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渡》研杯白开水

38、要债

　　第二天早上，应琰听见了邢湛洗漱的声音模模糊糊地醒来。

　　“邢湛。”
　　睡意朦胧中，应琰第一声先去叫邢湛。

　　“嗯。”邢湛洗漱完，换好校服出来，“考你一个单词，spellbound什么意思？”

　　应琰：“……”
　　打哈欠的嘴都还没张圆，被邢湛一句话吓了回去。
　　“你能不能做个人。”

　　“不知道就赶紧洗漱背单词。”邢湛拉着椅子坐着等他。

　　“你确定是这个单词？”应琰刷着牙走出来，背靠着书桌含糊不清地说：“我背过的都会有印象，这个一点印象都没有，你一定记错了。”

　　邢湛：“……”
　　“出神的。”

　　他说完一个释义，抬眼一动不动地望着应琰说出了第二层意思。

　　“被迷住的。”

　　“什么？”不知道是被话语击中心里，还是被邢湛意味不清的眼神烫到，应琰牙都忘记刷了。

　　“spellbound 出神的、被迷住的。”邢湛收拾视线，嘴角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哦，记住了。”应琰步子乱套绕回去，使劲朝脸上泼了两下冷水，好让自己保持清醒。

　　两人走的时候杨同山还没起，到现在，应琰都还没适应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的事情。

　　一听到议论的声音，应琰就会拽着邢湛走快两步，快速穿过人群，略过不好的声音。

　　邢湛其实都免疫了，躲不掉的事情，适应它就好了。

　　“别被他影响到。”邢湛递给他一早就准备好的牛奶，态度突然变得严肃“你的任务就是学习。”

　　“不，主线任务是邢湛，支线任务是学习。”应琰故意兜圈子胡搅蛮缠，“之前说了，我不会被影响，只有你是例外，你要是因为杨叔叔的事情分心了，不高兴了，那肯定第一个影响到我，我肯定状态也不好，我状态不好了，学习就会打岔，所以，归根结底，我在于你，你也在于你，就算为了我的学习，你也不要被杨叔叔的出现扰乱生活。”

　　邢湛没忍住哼笑一声，不论哪一次，应琰总是能精准到抓到他的脆弱点，然后以自己直接又独特的方式安慰人。

　　……

　　“假期已经结束了，都给我把心收一收，心思放在学习上，看看黑板，你们马上就是要高考的人了，你们以为还有多少时间够你挥霍，现在已经十月份了，你们自己算算，除去节假日，还剩多少学习的时间！”

　　老刘站在讲台上发大火，大家好似都有假期综合征，每个人都蔫不拉几的。

　　“应琰你去看看隔壁班在干什么？”

　　这次老刘在发火，应琰罕见没有顶回去，乖乖跑去隔壁班看了一趟。
　　其实不去都能听到，前后门都开着，背书的听上去很清楚。

　　“站在讲台上告诉大家。”

　　“在大声背书。”

　　“我们班在干什么？”

　　应琰：“……”

　　“在心里默背。”

　　老刘：“……”

　　其他同学：“……”

　　这波掩护打的实在是好。
　　带了明显的主观偏见性。

　　可能真的是老刘的训诫起了作用，也可能需要一个早自习来过渡，开始上课的时候，大家状态都很好，尤其应琰，英语还被老师提名表扬。

　　一放学，好奇了一节课的豆不凡立马从后面跑上来，询问的话在看见他桌上厚厚一沓笔记和单词抄写时，识趣地改了口，“我还想问你是不是找到什么学英语的秘诀了，原来是一步步背过来的。”

　　“还真有秘诀。”应琰背上书包，手落在邢湛肩头轻拍了拍，“找一个年级第一天天叫你起床背单词，你想忘都忘不了。”

　　“哟哟哟！”豆不凡咧着嘴角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瞟，“你这样说，我可以带阿湛去我家睡了。”

　　“不行。”应琰左右看了看，教室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他只能和我睡。”

　　“在一起了？”只来得及听见最后一句话的卜羽难以克制地问出口。

　　话音落下，空气里静的落针都能听见。

　　邢湛像是僵在座位上一样，一动也不动，几乎是瞬间，所有不好的结果都在心里过了一遍。

　　如果应琰质问怎么办？
　　怀疑喜欢怎么办？
　　怎么做朋友？
　　他会离开吗？
　　他该怎么办？

　　“谁和谁在一起了？”应琰将凝固起的空气撕开一个口。

　　一得到新鲜空气，豆不凡和邢湛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邢湛暗示性地看了眼卜羽，后者知道自己差点搞砸，立马找了借口圆回来，“听错了，我以为你们在聊最近的八卦。”

　　“对。”豆不凡立马附和，扭转话题，“听说七班有个谈恋爱的被抓住了不承认，大家就在讨论两人在没在一起。”

　　“哦。”应琰心里撕开奇怪的一角，就算强力按下去，还是会弹起。时间久了，甚至会无限制越撕越大，秘密也将不再为秘密。

　　中午四个人一起去了馄饨店。

　　“杨叔叔回来了？”豆不凡走在邢湛边上问。

　　“嗯。”邢湛不可置否。

　　“有事找我们，别一个人硬扛。”尽管豆不凡很清楚地知道，就算真遇到事了，邢湛也不会主动找他们，但他还是要说。

　　“不会有事。”

　　经过大槐树，刚说完这句话，家门的吵闹声隔着巷道就传进了耳朵。

　　四个人拔腿就跑过去，邢湛跑快两步把冲在最前面的应琰一把扯到身后，眼神示意他安心。

　　走近一看，才发现大都是熟人，好些还是邢湛家里亲戚。

　　馄饨店的爷爷也在，推着邢锦站在一边。

　　邢湛确定没事之后才沉着心过去，卷入杨同山和那群人的纷争。

　　“小姑，你们怎么来了？”
　　邢湛说这话的时候，其他三人也陪同站在身后，言言也从邢锦怀里跳下，跑到邢湛脚边。

　　“这不是听说你爸回来了，特意过来看看。”小姑稍微顾忌了一下所谓的亲戚之间的情分。

　　“这么好脾气干什么？”后面站着小姑的儿子，打着眉钉，一身社会人的潮流穿搭，年龄还要比邢湛大一岁，说的话却怎么都像是个没长大的人，“要钱才是正事！”

　　“钱我去年过年不是还了吗？”邢湛语气平常，不恼不怒。

　　“邢湛啊，是这样的——”

　　“直接说不就完了吗？”

　　“闭嘴。”小姑转身瞪自己儿子一眼，转头继续说，“你之前还的那个钱是你爸实打实上门借过的，但是还有些是当年麻将场上他收走的，一码归一码，这个钱他也得还。”

　　“我儿子已经工作了，钱我也不愁没得用，我知道你还在念书，这个钱你爸还就行了。

　　“什么麻将场上收走的，你们别血口喷人。”杨同山指着那些人的鼻子骂，“麻将馆是你们自己要来的，我又没请你们，来了不得交场地钱？”

　　杨同山刚出来打拼的时候，跟着于舒一起干，挣了不少钱，钱多了就容易飘，接触了一群人，开始不务正业瞎溜达，挣的两个钱没两天就花光了，一开始各种借口找亲戚借，亲戚被借怕了就找于舒借。

　　于舒看他不学好，第二次没有借给他。杨同山没有办法用仅剩不多的钱自己在老房子开了一个麻将馆，自己不赌，主要是给赌的人提供场所，赚他们的进场所的钱，不过没有开够半个月就被警察发现带走教育了。

　　被抓后更是被街坊邻居指着鼻子骂，出去挣钱了半辈子钱，归来还是个废物。

　　家里的这波人还没解决，门里又进来的一个。

　　邢湛早就想到她会来，只不过没想到会是现在的这副场面。

　　“今天这么热闹。”于舒一眼扫过自己儿子，随后一步步走到中间站定。

　　“你也是来要钱的？”可能是气场原因，小姑那群不占理的人气势明显弱了下去。

　　“是啊！”于舒冷笑一声，“既然他不承认，那我们报警去警察局理论吧。”

　　“不了不了。”那波人开始打退堂鼓，“都是小钱，我们不着急，你先要，我们先走了。”

　　一群人像表演结束的跳梁小丑一样，一个个从门里挤出去。

　　“你俩跟我回去做饭。”馄饨店的爷爷从后推着豆不凡和卜羽的书包，把两人带了出去，走之前还不忘回头说一句，“邢湛聊完了带琰琰过来吃饭。”

　　“好的爷爷。”应琰挥了挥手，走到自己妈妈身边，“妈，你怎么来了。”

　　“你说呢？”于舒语气称不上责怪，只能说是家长担心自己孩子的该有反应，“给妈妈留一张纸条就走了，不知道妈妈会很担心吗？”

　　“对不起妈。”应琰垂下脑袋，“我下次注意，尽量不让你担心。”

　　“好。”于舒摸了摸他的脑袋，胳膊撑着儿子的肩走过去，视线扫过邢锦落在杨同山身上，“出来了就好好挣钱，别一天老想着歪门邪道。”

　　“好好好。”杨同山略带局促地走过去，想了又想心思不纯地说：“你能不能先借我点钱，我保证，一挣到就还给你，这次绝对干正事。”

　　院子里尽管没多少人了，但有邢湛最在乎的人在。

　　杨同山当着所有人都面说出这话的时候，邢湛的脸火辣辣地疼。
　　杨同山此刻的自我贬低又何尝不是把邢湛和邢锦两人一同踩在地上呢。

　　那可是他喜欢的人，他在乎的人，为什么非要当着对方的面让他难堪。
　　非要让他感觉到和喜欢的人之间不可跨越的差距，杨同山的举动无一不再提醒他，你们不配，你配不上他。

　　“可以。”于舒想了想答应，“你要多少？”

　　“不用太多——”

　　“他不要。”邢湛冷声打断，“他是个手脚健全，智力正常的成年人，有能力自己赚钱。”

　　尽管应琰就在眼前，但邢湛一点也不敢看向他，他没有足够的底气和勇气。

　　“现在看不起你老子？”杨同山指着邢湛的鼻子吵，“我和于舒早就认识了，借点钱怎么了。而且，她儿子住在我们家，我用点钱怎么了，知道借是什么意思嘛，就是会还，我也没说我不还，就算我不还，那又怎样，她儿子……”

　　混乱的声音传进邢湛耳朵，阵阵耳鸣如同海浪一样要将他淹没。

　　“别无理取闹了。”邢锦把儿子拽回去，“我们已经离婚了，这个家的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不想饿死就自己去挣钱，有本事别和人借。还有这是我的儿子，你也别对他指指点点，滚出去。”

　　“好啊你们一个两个，我们走着瞧。”杨同山倒退着离开，肩膀磕在门上，发出巨响。

　　海浪退下，海波一层推着一层，海面渐渐平静。

　　“离婚了？”于舒开口。

　　“快了。”邢锦疲惫回答。

　　“你觉得待着这对你学习有影响吗？”于舒回想着刚才发生的，转头问应琰，“如果觉得有打扰，妈可以想办法换地方，一切以你的学习为主。”

　　邢湛的呼吸宛如被人一手扼住。他知道这场凌迟总有一天会到达。
　　没有太阳，地上的影子都看不见。

　　大风和浪涌的日子，他关紧自己，关于应琰，以为只字不提喜欢，一切都会安然无恙。

　　“你儿子怎么会被被人影响？”应琰答的轻松，“要影响也是被年级第一影响，而且我现在英语进步很大，关键阶段不能突然停下，否则就会前功尽弃。”

　　“那就好。”于舒点点头，“平时多跟邢湛学习，有问题随时联系我。”

　　“不会有问题。”不止邢湛不想应琰走，应琰自己也不想走了。

　　听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邢湛也没有松一口气。

　　“还有钱吗？”于舒转而问邢湛。

　　“有。”邢湛答的艰难，此刻，他和杨同山又有什么不一样呢，都在拿着别人的钱。

　　“杨叔叔借钱干坏事，你不一样，你不拿钱谁照顾我。”应琰不知道邢湛心里在想什么，但自己妈妈这个时候问邢湛有没有钱显然不太好，容易伤人。他凑到邢湛身边，背着手偷偷碰了碰他的手指，小声说：“你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