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涩》竹下筝然

23、第二十三章 撒旦

　　是何湛？他怎么来了？不是说去盛灵山考察新项目去了。可就算没去出差，现在也不应该会出现在这里才是。

　　要知道娱乐圈里的小打小闹千晖国际是一向看不上，千万级体量的业务对何湛来说也属实算不上什么大事。投个影视化小项目，自然也不必时时盯着，更别提像今晚这种场面上的宴请。乔娇娇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到，最近日理万机的何总居然还真屈尊大驾了。

　　封恺面子上做的足，为了拉拢成心那头不说，连带着给独家投资的千晖国际那头也下了邀请函，并且三令五申的要求何湛一定要本人亲自光临。

　　“我不去。”

　　“哪能不去呢，你可是独家投资方。”

　　“法律规定了投资方必须要参加项目开机宴？”电话里何湛的声音冷酷无情。

　　“那倒也不是……”封恺言辞恳切，就差开口求他，“这不是你一来，圈内就都知道我这次有谁罩着了嘛。”

　　“别当我不知道，这次投资合作的事情相关媒体早就报道了。你都在热搜上足足挂三天了，还嫌造的势不够？”

　　“外人只以为我们是合作关系而已……”

　　“不然呢？”

　　“你这次出席是以我本人的名义邀请你来，不仅是作为投资方，更是作为我封恺的好友。抛开光耀和千晖的关系不说，就凭我俩的私交，咱俩这关系一公开，以后在圈内我还不是横着走？”

　　说到底光耀影视哪怕在圈内做的再牛，也只是一家影视公司而已。这世道下的娱乐圈瞬息万变，今日红的和明日紫的可以不是同一个人，更别提背后公司团队了。一部剧赚得盆满钵满，一部剧亏得底裤不剩，那都是生意场上的常态。如果能背靠资本，光耀今后的路也能好走许多。

　　“那你不是登个报公开更直接？”

　　“你这话说的，那能一样吗？所谓运营要的就是潜移默化，深入人心。没办法，娱乐圈玩的都是这套。”

　　“……”电话那头瞬间没了声。

　　这叫什么？搬石头砸自己脚。

　　“诶，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合同已经签了，钱你也打了。眼下就算是趟浑水，也得来蹚一脚，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封恺了解他，何湛自小受何家长辈教育，行事低调果决不留把柄。抛头露面，装腔作势这种事，他不善做也不屑做。

　　他知道来了会遇到谁，本就不想应下，但耐不住封恺一天到晚死皮赖脸的那样。想来这遭确实躲不掉，无奈之下他也只得提出条件，去是可以去，但上台发言这种事坚决不参与，可谓是严声厉色的拒绝了封恺的无理要求。

　　这一晚他可是躲都来不及……

　　还未来得及叫住何湛，乔娇娇就眼见着一个身姿绰约的人影跟着他的脚步急匆匆离开，何湛大步前迈丝毫未作停留，那女人穿着七八公分的细高跟一路快步，想要跟上去挽住他的手臂。

　　那是一个单看背影就足以令人恍惚的女人，长发披背，白色长裙下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材，尽显婀娜多姿。

　　何湛的身边……好像跟着一个女人……

　　乔娇娇眼睁睁看着许久不见的人影又再度消失，不由心生焦急，也想急忙追上前去。但只要一想到有个美丽动人的女人已然先她一步，她的双腿就和灌了铅一样，半天都挪不动步子。

　　“怎么了，娇娇。你认识他？”许鉴凌一直盯着她，观察到她眼底蕴含着的焦灼，便随着她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那个人，“千晖国际的何湛？”

　　乔娇娇压抑住差点按捺不住的内心，转而强装平淡的说，“没……没什么，就是突然间看到了金主爸爸，难免有些紧张而已。”

　　千晖是此次项目的投资方一事，许鉴凌是一早就知道的。虽说千晖是第一次投资影视项目，但毕竟是财大气粗的老牌资本，许鉴凌推测但凡千晖出手就必然会是大手笔，因此特意安排了肖鸣昀和其他几个演员一同去参加试镜。

　　小作家见资本方，想要上赶着巴结巴结，属实再正常不过，许鉴凌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宽慰似的说，“娇娇，如果你以后还有什么本子想做也可以联系我，成心虽然不像光耀一样专门做影视剧，但也主导制作过几部口碑还不错的片子，成心签约的优质演员多，也有一些固定合作的资方，资源这块你大可以放心。”

　　现在是商业市场为导向，在资本一锤定音的大环境下，编辑也好作家也罢，指定日子都不好过，想到这里他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乔娇娇哪里揣测的到这些，许鉴凌心里想的什么她是一概不知。眼下她满脑子只有，何湛不见了，何湛又死哪去了。

　　乍然望去，她的视线犹如扫描仪一样在整个宴会厅来回搜寻，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可恨，真是可恨。到底搞什么名堂，明明之前像块溢了胶的狗皮膏药一样，天天在跟前阴魂不散，现在倒玩起消失匿迹来了。

　　“好……”乔娇娇哪有心思再听许鉴凌说些什么，一颗心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学长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一下，就先不多说了，下次找时间咱们再叙叙旧。”她边说边四处张望，许鉴凌高大的身躯立在她面前阻碍了视线。

　　“那你……”许鉴凌话还含在嘴中，眼前的人就早已脚底抹油消失不见了。

　　他叹气轻轻摇头，嘴角扬起不经意的笑。没想到四年未见，她还和当初一样莽莽撞撞，俏丽青涩。

　　乔娇娇摸遍了整个宴会厅，连根何湛的头发丝都没找着。她气得直跺脚，蹲了半个月都是白费功夫，今天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人给挖出来。此次良机，千万不可再错过。

　　方嘉盈的事得劳烦他伸出援手，日后想要躺平的日子得仰仗着他过，未来可都被他攥在手里拿捏着。不管是为了方嘉盈，还是为了她自己，都得把何湛给哄好了。她在心中打定主意，今天就是何湛发癫，要她库库扇肖鸣昀几个大嘴巴泄愤，那也得照做不误。

　　终于……等再次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是在辰豪酒店顶楼的露天餐厅里。

　　辰豪是江海最著名的夜景酒店，在这里整个城市的繁华风貌一览无余，城东边暮色之下影影绰绰的海岸线，城市内灯辉相映的高楼大厦都可尽收眼底。

　　许多外地来的游客都会慕名来到辰豪打卡，而假名媛们最钟爱的就是在辰豪顶楼的露天餐厅里拍摄喝下午茶的照片发社交账号。

　　那人就坐在露天餐厅的玻璃围栏边，侧着脸神色黯然的望向远处的风景。夏季里温热的南风拂过，带起他额前轻薄的碎发，立体如雕塑一般的面容藏匿在灯光投射的阴影下，叫人看不真切。

　　一身纯黑色暗纹西服搭配同样暗黑色的衬衫，两种截然不同的黑交织在一起，将他颀长的身形隐没，宛如地狱中傲然睥睨的撒旦。胸前灰蓝色的领带为沉重的黑色调带来一抹情趣，衬得他面如朗月，眸如星辉。

　　顶楼露天餐厅是辰豪酒店一大特色，每晚这里都是宾客盈门，高朋满座。如果没有特殊关系，普通人想要掏腰包在这里预约吃上一顿晚饭，恐怕至少要排个半年的队。

　　眼下正是晚餐时间，餐厅里的每一桌都坐满了人，桌桌都塞得满满当当。

　　可唯独那桌，四人座的圆桌只有他一个人。面前没有任何的菜品饭食，有的只是一杯红酒，和桌上装点的一支红色玫瑰。

　　“小姐，请问您找谁？是否有预约呢？”餐厅里的男侍应生礼貌的迎上来询问。

　　“喏，我找我哥。”乔娇娇自然的指向何湛那个方向。

　　在辰豪酒店里，哪怕只是个小小的侍应生也有一手慧眼识人的好本事，更何况是何湛这样的客人。他们通常都不需要预约，餐厅每晚都会提前备着两到三桌最好的位置，用来留给从不提前预定又得罪不起的“空降客”。

　　“小姐，这边请。”年轻的侍应生听到她是来找何总的，面色坦然不像有假，于是主动伸手引导她过去入座。

　　“不用麻烦，我自己去就好。”乔娇娇连忙摆手阻止，害怕打扫惊蛇。

　　万一何湛发现她，转头又溜了可怎么办，下次又不知道要上哪里去逮他了。

　　乔娇娇绕着整个餐厅的外围，小心翼翼的迂回了一大圈，生怕一个不留神被何湛看见，好在那人只顾着望着外面的风景出神，完全没有在意周边的环境。

　　猫着腰摸到了距离那人还有七八桌的地方，突然间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半大的熊孩子，那皮小子个头虽小但跑的飞快，丝毫不带刹车的一个猛子撞到乔娇娇的身上。她被强烈袭来的冲击力撞的脚下不稳，霎时间身体失去了中心向后歪去。

　　“你干嘛！”一个女人尖锐的叫声划破整个餐厅的上空。

　　高档餐厅的客人向来极有素质，用餐环境也是十分安静，而这突兀的叫喊声瞬间打破了餐厅的沉静，周围人的视线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过来，纷纷侧目望向这边。

　　这下可倒了大霉……

　　乔娇娇额冒冷汗，只见那个原本坐着的年轻女人气急败坏的拍着桌子站起身来，双目怒瞪，掐着嗓门叫喊，“你这人怎么这样！”

　　她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她刚刚不小心往后倒，刚好撞到坐着时女人右侧的手臂，那女人应该是正举着酒杯，被她这么一撞，酒杯一斜，杯中的红酒一滴不剩全部撒在了胸口处。红酒泡红了女人的衣领，水珠滴滴哒哒的顺着领口往下落，仔细一看湿了半身。

　　“对不起，对不起……”乔娇娇急忙拿起餐桌上的纸巾递过去，一边连连鞠躬道歉，一边四处打探那熊孩子在哪。她想抓了那熊孩子来一起道歉，可一转眼哪还见着熊孩子的踪影。

　　“道歉有个屁用！”那女人恶狠狠的冲她喊道，眼珠子仿佛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那我出钱给你送去干洗，或者……我赔衣服的钱给你。”

　　“赔？你知道我这衣服多少钱？你赔得起吗？”

　　虽然事情不是因她而起，但她确实也有责任，乔娇娇一时间没了主意，只得装作好脾气的说，“那你说怎么办，想让我怎么补偿。”

　　她可不想再听到那女人尖锐刺耳的叫喊声了，方才的骚动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如果被何湛发现在这场争执中，身处暴风雨中心的人是她，说不定又溜之大吉了。

　　保不齐再有好事人掏出手机拍下这一幕上传到网上去，她虽然不是什么娱乐圈大红人，但好歹也有一批忠实书粉，事情一旦闹大，不管谁是谁非，总归影响不好。当下她也只有耐着性子，尽量息事宁人。

　　乔娇娇一身素色白裙，满头卷发半扎半垂，一副单纯无害的学生模样，怎么看都是任人欺负的那种。

　　逮着机会，那女人哪肯善罢甘休……

　　“哗啦”一声，只见女人随手操起桌面上的另一杯红酒高高抬起，手臂轻轻一挥，杯中艳红色的美酒随着夏风被彻底扬了个干净。

　　杯中醇香浓厚的红酒在她面前尽数撒下，宛如兜头泼来的一盆血水，顺着她卷翘的睫毛滴滴滑落，先是落进眼中再顺着白皙柔和的面部曲线蜿蜒而下。酒水结成的红色水珠如同血泪一般，在灯光的映照下泛出富有光泽的琥珀色。

　　浓郁的酒香铺满周遭……

　　在满目的血红色中，她终于又看到了那个令她日夜惦念的人影，正款款向她走来。

　　他一袭黑衣，长身而立，如同被夜幕包裹着的恶魔，在绮丽夺目的红色血光中，绽放出丰盈盛大的黑色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