，我看你怎么也做不了枯骨。”

　　她又看了眼陆黎，转身垂眸，“ 陆黎，如今的你让本宫不敢相信，呵，怎么？拿我的命换来的高官厚禄就是如此吗？就是做一条吃皇粮的狗？”她的眼神复杂，包含着淡淡的恨、冷漠还有，还有失望…

　　陆黎闻言只拱手说道：“ 末将愚钝，若是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宽恕。”

　　骆闻舒看着局势不太妙，插嘴道：“ 殿下，今日时候已经不早了，不如我让各队选些得力的将士，您再挑选。”

　　“罢了。”安阳淡然一笑，“盛国的军队从来不养废物，没什么好选的。”她走到楼梯口欲下去，又停住，万良泰顺着把手爬了上来。

　　安阳俯视着他狼狈的样子，一脸漠然。“陆统领，万良泰在军中有何功在录？”她悠悠开口。

　　陆黎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未说出个所以然，“若无功在录，便是闲杂人等，莫在这里碍眼，军中不是逞威风的地方，若是实在想干些什么不如你去做挑水劈柴的拥军活计。”

　　安阳虽当日没选出人来但后面还是选了当日看到的那几个孩子做随行，只是这种小事却是福瑞去宣的旨。大意有三：安阳将军择选以下人等则日随行处理南地流民之事，禁军统领陆黎因统管不力罚俸一年，战事已平，各地缩减屯兵…

　　安阳刚到北疆时恨很多人，她用恨打发了很多在北疆无聊的时间，陆黎便是其中之一。

　　那时一个大雨天，她在皇陵中为母亲诵经可串珠还未数完便听见外面有哭喊和推搡的声音。诵经讲的便是心诚可那日她如何也念不下去，终于还是出去看了，只见她母亲生前身边伺候的玉荃趴在地上悲咽，看她来了似抓到救命稻草。她告诉她有人上奏说萧家勾结外贼意欲造反，虽然陛下驳了折子可没几日又下旨要萧家居家赴南疆平乱，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要流放萧氏一族。

　　她跑出皇陵去求她父亲、求母亲和祖父交好的官家，无人回应她，平日那些敬她的宫人现在却对她退避三舍，她明白，因为她父皇说了不，那么她这个公主下的命令便无人在意。

　　玉荃用自己的死换来她出逃的机会，陆黎当时还不是什么禁军统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守城卫，却在发现她时没有声张反而给了她一张避开官道的出城地图，她原是感谢他，只是那张地图并没有带她前往自由而是触及死亡，也是因为那张地图，她第一次感受到皮开肉绽鲜血喷溅的感觉，第一次，她杀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