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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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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4.1
郑臻致匆匆地披上大衣出门时,没有想到,自己和张嘉衡的第二次见面,会发生在华平市城南派出所。
九月的中旬,华平市已经入秋了,夜里冷,郑臻致走进派出所的调解室时,不知道是天气,还是心里发慌,只觉得手脚都发凉。
好在,她赶到的时候,施学明和张嘉衡两个人都安静地坐在调解室里;虽然两个人都一语不发,但显然双方都已经冷静了下来,没有什么剑拔弩张的意思。郑臻致悄悄松了口气。
其实她算不上严格意义上的“乖乖女”,但从小到大,进派出所还真的是第一次。郑臻致偷偷地打量了一下这间“调解室”:
说是调解室,和普通的派出所办公室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严肃,安静,灯光明亮,陈设整洁。
施学明和张嘉衡一人一张椅子在角落里坐着,大办公桌后面,值班的老警察看见她,略微抬了抬头:“家属来了啊。”
“是,”郑臻致连忙说,“警察同志您好,我是施学明的女朋友,我姓郑。”
她这样说,微微担忧地看了一眼施学明。老警察显然经验丰富,深更半夜的处理大学生打架斗殴,倒也没恼,反而乐了一下:“小姑娘来得正好,劝劝你男朋友,多大点儿事,跟这儿死犟着不接受调解。”
郑臻致一怔:“不接受调解?”
老警察点点头:“打架斗殴,不接受调解,两个都得罚款拘留啊。”
郑臻致还没有说话,坐在角落里的张嘉衡忽然轻轻地开口了。他说:“不止是罚款拘留。”
郑臻致愣了愣,连警察都挑了一下眉毛,看了过去,就听见张嘉衡冷淡而又冷硬地说:“我会去验伤。他很有可能打伤了我的鼻梁和眼眶。面部骨折是轻伤二级,他会坐牢。”
4.2
“坐牢”这两个字说出来,郑臻致一下子呆在当场。
这姑娘从小就是个糊涂乐天派,不容易和人起争执,吵架都没和人吵过几次,也因为这样,她实打实地长成了半个法盲。
这次打架斗殴事件过去之后,郑臻致才算是被普及了法律常识:
原来打架斗殴,一方先动手,后动手的一方反击,不属于“正当防卫”,双方都要负责任。
而张嘉衡还真的不是在吓唬施学明:既然双方都要负责,那么对于打人者具体的刑罚与解决办法,便要依据另一个被打的人身体损伤程度的鉴定。
换言之,如果张嘉衡只是受到了“轻微伤”,那么施学明面临的最多就是罚款和行政拘留。
可是,如果张嘉衡身上出现了二级的轻伤,那么,如果这位学长坚持不谅解,施学明便真的会被刑事拘留。
刑事拘留,如果法官判了刑,他是实打实地要去坐牢的。
郑臻致从这天之后,深深地得到了一个教训,那就是:
不要打架。
不过那是后来郑臻致反省出来的金科玉律,眼下深夜的调解室里,郑臻致吓得直接扑到了施学明身边,抓住他的手,唬得两颗眼泪都飞飚了出来:“坐牢?”
值班的老警察一把年纪,人也和气,看见郑臻致这样是真吓着了,反而出言宽慰她:“小姑娘先别怕,还没到那一步呢啊。”
这样说着,又恨铁不成钢地向着张嘉衡点点手指:“你们这些小年轻真是,有什么事大家就不能把话说开喽,非得闹到法官面前去不可,啊?”
到底是第一次进警察局,郑臻致平时处事冷静的一个人,这时候真有些乱了。她半蹲在施学明身边,握着施学明的手,就惶惶地抬眼去看张嘉衡——
张嘉衡还穿着联谊会时的衬衫和西装长裤,只不过袖口挽到了大臂上,领口扯掉了几颗扣子,松松地,凌乱地半敞着。
美院的学长紧紧地抿着嘴唇,左眼的眼眶与眉弓上有一片红紫,他本来皮肤偏白,派出所冷白的灯光下,这样看,淤青的血晕就更加的明显。
男生这样紧紧地握着拳头,低着头坐在角落里,额发垂下来,像一樽摔得一角残缺的白石膏雕像。
不知道为什么,郑臻致觉得,这样的张嘉衡身上,忧郁难过的情绪其实大过了打架斗殴的热血与愤怒。
而非常奇异地,这个认知竟然让郑臻致心中的惊惶逐渐地消退了。
她自知不是一个对别人的情绪敏感的人,可是迟钝如她,看见张嘉衡这样明显地,闷闷地抿着嘴,僵着脖子将头扭向一边,竟然也能明白:眼前的这一位美院学长,他心里真正计较的,并不是施学明落在他眼眶上的那一记拳头。
冷静与理智逐渐地回到脑袋里,郑臻致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男友”。
果不其然,一直没有说话的施学明,脸上看似在沉默反省,可是超过十年的交情,郑臻致太过于了解他,在冷静回归神智的情况下,只看一眼,就明白了:
施学明那一双桃花眼睛里,简直是照本宣科的“三分讥笑,三分玩味,四分漫不经心”:他根本就是全然笃定,张嘉衡不会将他怎样。
两块臭石头脾气,也难怪值班的老警察拿这些毛头小子没办法。郑臻致那些惊慌与担忧的情绪全然退去,一股怒气翻卷着涌上了头。
“施学明,”她咬着牙齿,一巴掌拍在施学明脑袋顶上,怒道,“你给我老实交代,你们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4.3
眼下唱的这是哪一出?
郑臻致这个问题问出来,施学明就撇撇嘴,一瞥张嘉衡:“你问他啊。他过来打的我。”
打架出事的这天晚上,张嘉衡是被好友唐皓宇拉到的“一九酒吧”。
唐皓宇一边开车,一边直稀奇:“平时都请不动您这尊小佛爷,今天倒是大半夜的也肯赏光。”
张嘉衡不答话,唐皓宇倒也不恼,趁着路口红灯,笑眯眯地打量了一下副驾驶的好友:“你今天是去老杨他们那个社团的联谊会了?这一身搭得很可以啊,到时候咱们往那舞池里一站,就是酒吧里最靓的仔。”
张嘉衡还是不搭话,他用手半撑着头,一路沉默地注视着车窗外的夜色。街灯一盏一盏地向后退去,光影安静而有规律地在他身上跳跃。
唐皓宇本来以为这一整个晚上,张嘉衡都会成为一尊沉默的石膏雕像,可是到得了一九酒吧,张嘉衡抬手就叫了一杯B52轰炸鸡尾酒。
唐皓宇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好友,张嘉衡一语不发地将酒点燃。昏暗的吧台台面上,幽蓝色的火焰安静燃烧,张嘉衡仰头就喝,唐皓宇忍不住说:“原来小佛爷今天晚上是深夜买醉来了?”
张嘉衡的酒量显然不太出色,这杯由甘露咖啡力娇,百利甜还有朗姆混合而成的鸡尾酒,瞧上去漂亮无害,一口饮尽,不出一会,张嘉衡的脸上就泛起了一阵酡红,眼神也迷离起来。
唐皓宇瞧得有趣,忍不住打趣道:“我们的大才子这是怎么了,失恋了?”
张嘉衡修习建筑学院与美院的双学位,课业一向繁重,确实没有时间与精力恋爱,朋友们都知道的。
偶尔有人劝他,“男人可以先成家再立业”,他不反驳,但也就一笑置之。所以唐皓宇这样打趣,其实并没有期望得到张嘉衡的回应。
可是张嘉衡握着空空的鸡尾酒杯,怔怔地,视线空茫地坐在吧台边,嘴里居然低低地“嗯”地应了一声。唐皓宇就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What the fuck?”他脱口而出,“你什么时候——”
后半句话还没有说出口来,张嘉衡忽然霍地一个猛子站起了身来。
他这样骤然地“咣当”一下推开椅子站起来,手中的酒杯被带得“当啷”一声跌在地上,玻璃摔得四分五裂,溅开一地的残渣碎片。
吧台附近的人纷纷侧目,有人小声地惊呼,可是张嘉衡恍若不觉,只是身体僵直地逼视前方。
唐皓宇吓了一跳,连着叫了两声“张嘉衡”,好友都没有回应。他只是定定地,握着拳头站着。
唐皓宇几乎从来没有见过张嘉衡露出这样面无表情的冷峻模样,他看着好友额头上的青筋隐隐地跳起,眼睛里氤氲密布,山雨欲来,下意识地就顺着张嘉衡的视线看了过去:
酒吧幽暗的角落里,一双瞧不清面孔身形的人躲在阴影里,头挨着头凑在一起,低声调笑,形容亲密。
这画面在深夜的,灯红酒绿的,纸醉金迷的一九酒吧里,实在是太常见了。
可是还不等唐皓宇疑惑地回转过头来,下一个瞬间,张嘉衡已经进入到了这个画面中去——
唐皓宇眼睁睁地看见自己的好友一把抄起了一个男生的衣领,一记下勾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对方的肚腹上。
酒吧一片混乱的惊叫声中,唐皓宇吓得赶紧拨开人群赶上前去,就看见张嘉衡死死地攥住对方的衣领,一字一句地说:
“施学明,你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