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散》朝风夕月

8、第八章：蓝衣相公

　　第八章：蓝衣相公

　　九月十六，主仆二人住进了蓝衣舍，跟去红粉馆时一样，邱风清事先打点好，这里的管事叫爹爹，他为二人专门准备好了一间隐秘的房间。邱风清打扮成这里的仆役，每日混到那些相公里查看打听，见着有故事的人便将人带进两人的房间，邱月明负责问，邱风清负责写记。

　　开始时邱月明怎么也定不下心，江洛的影子总在他眼前晃，甩甩头刚想定下心开始写点东西，一低头，便又回想起他跟江洛一起写字作画的场景。所以，刚来的前两天，他们几乎没有进展，直到第三天，邱月明才让自己的心稍微静了静。

　　好在邱月明这人有个优点，做事向来认真，一旦打定主意要做某件事，就会全力以赴。前两天邱月明发呆，想念他的阿洛，在家里想，以为跑到蓝衣舍会好些，可依旧想。

　　邱风清只能默默陪着，他不催邱月明，只做好自己的事。邱月明无心询问，他便自己问，自己写，然后交给邱月明检查。

　　从第三天开始，邱月明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

　　两人在蓝衣舍一待就是二十天，这次比以往每次搜集素材花费的时间都长，因为这里面有故事的人太多，需要记录的内容也多。

　　就在他们待在蓝衣舍的最后一天，邱月明见到了最后一位蓝衣相公——一位跟邱风清年龄相仿的大男孩——柳相公，这个年龄在蓝衣舍就是大龄了，在蓝衣舍的男子超过二十岁便被远远的打发了，最好的年龄是十二岁到十八岁。

　　就是这位柳相公，让邱月明的世界天崩地裂。

　　柳相公进到屋来看着主仆二人，没等他们开口，先淡淡一笑，问了句：“你们是幽冥先生的仆人吗？”

　　邱月明一愣，先前的人，进到这屋后无人多言语，因为爹爹已经交待过，不问的别说，千万不要说多了话给自己惹祸上身。

　　其他人来到这个房间，都是你问他答，然后小心翼翼的讲故事，讲完后便立即走人。今天这位相公，竟然跟先前之人完全不一样。

　　邱风清没作声，邱月明笑着回道：“不错，我们二人皆是幽冥先生的仆人，专门为先生准备素材，先生负责写书！”

　　柳相公又是一笑，但那笑容里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苦涩，他抬头看着邱月明，道：“这位先生，我猜测你们家幽冥先生长相一定一般吧！否则，怎么可能逃过洛王爷的魔爪？”

　　邱月明两眼瞪大，邱风清一脸懵圈。

　　邱月明舔了一下嘴唇，紧张的问：“你，你什么意思？”

　　柳相公依旧笑着：“爹爹不允许我们多言，其实我也懒得多言，但与我家少爷有关，所以我一定要多言，让世人知晓那表面上风光无限，被人传颂又敬仰的洛王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邱月明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紧张的盯着柳相公，连声音都变了：“你，你说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家少爷跟洛王爷是什么关系？”

　　“哈哈！什么关系？说好的是比翼双飞，疼爱他一世；最后是我家少爷身首异处，他继续风流快活。我为少爷不值啊！为了那样一个薄情寡义之人，自寻短见，可他又别无选择，只能走那条路。江洛那个混蛋，在玩腻了后，竟要把我家少爷卖于他人。我家少爷别看温柔老实，实则性情刚烈，选择了自杀。”柳相公面露悲色。

　　邱月明觉得浑身的血液全往头上涌，几乎要晕过去。

　　邱风清看着邱月明发呆的眼神，急忙说：“柳相公的故事的确够精彩，我们先生一定会将这篇故事放于卷首，如果没别的事，您可以走了。”

　　听着邱风清的话，邱月明恍惚了一下，咽了口唾沫，让自己快速平静，急忙问：“柳相公，你，能否将你家少爷与洛王爷的故事详细讲一下。”

　　柳相公悲凄一笑，看着邱月明，道：“我家少爷本是荆城太守之子，三年前，诸皇子夺位，我家老爷被牵连进去，老爷扶持的二皇子兵败，全家问斩。那时少爷只有十五岁，因长相俊美，被官差送到了京都蓝衣舍，少爷本想一死了之，可爹爹看得紧，少爷根本死不成。我劝少爷，好好活着，说不定哪一天能逃出去呢！

　　“就在少爷万念俱灭之时，江洛出现了，他是新皇的亲弟弟，他对我家少爷一见倾心，对少爷极尽疼爱。我家老爷对少爷管教极严，所以，少爷不但书读得多，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爹爹本想着将少爷扶成舍里的头牌，结果被洛王爷赎走了。当时少爷求他连我一起赎走，他不答应，其实我无所谓，只要少爷能跳出这个火坑，我在哪里都不要紧。

　　“少爷这一走，从此便杳无音信，直到三个月后，有人给我送来一个锦盒，那是少爷一直带在身边的，是老太太留给少爷的传家玉镯，盒子里只放着那一只镯子，镯子下是一方白色手帕。我觉得奇怪，少爷怎么可能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留给我？除非他遇上了祸事。可他是被洛王爷赎走的，怎么会遇上祸事呢？

　　“我拿着那块方帕，左看右看觉得上面一定有东西，于是借来碘酒，白帕上竟显现出了字，那是少爷写给我的信。

　　“少爷在信里告诉我，江洛把他带到了京都西郊的一处别院，他在那里度过了这辈子最幸福的三个月，江洛对他极好，宠极爱极，可只三个月，江洛便对少爷失了兴趣，打算将少爷卖给一位异地商人。少爷是无意间偷听到的，他跪下求江洛，江洛不但不答应，还异常气愤，恼少爷竟敢偷听他们谈话。

　　“那时少爷才清醒过来，原来自己做了一场美丽的噩梦，可为时已晚。在商人去接少爷前，少爷用江洛的剑自杀了，然后求江洛将这个锦盒交给我，说是留给我的唯一念想。

　　“三年了，没人知道我家少爷的故事，我一个人默默守着这个秘密，我知道，如果我说出去，不但救不了其他人，还会害了我自己。所以，我一直在等，我等着幽冥先生到来，把我家少爷的故事讲给他听，让他写出来，让世人知道他们眼中的风流王爷究竟是怎样的风流。

　　“红粉馆，蓝衣舍，这两处只要是新来的，都必须先报与江洛，他看上眼的，会直接被送去西郊别院。被送去的都是才貌双全之人，他们有着自己的傲骨，但却无一不是怀着对江洛的仰慕和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可江洛那个魔鬼，对待那些爱他的人，从未超过三个月，三个月一到，他一定会将深爱他的人卖掉，但不会卖给本地的达官巨贾，而是卖往外地，他怕那些他伤害过的人离他太近，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进红粉馆和蓝衣舍，都是无家无靠的，要么还债，要么被卖进来，就算他们消失，亦或死亡，也不会有人知道。所以，江洛专门挑这样的地方。两位先生，你们一定要告诉幽冥先生，让他用他的笔写出这个故事，让世人知道，当今皇上的弟弟到底是个怎样的恶魔。”

　　邱风清呆了，他只是凭着自己字灵的那点灵气，感觉到江洛这人绝不似他表面上那么单纯，却怎么也没想到那人竟如此下贱不堪，作为江国的王爷，当今圣上的亲弟弟，竟用此种恶劣手段买卖人口。

　　而此时的邱月明整个人如同跌进了地狱，他木然的听着，大脑似乎完全不受控制，他不知道自己听了什么，然后又想了什么，只是一片茫然。柳相公讲完后，他完全忘记了自我，只觉得天眩地转，好似要晕过去。两人幸亏都戴着面具，否则现在邱月明的样子，一定会吓着那位柳相公。

　　邱风清看着少爷如痴似呆的模样，急忙说：“柳相公，今天万分感谢你，你放心，我家先生一定会为你家少爷主持公道。如果洛王爷真是那样的人，我家先生会用他手中的笔去讨伐他。”

　　柳相公在听到邱风清这段话后，从椅子上滑到地上，双膝跪下，哭着说：“先生，如果先生真的能为我家少爷伸此冤情，来世我愿当牛作马报答先生。我家少爷一片痴情，换来的却是被无情的卖掉，他不忍再受辱，选择自尽。他们那些人，像我家少爷的不在少数，所以，江洛手下不知有多少冤魂枉鬼呢！”

　　邱风清急忙走过去将柳相公扶起，又安慰他一番，柳相公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邱月明呆呆的坐着，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太真实，柳相公离开后，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坐姿。邱风清送走柳相公，看着邱月明已摘下面具，脸色苍白，眼神呆滞。

　　邱风清心疼的看着他，急切的说：“少爷，你，你别乱想，有时，有时他们的故事也不全是真的，洛王爷究竟是怎样的人，还有比你更清楚的吗？那人说洛王爷喜欢人从不超过三个月，可你跟王爷在一起已半年有余，可见，传言虚假，不可信啊！”

　　邱月明咬了一下嘴唇，只觉得从骨头缝里钻出了一股寒意，他突然想到了江洛跟他说的去北部边疆苦寒之地慰劳将士三个月，而刚才柳相公说江洛喜欢一个人从不超过三个月，还将人养在他的西郊别院。

　　这次，江洛是不是骗他的？江洛根本没去什么边疆，而是又寻了一个新欢，去了他的西郊别院。

　　一想到会是这种结果，邱月明觉得喉咙发干，双眼发涩，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他觉得自己这半年的时间如同被夺了舍，跟着那个叫江洛的一起疯狂，一起放荡，他的灵魂好像不在他的身体内。今天，听着柳相公说了有关江洛的故事，他灵魂突然又回到了他的这具身体内。

　　邱月明木然的抬头看向邱风清，邱风清一脸焦急，满眼心疼。邱月明笑了，这个人，这个跟随了自己五年的人，这个把他看得比自己还重要的小书童，居然这么高大英俊了，绝不输江洛。可是，这半年，他邱月明竟然对这个与他最亲最近的人熟视无睹。眼前的这个高大英俊的男孩，原来的时候，脸上一直挂着灿烂的笑，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邱月明突然一阵心痛，恍然一梦，却又万般不甘，情难自抑，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而下。

　　邱风清急了，他走到邱月明跟前，急切的劝着：“少爷，你别这样，你别难过，这里面一定有误会。等咱们回家，你把书写完，王爷也就回来了，那时咱们再看结果，如果王爷依旧对少爷好，那就说明刚才柳相公说的是假话。”

　　邱月明凄然一笑：“不会是假话的，风清，没事的，收拾收拾，回家吧！这部书，就叫《蓝衣相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