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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周日是个阳光明媚的晴天,北城在连续几日的阴雨后迎来了晴朗。

      李眠抬头正好看到贺行在玄关换鞋,关切问道:“小行你要出去呀?晚上回来吃饭吗?”

      这几天和贺行的相处中,她已经隐隐能感受到一丝亲情的气味。
      贺行低头系上鞋带,“嗯,赶得上就回来吃。”

      贺妍连忙从沙发上探出头大喊:“哥哥!”
      穿好鞋站起来,贺行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贺妍嘻嘻笑道:“我等会能进你房间吗?”
      她给小熊准备了几件衣服,想给熊换上。
      “可以。”贺行拉开门,“但是别动电脑。”

      北城市中心医院新院区坐落在市图书馆前面一公里的地方。“北城市中心医院”几个金灿灿的大字嵌在高墙上,贺行直到眼睛被阳光晃得难受才低头走进去。

      挂号区。
      “心理科,找林任医生。”
      贺行简单地说了要求,把身份证递过去。

      护士看了一眼身份信息,多瞧了两眼眼前这个明显未成年的男生,公事公办地问:“没有监护人陪同吗?未成年看心理科基本上都要监护人一起。”

      “没有。”贺行平淡反问:“有要求未成年必须要监护人陪同吗?”

      心理科确实没有这个强制规定。
      护士噎了一下,暗中腹诽两句,没再多问,给他挂了号,将身份证递出去,“挂号费两块。”

      贺行付了钱,拿着单子径直往二楼走。

      刚办完窗口最后一个挂号,一个中年医生推开门走进来,护士看清是谁后紧张地站起来:“院长,您怎么来了?”

      院长和善地拍了拍护士的肩,让她坐下,问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护士手心捏着汗答完了。

      “一切正常就好,对了。”中年院长顺势问出自己来的目的,“我刚刚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男生一个人过来挂号,这么年轻,挂的什么科?”

      护士对这个未成年的刺头小帅哥印象深刻,几乎是立马就想起来,忙答:“那人挂的是心理科,叫贺行,身份证才十五岁,来心理科没家长跟着一起我还问了一句,结果他拿话把我给堵回来了。”

      听完抱怨,院长眉头慢慢皱起,摸出手机给一位通讯录好友发了条短信。

      “你的情况我差不多了解了。”
      林任暗含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只比自己小十岁的少年,长达两个半小时的咨询结束,他的反应却和普通心理患者完全不一样。

      一般的患者在内心深处不愿接触再现的过去被一点点深挖后,都多多少少会表现出颓废、低落等负面情绪。但这个少年的情绪没有丝毫要爆发宣泄的趋势,而是从进门坐下开始就保持着同一个坐姿,用平静到堪称冷淡的语气回答他提出的所有问题。

      林任把诊断单推到贺行眼前,用惯用的温和语气解释:“根据你的描述,我判断由于过去十几年里缺少正常的家庭情感交流,导致你现在患有中度的情感缺失型人格障碍,治疗的话不需要吃药,通过心理矫正和心理暗示就能达到比较好的治疗效果,你看一下吧。”

      贺行只看了一眼就把单子有字的那面折起来,语气丝毫未变,“嗯,了解了,那就治疗吧。”

      这么爽快地决定反而让林任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他点点头,“好,那我设计几个治疗方案,下周这个时间你过来决定一下用哪个。”

      “对了。”林任说:“你说现在身边有人激发了你与其他人深入交流的动力,所以你现在正在尝试与家人同学正常相处,这是一个好的现象,可以继续保持,对治疗很有帮助。”

      贺行想起那个比太阳还耀眼的人,觉得四肢都暖起来了,“嗯,知道了。”

      贺行出医院后才看到手机上有几个半个小时前的未接来电。贺山川打了几个后发现没人接就没再打了,而是给贺行发了几条短信。

      【你现在在哪?】
      【怎么不接电话?】
      【什么时候回家?】
      最后一条是十分钟之前发过来的。
      【早点回来,爸有点事想问问你。】

      贺行垂眼看了一会某个称呼,招手拦下一辆空车,“西山苑。”

      他系好安全带,在回复框打出一行字发出去,偏头看着窗外。
      【嗯,现在回。】

      贺行到家时是五点,家里惯例是六点开饭,李眠带着贺妍出门了,二人都不在家。保姆见他回来,打了声招呼,“贺先生说他在书房等您。”

      “嗯,谢谢。”

      贺行先回了自己房间,把从医院带回来的单子压在抽屉最底下。

      换衣服时他发现原本摆在床头柜上的玩具熊被移了位置。
      贺妍给玩具熊换了一件精致的牛仔背带裙,还把玩具熊放在枕头上,贴心地盖上了被子。

      换好家居服,贺行在触感柔软的熊头上抓了两把,没再把它移回床头柜。

      叩叩。

      贺山川握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小时前看到的朋友发来的短信。

      “进吧。”

      贺行一推门就被满屋的烟味熏得皱起眉头,贺山川的脸色像是熬了好几个晚上一样疲惫,烟灰缸里摆着几个燃至滤嘴的烟头。

      贺行把门带上,走到书桌前,一句“您找我有事吗”还没问出口,一块亮屏的手机从对面被推过来。

      他低头去看,瞳孔骤缩,手心猛然紧攥成一个拳头,青筋在薄薄的皮肤下爆起。

      【老贺,我在我们医院看到你儿子了,挂的心理科。】
      发件人是一个姓庄的名字,贺行忽然记起进医院那次,自己的主治医生后来换成了一位庄姓中年医生。

      书房里陷入死沉的寂静,贺山川一直在看着他,贺行垂眸看着短信,手掌用力到微微发抖。

      他需要说点什么,说他没病?
      还是承认,对,他确实有病,之后离开这个“家”,继续不正常下去。

      “你……”贺山川清清嗓子,把手机收回来,“坐下吧,干站着干什么。”

      贺行机械地坐下。

      “怎么一个人去,没告诉我跟你眠姨。”

      听到这句话,贺行心猛地一颤,攥起的拳头忽而松开,难以置信地抬眼去看。贺山川的脸上有疲惫、愧疚、担心,但却没有丝毫的嫌恶。

      见他不说话,贺山川换了个问题:“结果……怎么样?”

      贺行深深吸了口气,手指细细抚过掌心的掐痕,良久才靠在冰凉的椅背上,淡淡地将结果说出口:“情感缺失型人格障碍。”

      沉默的人变成了贺山川。

      他拿出烟盒里最后一杆烟,咔嚓点上火。直到房间里再次烟雾缭绕,他才沧桑地开口问:“你恨我吗?”

      贺山川没指望会得到回答,但出人意料地,他看起来已经不知道爱恨为何物的儿子在沉默后给了肯定的回答:“恨。”

      怎么不恨?
      人人都该有的名为父亲的角色没有理由地缺失了十五年,甚至在医院见到他之前,除了这位父亲姓贺,贺行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而他生命中名为母亲的人,对他只有嫌恶与厌弃。

      贺行其实不止一次想过,既然没有人期待自己的出生,他又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上。

      贺行看似平静地开口,却掩不住涌动了多年的埋怨,“我一直很想问问你们,为什么生下我?”

      生下我却又都不管我。

      这个你们,说得是贺山川与姜蘅。

      “你出生的那天,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贺山川第一次向记忆中还是稚童但现在眉眼已然露出成人轮廓的儿子袒露了十五年前的过去。

      贺山川在二十多岁时利用父亲留下的遗产打拼出自己的天下,并在年轻气盛的年纪认识了一位名为姜蘅的青年绘画艺术家。

      二人轰轰烈烈地爱了一场,在情浓之时结婚。

      新婚胜意。
      婚后第一年,姜蘅在除夕前夜生下孩子,新组成的一家三口一起度过了第一个除夕,开始了新的人生。他们希望这个孩子可以走到最高、最远的地方,于是给他取名为行,贺行。

      但好景不长,贺行还不到一岁的时候,姜蘅提出了离婚。
      她是一个向往自由的艺术家,贺山川的脸在烟雾中看不清轮廓:“姜蘅说,结婚后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

      二人为此爆发了剧烈的争执,贺山川一直不同意离婚,姜蘅却死活都不愿意再这么过下去,长达一个多月的争执中,贺山川指责她把婚姻当做儿戏,不负责任。

      爱之深恨之切,昔日情意融融的情侣因为两本结婚证结为爱侣,现在又为了两本离婚证针锋相对。
      最后妥协的是贺山川,他同意离婚,要求是把贺行留下。

      可姜蘅不同意。
      二人最后选择了诉讼,法院将抚养权判给了姜蘅。判决书下来的时候,姜蘅指着结果一字一顿地对贺山川说:“你说我不负责,那你就好好看着我是如何不负责地把孩子养大的。”

      贺山川以为姜蘅想证明自己,却没想到这是姜蘅的报复。
      姜蘅不允许贺山川见贺行,威胁他见面就带着贺行移民去最北边的俄罗斯。

      起初贺山川还会想办法去看看,直到姜蘅把一份空白移民申请寄到他公司,敲打的含义不言而喻。
      之后贺山川没再偷偷去看过贺行。

      姜蘅不缺钱,贺山川以为贺行除了没有父亲,会过得还不错。后来他再婚,有了贺妍,越发把曾经的儿子抛诸脑后。
      直到他的朋友在自己的医院看到了姜蘅。

      贺行听完后就一直安静地坐在那,什么都想了,也什么都没想。

      他有过很多种猜测,猜测自己不被爱的原因,却没想到自己来到这世上就是因为爱。
      他因为爱而出生,却在长达十五年的时间里没感受到过一丝一毫的爱。

      “我一共见过她六次。”贺行像是在叙述一件很平常的事,“三次是在学校,两次是除夕,还有一次是在病房外面。”
      “她确实有钱,把我留在一栋小洋楼里,雇司机,雇保姆……”

      贺山川听得心直抽疼,悔不当初。

      贺行说不下去了,他不愿意再回想那些过去,他站起来,“谢谢您告诉我这些,至少让我知道,我也曾是被爱的。”

      门被关上,贺山川缓缓闭上眼,他知道贺行耿耿于怀,所以从不愿叫他一声爸。

      贺妍出生的时候,贺山川既高兴又不高兴,他记得自己有个儿子。所以他愈加爱贺妍,试图完成穿越时空的弥补,直到贺行把一切都剖开时他才明白。

      他自欺欺人的弥补只对自己是一种慰藉。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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