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秋天》遥冬

3、葡萄树

　　好多人！
　　陈梵走进去，韩彦桐已经大步到桌前，拉开了她外公身旁一张椅子，示意她来坐。
　　一路过去，陈梵听到此起彼伏的一阵善意寒暄。
　　“陈叔，这孩子跟您真像”
　　“这孩子真漂亮，看这腰杆直的”
　　“一看就很文静，皮肤这么白”
　　陈章看着她一路走过来，笑眯眯的让她喊人。
　　陈梵大大方方的跟长辈问好，席上众人说什么话她都能接住。
　　好不容易坐下，转身看到韩彦桐正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平静的冲他点点头，但下一刻，韩彦桐给她新沏了一杯茶。
　　她只好正视他，认真的说了声谢谢。
　　韩彦桐没说话，只是轻抬下巴，示意她喝点水。
　　这么会说，别干着喉咙。
　　陈梵隐隐觉得韩彦桐哪里不太对，但她慢热，对韩彦桐还停在识人的第一个阶段。
　　不沟通，不探究，无感。
　　一顿饭吃的很融洽，陈梵看得出来，韩爷爷一大家人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外公。
　　很久没有被这样充满善意的氛围浸染，陈梵几次都想把头埋进臂弯里，好好地掉几滴眼泪。
　　吃完饭，一行人风风火火的向外走，爷孙俩回程还是韩彦桐负责开车。
　　临出门，韩爷爷送了陈梵一张充值卡，他们家在齐城有十几家连锁烘焙店。
　　“丫头，这卡你拿着，想吃的时候就去买”
　　陈梵没敢应，看到外公点头，才双手接过来。
　　“谢谢韩爷爷”
　　回程路上，陈章一直跟韩彦桐说着话。
　　外公在，陈梵安心的窝在车厢的一角，拿手机刷新闻。
　　“彦桐今年多大了”
　　“等到年底就三十了，陈爷爷”
　　“年轻有为，你跟你爷爷是很像的”
　　陈章走南闯北，经历的人和事数不胜数。
　　今天这顿饭吃到最后，他怎么会看不出来，饭桌上那一大家子人的心思。
　　孩子的人生大事，陈章不是没有想过，但韩家的门槛太高，陈章不想让陈梵婚后太“辛苦”。
　　韩彦桐在陈家门前利落的掉头，车子渐渐远去，融入黑夜之中。
　　爷孙俩回家，把大门锁上，一前一后进了屋。
　　“早点睡吧，明天得去地里干活了”
　　“我明天跟您一块儿去”
　　陈章摆摆手，没接陈梵的话，回房间去了。
　　家里很安静，钟表滴答的声响都能听得很真切。
　　她看着外公的背影，心里一阵空落落的。
　　院子里很安静，秋天真正来临了，陈梵穿上外套，跑到院子的角落里吸烟。
　　指尖猩红的微弱光芒，忽闪忽闪，夜里起了风，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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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几天，爷孙俩起的很早，陈章说不听陈梵，只能让她跟着去葡萄地。
　　每年秋天，葡萄叶子掉光之后，需要人工将枝丫剪掉，只留下一段很短的粗壮主杆。
　　到初冬之前，农户们要将剪完枝的葡萄树全部埋到地下，再将草甸铺到表层，以保证葡萄树可以平安的活过寒冷的冬天。
　　陈梵觉着中秋之后的时间过得很快很快，她一边累的倒头就睡，一边又十分期待明天的到来。
　　葡萄剪完枝之后，她跟外公终于可以松口气。
　　这些天陈梵不敢跟外公说累，她做的这些活算什么，外公做的更多。
　　等终于剪完枝，时间已经来到11月。
　　新的一天，陈梵一早起床，人还没清醒就听到窗外猫咪的一声凄厉喊叫，她吓得一怔，立刻跑到外边去找小妞。
　　外公也在厨房出来，小妞正躺在猫砂盆里舔舐自己雪白的毛发。
　　陈梵担心，收拾好自己，抱着小妞去看医生。
　　她在家附近的站牌上公交，一个半小时之后，就能到城区最好的宠物医院。
　　医生问了一些基本情况，检查都做完之后，又问陈梵是不是换了猫砂的牌子。
　　“是换了，现在用的是在家附近买的”
　　“那就对了，把猫砂换回来就成”
　　陈梵在等医生给小妞开药，她把猫咪抱到怀里，亲昵的蹭蹭它。
　　一楼走廊有些吵，她抱着小妞拐弯，出后门，坐在了大楼右侧的台阶上。
　　一人一猫，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太阳是已经被乌云遮住光辉的太阳。
　　韩彦桐在二楼的窗户边上接了个电话，没说几句，陈梵就抱着猫出现了。
　　女孩儿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挺阔长裙，上身套一件硬壳的白色外套，衣领立着，侧编的麻花辫微微凌乱，扫着她的右肩。
　　“小妞，对不起”
　　陈梵看着情绪不高的小妞，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在它身上。
　　对不起，我没顾好你。
　　陈梵已经很久没哭了。
　　她很惭愧，自己确实疏忽了小妞。
　　“韩彦桐！”
　　陈梵一惊，下意识找人。
　　四周没有其他人，但她不会怀疑自己的听力。
　　擦干眼泪，抱起小妞，陈梵快步回到了医院前厅。
　　公交还没来，天气阴沉沉的。
　　果不其然，陈梵快步退到站台下，看着这阵雨哗啦啦的下起来。
　　她拿出手机，打算查一下公交的到站时间。
　　一阵喇叭声响起，陈梵被震了一下，抬头看到一辆黑色的大车停在自己面前。
　　陈梵左右张望之后，往旁边让了一下。
　　下一刻，一个女孩在她身边跑过，径直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
　　门合上之前，主驾的韩彦桐跟陈梵短暂的对视了一眼。
　　公交也到了，陈梵快步走过去，绕开了他的车。
　　韩彦桐看着半落的副驾玻璃，心里一阵好笑。
　　他不确定前一刻，陈梵跑上公交时，对他点头示意的那一下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走啊，哥”
　　韩彦桐把手边的热牛奶递给妹妹，发动了汽车。
　　“我不想喝，天天都是这些。”
　　“随便你”
　　韩一一把牛奶拧开，认命的往嘴里送。
　　车厢里很安静，今天中午韩家人聚齐，要去新店试菜。
　　韩彦桐今天在附近见个朋友。
　　要走的时候，韩一一来电话，他只能绕回城区，把妹妹接上一起去新店。
　　雨一直下，行人匆匆，雨刷器快速工作，韩一一在他身边叽叽喳喳。
　　韩彦桐神情专注的盯着路况，想起刚刚宠物医院的二楼，他站在高处向下看，女孩儿饱满的头颅，纤长脖颈转动，回眸的那一眼，神情湿漉，疏离卓然。
　　白猫窝在她怀里，女孩儿抱起来，鲜粉湿润的嘴唇轻轻与白猫碰触，一下一下。
　　回忆到这儿，红灯亮起，黑色大车的车窗落下，韩彦桐将左手手臂搭在车窗上，手掌抬起，食指指节摩挲着自己的薄唇，一下一下。
　　胸腔升起一阵焦躁，他假意轻咳，却丝毫未奏效，燥意越演越烈，有燎原之势。
　　韩一一在副驾看到他此刻的样子，直接呆住了。
　　一一自青春期对男女之情萌芽起，从未被外界的异性迷惑过。
　　在她的认知里，哪怕在国外读过书，见过深邃立体的西方面孔无数，但她仍然坚持，韩彦桐，她的大哥，有着最符合人类审美的俊逸五官。
　　当然，她哥的狗脾气另说，这辈子成不了“别人家哥哥”的模样。
　　她一直盯着韩彦桐看，嘴巴停下来，车厢也随之安静了。
　　韩彦桐的思绪被这阵静默给拉了回来，他转身淡淡地看一眼副驾的小病号。
　　“傻了？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韩一一摇摇头，把牛奶扣起来，打算跟她哥好好唠唠。
　　“哥，最近忙不忙？”
　　“忙”
　　“过几天我去医院复查，你陪我去吗？”
　　“嗯”
　　“婶婶最近有没有催你去相亲？”
　　绿灯终于亮了，韩彦桐启动车子，加速往新店开。
　　“闭上嘴”
　　你看，就会这样，不会好好说话，相再多亲也不成功！
　　一一气鼓鼓地在心里声讨她哥。
　　十分钟不到，韩一一在酒店门口下了车，人还没站稳，她哥一脚油门，一一来不及跑远，被迫吃了一嘴灰尘。
　　“韩彦桐！你搞什么？”
　　路虎扬长而去，一一往酒店跑，脑子里就一个想法—告状。
　　“婶婶，大哥都没进门，直接就走了，而且刚刚下车，我都没站稳，车子就开出去了”
　　“这孩子，一点儿不着调！”
　　陈芳仪五十开外，温婉明媚，非常喜欢女孩儿，却只生了韩彦桐一个儿子。
　　一家人早就到齐了，一一妈妈喊女儿坐下吃饭，不要老是告状。
　　韩彦桐从新店开出来，抄近路，沿着公交站牌，一路向北开，果然在城郊最后一个公交站牌看到了陈梵。
　　雨停了，秋风吹拂，长空一片阴郁的云。
　　女孩儿站在寂寥空旷的原野一边，长发飘荡，香烟的灰雾扑入发丝，白猫正窝在她脚边。
　　陈梵望向远方，沉静如水，面容不见愉悦。
　　佳人遗世而独立。
　　韩彦桐把车停在远处，他从前不知道，亦没有如此之体会。
　　何种体会？
　　一个女孩儿出现，致使情潮涌动，攻占每一个秋夜寂寥的梦。
　　远超荷尔蒙，远超激素，她足以操控意志，令人飘然，升华出一段段泛着波光的恍惚水影。
　　韩彦桐此刻拍板，自沉迷陈梵的这一刻起，爱欲情潮匍匐敬仰，自此闭环。
　　原来他不缺少爱人的天赋。
　　陈梵是被公交司机赶下车的。
　　小妞不知道怎么回事，上了车就在太空舱里挣扎着想跑出来。
　　陈梵旁边坐着一名孕妇，看小妞龇牙咧嘴的样子非常害怕。下一瞬，白猫突然一个前扑，吓的她尖叫起来。
　　司机听到动静立刻停了车，陈梵也马上跟孕妇道歉，并起身往后排走。
　　孕妇是接受了道歉的，但司机谨慎，再加上小妞一直挣扎。
　　陈梵无法，只能下车打出租回家。
　　打车软件叫了二十分钟，一辆接单的也没有。
　　这里临近城郊，本来就很少网约车，陈梵的目的地又在下边乡村，接单的司机就更少了。
　　打不到车，陈梵却没有着急，她下了车就把小妞在太空舱放了出来。
　　此刻，小猫安静的窝在她脚边，一动不动地学着主人的样子，看向远处。
　　陈梵有些无奈，小妞乖得不像话，跟刚刚的小霸王完全不一样。
　　一根烟吸完，陈梵拿出手机看眼时间，决定等午饭时间过去再打车。
　　就这样，一人一猫坐在站牌这里，慢悠悠的耗时间。
　　韩彦桐的车停在这里好一会，他接完家里的电话，拿起后座的雨伞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