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窈》以寄

8、八

　　一整夜好眠，乔窈醒时，唇边还挂着笑。

　　她揉了揉眼睛爬起来，下意识抬头去床上寻人。

　　一抹月白色衣摆从床边坠下，再往上循，林瑾思早已醒来了，正倚坐在床边看书。

　　听到动静，他转头问：“醒了？”

　　“嗯……”乔窈才醒，脑子还不太清明，声音也有些哑。

　　林瑾思轻轻一甩手，合上书放在一侧，动作轻快流利的下了床，绕路来到桌前，拿起杯盏倒了杯水，挪到桌边靠近乔窈的位置。

　　“今日日头瞧着红艳，应是很暖和，等你起来，我们出去走走。”他说。

　　“嗯……”

　　乔窈又迷迷糊糊应了句，林瑾思做完这一切，已来到门前，迅速开门走出去，又合上了门。

　　屋内便只剩下她一人。

　　乔窈揉了揉眼睛，爬起来坐直身子，稍稍清醒了下。

　　那杯水放的很近，她无需站起来，只要抬手便能够到。

　　喝了口水，嗓子舒服多了，也更加清醒了。

　　两刻之后，乔窈收拾齐整，又将被褥卷起来塞进柜子里，才出了门。

　　楼下，林瑾思和林安已在大堂内坐下，面前上了壶清茶与几个小菜，但谁也没动筷子。

　　乔窈看到，意识到他们可能是在等她，连忙快步从楼上跑着下去，来到桌前。

　　桌上摆的都是凉菜，看到她，林安起身去招呼小二要了三碗热粥。

　　他们果然是在等她。

　　“抱歉抱歉，我来迟了。”乔窈迅速坐好，说。

　　也不知他们已等了多久。

　　“不迟，菜才端上来。”林瑾思说。

　　乔窈心中一暖，道了句谢。

　　吃过热粥，三人又去了街上。

　　林瑾思竟真的言出必行，带着她先去绸布庄选了两匹料子。

　　一匹浅青色，和她现在这身颜色相近，她没什么特别的偏好，林瑾思之前挑的这件，虽然布料一般，但颜色很好看，所以瞧见相似的颜色，乔窈便立刻指了那匹。

　　瑾哥哥也是喜欢这颜色吧？她心里暗暗欢喜地想着。

　　另一匹月白色，是林瑾思所选。他说，见她总喜欢淡雅，这颜色正好衬她。乔窈瞧着，那颜色也很是好看。而且，她记得林瑾思的中衣，便是这个颜色。

　　来都来了，林瑾思也顺便为自己随意挑了两匹料子，一起量了尺寸，三人便继续去别处逛了。

　　在街上又走了几步，竟是赶巧，碰到了蔡大人。

　　蔡大人坐在马车里，偏巧路过他们身边时，掀帘朝外看了一眼，于是对视，蔡大人立刻命人停车，下来朝三人打着招呼。

　　“王爷。”

　　见到人，乔窈的表情凝了下，不太愉悦地想着，怎么遇到他了？

　　是印象极差的人，他没和她打招呼，没有搭理的意思，她也直接安静站在林瑾思身边，冷淡看着人。

　　林瑾思看到他，眼瞳微微动了动，似是意外。

　　“蔡大人也趁着日头暖，出来闲游？”他说。

　　这表情自然是装的，驿馆外有他们的人密切监视着，所以，他会出现在这里，毫不令人意外。

　　“下官来城中视察民情。”蔡大人回答说。

　　林瑾思瞥了一眼那辆马车，又看了看几乎全程没瞧过别处，眼睛似是只长在他们三人身上的蔡大人，浅淡笑了，“蔡大人真是心系百姓。”

　　“王爷谬赞，下官不敢当。”蔡大人干笑了声，又转了话题问，“不知王爷这是要去何处？”

　　“正打算去城外梅山。”林瑾思答说。

　　乔窈不禁瞥了眼林瑾思，这一路上，只听他说去城里随处逛逛，没说过要出城的事。

　　但仔细看着，他们这一路，的确是朝着出城的方向去的，想来，瑾哥哥早是已有决定，并非只是单纯闲逛，只不过她没问过，所以没说就是了。

　　不过乔窈对这些也无所谓，于她而言，无论去什么地方，能和瑾哥哥一起就最好了。

　　蔡大人听闻，神色却是一惊，慌张道：“王爷，您，您怎么突然想着要去梅山了？”

　　“怎么？此处去不得？”林瑾思问。

　　“这，倒也不能说是去不得，只是，王爷有所不知，那梅山，近些时日正在闹山匪，您若要去，怕是会遇到危险。”蔡大人面露难色。

　　“区区山匪，您一个知州不说清剿，竟还如此害怕？那梅山周围的百姓岂不遭殃，要日日埋怨朝廷了？”林安先听不下去了，冷声质问道。

　　“这，林侍卫，您有所不知，那山匪凶悍异常，却行事隐秘，下官派人清剿过几次，皆是无疾而终，下官也是没有办法。”蔡大人愁眉苦脸道。

　　“那依蔡大人所言，便任由这山匪无法无天，难以管治了？”林安又道。

　　“下官没这个意思！不瞒王爷，下官已将此事奏请朝廷，想来不日朝廷便会派出力将前来平乱。只是近些时日，这梅山上属实不太安全。”蔡大人连忙表态，又劝说一句道。

　　林瑾思听着，略有些失落垂眸，“听闻梅山上的梅花此季盛开，最是好看，本想着与窈窈同去看看。”

　　他又抬头，望着蔡大人问：“蔡大人从前可去过梅山？此时梅山上该是什么景了？”

　　“呃，的确如王爷所说，凌冬的寒梅已盛开了。”蔡大人回复。

　　“是吗？真是可惜。”林瑾思轻轻叹了口气。

　　瑾哥哥果然是有目的地，而这目的地，还是想着与她同去。见他如此难过，乔窈心中一时有些心疼。

　　林安看着也像是心疼自家王爷，气不过又冷声说：“王爷难得兴致，蔡大人就算暂且平不了匪，难道还能让几个山匪挡了王爷的路不成？您这整个宁州的侍卫难道都是吃干饭的？”

　　乔窈听着，也鼓起勇气，跟着话说：“几个山匪，又不会专挑一处山头待，万一我们此去运气好，遇不到山匪呢。能让瑾哥哥上心的景，一定十分好看，瑾哥哥，我很好奇！我也很想去看看！”

　　她不是个爱任性着逼迫别人，强人所难的人，但此时，真就这么畏缩不前，总觉得于林瑾思在宁州官员眼里的形象不太好，会让他们觉得他太柔弱了，几个山匪就能吓到他。

　　可林瑾思性子那么温柔，她怕他被蔡大人三言两语说动了，不愿让蔡大人为难，于是连忙缠着林瑾思的胳膊，眨着眼睛，满心期待的软声请求着。

　　林瑾思自然是说什么都要去的，无论蔡大人与乔窈是否如此说。

　　原因与乔窈分析的一般，当然，还有另外的原因。

　　他必须要去梅山，这也是他此行宁州的原因。

　　林安态度如此强势，也是在为他掩护。

　　可林瑾思不想太露锋芒，太过强势。于是一开始，他也的确是想着用乔窈当借口，言语上都在将缘由往她身上引，但话不能说得太明确，容易暴露意图被乔窈察觉，故此他还在寻着更好的借口。

　　只是他没想到，乔窈竟也会如此帮他，只是两三句话，便立刻给了他难以拒绝的借口，倒省了他不少功夫。

　　他揉了揉乔窈的脑袋，宠溺笑着：“好，全听窈窈的。”

　　然后，转身对蔡大人吩咐道：“蔡大人，不过几个山匪，本王多带些人去不就是了？只是我们来时的马车太招摇，还请蔡大人替我们另备车马进山，再派一队侍卫跟着，如此，便无需忧虑了。”

　　美人在侧，王爷定是不可能在美人面前失了面子，事已至此，他若再说劝阻便显得极没有眼色了，蔡大人只好应声，“是，下官这就去准备。”

　　蔡大人说完，立刻背过他们去吩咐人了。

　　林瑾思看向乔窈，想要分析她方才的用意。

　　乔窈也扬起头看向他，一双眼里尽是期待与欢喜。

　　她想着，瑾哥哥定也是要面子的！她这心思绝不能让瑾哥哥猜了去，一定要做出一副茫然不知，但又被好奇心驱使着很想去的样子来。

　　她只默默帮他就好了。

　　于是，乔窈握着拳，轻轻捏着林瑾思的衣角，再度撒着娇：“谢谢瑾哥哥！嘿嘿，闷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和瑾哥哥一起出去玩了！瑾哥哥最好了！”

　　林瑾思眼眸沉了下。

　　这小姑娘果然是怀有自己的心思，不太好猜，但大抵不是坏事，不会妨碍到他的计划，或许可以忽略。

　　他再看向她，已是扬唇温柔笑着，眼里尽是无奈。

　　·

　　两辆马车，分别载着林瑾思和乔窈，还有蔡大人，从宁州城出发，一队侍从随行开路，很是浩荡。

　　马车在梅山的山路尽头停下，再往前便是树林，不好进去，众人先下了马车，决定步行。

　　正是午时，日头很盛，山里向阳的一面便也没那么冷，虽然比起宁州城，温度降了许多，能感觉到凉意，但乔窈这一身也完全扛得住，大约是因为身子好了些，已能抗冻了。

　　山间空气清新，入山后不久，乔窈便真闻到了一阵幽香，虽还未见到花的影子，但这馥郁的梅花香足以令人遐想。

　　“王爷，这山上有一大片野梅林，此时正是花期，再往前走个几百步就到了。”蔡大人介绍说。

　　乔窈听着欢喜，满是期待的踮脚张望着，但只能看到树林，还瞧不到梅花的影子。

　　林瑾思握着她的手，笑着劝了句：“别急，就在前面了。”

　　“唔……”乔窈收了视线，凑近了挽住他的胳膊。

　　几人正打算动身前行，安静的林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是人声！还是名女子！

　　众人视线相对，最终全望向林瑾思。

　　“去看看。”林瑾思蹙眉吩咐。

　　蔡大人先带着部分侍卫迅速赶过去。

　　结合蔡大人先前所说，这女子十有八九是遇到了山匪，危在旦夕！

　　乔窈虽然好奇野梅林，却也知轻重紧急。

　　“瑾哥哥，听着那姑娘的情况似乎危急，我们也去看看吧？”

　　林瑾思点头，余下侍卫护送着林瑾思和乔窈也向人声传来的方向走过去。

　　密林之中，女子只孤身一人，满身是血，惊恐地缩在树根处盯着来人。

　　先前还有几名山匪，看到蔡大人带着大批侍卫赶来，便放弃追那女子，先逃了。

　　乔窈环视一圈，一行人之中只她也是女子，比起其余人，应是好安抚这女子一些，能让女子不那么惶恐。

　　于是，她紧了紧拳，给自己鼓了鼓勇气，放开林瑾思的手，缓步朝那女子靠近，扬起笑容，语气尽量温柔和善说：“姑娘，你，你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

　　那女子的视线被她吸引了过来，她这话似乎有效，她看见，女子望过来时，眼睛里竟一瞬亮起了光。

　　乔窈又继续温柔安抚着说：“坏人已经全部被赶跑了，你不用再害怕了！”

　　可话才说完，那女子猛然起身，拼命跑过来。

　　乔窈下意识惊慌，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

　　可那女子却不是冲着她。

　　女子与她擦肩而过，竟直直奔向林瑾思，像是找到了唯一安全的避风港，女子积压的情绪也一瞬间全得到释放，她扑到林瑾思怀里紧紧抱住他，不受控制地大声哭了起来。

　　“七哥！七哥！救我！”女子颤抖着抓着林瑾思，哭着低声哀求着。

　　乔窈被女子撞到，稍稍退了一步才站稳，回头看过去，便瞧见这么一幕。

　　像是气息无法流畅呼吸运转，胸口，忽然堵的难受。

　　极小一部分原因是因那女子无视她，热情被浇熄，但这不至于太难过，毕竟她与那女子的确不熟，不能指望几句话人家便信她亲近她。

　　可她，却对瑾哥哥如此……

　　虽说，瑾哥哥的确温柔又好看，天然便给人一种亲近感，可，可才一见面就扑过去抱住……

　　而且，瑾哥哥的手臂，还受了伤，她这一下，也不知会不会碰到伤口……

　　而且，瑾哥哥就这么接受了，任那女子如此，根本没有推开拒绝，甚至还抬手轻轻拍了拍女子的背安抚着。

　　越是看着，越是觉得窒息。

　　她没听到女子说了什么，也没看到，林瑾思望着这女子的神情很是复杂，还有，作为贴身近侍的林安，以及蔡大人，谁都没有阻止这女子扑过来。

　　她的脑袋里全是眼前这画面。

　　是他们抱在一起，暧昧的安抚着。

　　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女子身上，没人在意她，包括林瑾思。

　　乔窈觉得自己的眼睛又不争气的有些湿了，她连忙垂下头别开视线，努力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不让眼泪落下来，而后，一步一步，缓缓朝最边缘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