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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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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马蹄子踢得可狠了。
世子醒来的时候已不认人,呆呆愣愣,同他说话竟半晌不应。
太医说,大概是坏了脑子。
一家人听得此塌天噩耗,围在床前哭得死去活来。好在老天保佑,世子很快便有好转,没两天,便重新把人认识了一遍。
只是,他总记不住事儿,前一刻刚问过时辰,下一刻又问,烦得余小柔干脆把滴漏摆到世子病床前。
世子这种情况,太医也说不清是否还会再一步好转。
同样说不清楚的,还有阿银的去留问题。
世子脑子坏了,还需要念书么?为难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挺不合适的。
等待的这些天,阿银坐立不安。
芝华和她一样难受,生怕被赶走。于是两人分了余小柔的活,在院儿里做些洒扫,尽力凸显自己的存在意义。
阿银还跟余小柔了解过,要是不做伴读,在王府里随便谋个差事,月钱能有多少。
世子一直在房里休养,不过春安院却一点儿也不清静。
宫里天天来人,珍宝、补药流水似的送进来。太子、皇子轮番来探望,无不表示担忧。
侧妃沈氏也来关心过两次,就是走的时候没压住嘴角,差点笑出声。
这天下午,阿银正百无聊赖地在书房打扫,忽听得有人叩门。
春安院的崔管事来找她了。
“那个,阿银啊,你滚、滚、滚……”
阿银心头咯噔一下。要她滚蛋?能不能换个委婉的说法。
管事:“你滚运了,王、王爷说,你若能、能帮世子练好脑子,少不了赏、赏赐。”
阿银大松口气。
春安院的管事,他口吃。
小柔姐说过,整个春安院伺候的都是世子的部下,要么年老要么残疾,没去处,世子便全收留己用。
这位崔管事便是其一,曾在军中管粮草。
口吃不打紧,吓人就不对了,阿银冷汗都出了一身,才听出来,原来是有好事儿等着她。
王爷有他独特的想法,脑子不练要废,人不逼要萎,世子那脑子就应该刺激刺激。
于是,不仅没赶她走,还要她多多教世子读书。
阿银喜出望外:“多谢崔管事送来好消息。过两日得空,我请崔管事吃酒!”
崔管事:“滚、滚、滚……”
还“滚”?
崔管事笑呵呵的:“滚雪楼的岁、岁寒酒,院儿里的兄弟们都、都喜欢。”
阿银:“好嘞,我记下了。多谢崔管事指点。”
这院儿里伺候的,除了她们三个姑娘,其余都是世子的部下。把他们打点好,往后也可混得开些,这点钱可不能省。
阿银暂且留下来了,芝华也没被赶走。总之,春安院一切照旧。王爷王妃坚信,世子自有佛主保有,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于是,第四天的早上,阿银和世子在书房重新认识了一次。
这天天气不错,暖阳穿过东边儿的窗户,斜照进世子深褐的眸子里,照出几分别样的味道。
怎么说呢,不太聪明的眼神。
阿银深感可惜。
去年大军班师回朝,她也上街去瞧过热闹,隔着人山人海,瞧不清楚那马上的英雄,只是觉得威风极了。
眼下,大英雄呆呆看着她,威风掉了一地。
“你叫什么?”他问。
“我叫阿银。”阿银点着香,回答道。她点了提神的檀香,希望能够起到一点醒脑的作用。
“哦……”世子坐在圈椅上,点点头,若有所思,“‘阿金’啊,名字不错。”
她盖上香炉,纠正:“是阿银。”
“嗯?哦……”世子反应迟钝,沉声了片刻,“那个,阿铁啊,倒杯茶。”
阿银:“……”
她提起水壶为世子斟茶。镀着晨曦的水线缓缓流入杯盏,茶香四溢,同样很是提神醒脑。
她一时不知该不该提醒世子又喊错了。
世子揉着额角,思考着:“看你表情不对,本世子又说错了?难道是叫‘阿钢’?”
阿银后槽牙微微发紧,脸上却是微微一笑:“……但凭世子喜欢,您叫我什么便是什么吧。”
总之跟金这一类过不去了,是吗?
他高兴就好,只要能留她下来赚那二两月银,叫她“阿锅”也行啊。
阿银忍无可忍,重新再忍,一颗真心全给了银子。
她正努力忍耐,不妨世子伸手,竟端起茶就喝。
阿银眉毛惊飞:“欸!”
话音未落,“噗——”世子一口茶喷出来。
迟到的一个“烫”字,从她嘴里缓缓吐出。刚煮开的茶呀!她忘了说!
阿银掏出帕子,手忙脚乱地擦着桌上的水:“糟了糟了,书打湿了!”
世子他疼得龇牙咧嘴:“……”舀了勺凉水就往嘴里灌。
好容易缓解了烫痛,一扭头——
那丫头正捏着帕子,慌张地打扫着一塌糊涂的桌子。
时间短暂静止,他的眉头深深皱起,似连绵群山。
阿银满脑子都是救书,只顾着擦书上的水——
“砰!”
正擦着,一把匕首直插在她手边,扎透桌布,深深钉进桌面。
阿银浑身一抖,迅速把手缩回。
差一寸就扎她手上了!
刀身反照着窗外的光,晃人眼睛,也晃得人心头发毛。
“想烫死我!”他眉目泛冷,口吻之中仿佛夹着冰刀。
阿银吓得一哆嗦:“不、不是……我忘了提醒世子了,我下次一定记得说!”
“呵,”世子挑眉,口吻凉凉,“本世子烫了,你却紧张桌子?”
阿银:“桌上这么多书,湿了墨就看不清了呀。”
她真的是这么想的,这也是本能的反应!换了是在家里,出了同样的事,大家也是先救书的。
不,不对……换了在家里,就是烫死自己也不可能把水喷在书上。
世子轻哼一声,勉强接受她的解释,伸出一指,挑了下桌布:“放这玩意儿又是何意,严禁本世子玩儿刀?”
阿银小心翼翼回道:“书房重地,乃大雅之境。”
见世子皱眉,她嘴里立即就是一个拐弯儿,“不过,这一屋狭窄,放得下千万文章,却容不下世子的盖世神威。您若喜欢把弄兵刃,不妨到院儿里玩去,也好饶了这桌子。”
这马屁应该拍得不错。
世子没有吭声,只是慢悠悠拔起桌上的匕首,看了眼刀,又看了眼她,然后——
将这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阿银浑身一颤,僵住了身子。刀刃的寒气仿佛穿透皮肤,进入骨髓。
好吓人!
“当一个人死到临头,急中生智,拍出的马屁才叫一个绝。你不妨再想想,这马屁还能怎么拍。”
世子冷笑,在她耳边这样说道。
冰冰凉凉的匕首贴着她的脖子,阿银吓得连呼吸都不敢起伏。
这世子刚才还像个呆子,怎的一下子又如此凶狠,真要杀人似的。
阿银半晌没吭出声来。
静,只闻窗外的枯枝被风吹动,发出难受的嘎吱响。
她想不出来,脑子如她的身子一样,停滞住了。
刀锋靠近白皙细嫩的脖子,持刀的手几乎触到了那片细腻。男人的鼻子自然也靠得近,不可避免地嗅到了淡淡的女人香。
荆子烨又皱了眉。
远处,传来野猫打架的声音,滋儿哇乱叫着,叫得人心里发毛。
阿银汗都要出来了。
终于,世子呵笑了声:“你若识相,就自请离府,若不识相,……谁也不能保证,没有意外。”
阿银的心脏怦怦直跳,她真的好怕。可进府之前她就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不是么。
二两月钱的活,她丢不起。王爷的赏赐她也很想拿。
世子定是在虚张声势,意图赶人,别怕。
阿银这样想着,努力让自己镇定下去:“可我离府之后,若王爷再往书房塞人,世子又该如何?难不成又接着赶人?”
世子:“这就不劳你挂心了。”
阿银:“其、其实我想过了,咱们不背文章,只记些要紧的句子就行。这样一来,世子轻松,我也轻松,王爷也能满意。”
世子:“如此敷衍?。”
阿银:“不算敷衍,是量力而行!试试吧,您一定可以的!”
世子沉默了片刻,问:“如何试?”
他肯一试就好,阿银暗松口气,飞快道:“譬如《论语·为政》,咱们挑着记一句‘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不必全篇背下。”
世子若有所思,喃喃念着:“学而不思则罔……”
很好!阿银鼓励道:“后半句,您再想想?”
世子:“不思不学则爽?”
阿银:“……换一个——‘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世子他缓缓收了刀。
阿银猛松一大口气,摸摸自己完好无损的脖子,心有余悸。
“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尿嗞醒也?”
阿银狠狠地抽了抽嘴角,他故意的吧?!
她不死心:“没关系,咱们换个更简单的,只有八个字——‘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世子他凝着眉头想了想,认真地问道:“生鱼为何忧患,死鱼为何反而安乐?”
阿银:“……”她真想掀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