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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窗外有鬼! ...

  •   三月初的江塘市刚刚告别冬日,雾满清晨,到处弥漫着又湿又凉的春意。

      凌晨的城市灯光苍白,空荡荡的街道笼罩在薄雾蒙蒙之中,有种光怪陆离的艺术感。

      市区三环里的居民楼几乎都熄了灯。深夜理应沉睡。

      林舒啸缩在被窝里,忽然感觉浑身发冷,像是淋了雨,突然出现在一月中旬北风怒号的东北。

      一阵猛烈的发抖,迫使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现在可是春天,难道……是忘了关窗户?不记得了,昨晚太困,直接就睡下了,哪还记得关没关窗?

      天气预报说是要降温来着,在自己农历二十岁生日这天,大风蓝色预警。

      林舒啸把头埋进被子里,可是小凉风似乎能穿透被子缝,嗖嗖地往他骨头里钻。

      他被冻得睡意醒了大半,紧急做好心理建设之后,猛地跳下床,冲向冷冰冰的合拢的窗帘,把窗帘一拉。

      下一步,把窗户合上……嗯?窗户是关着的啊。

      林舒啸感觉有点眼花。

      窗外不再是高楼与道路,而是一团团黑影和唇红齿白的女……鬼。

      他上次见到鬼怪是十六岁的时候,后来小道士帮他作了法,他终于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再也看不到任何鬼怪。

      而今天不只是又能看到鬼,还是看到一大群鬼。

      鬼压鬼鬼叠鬼,二三十个叠叠乐的鬼,黑乎乎白花花,在窗帘打开的刹那,更是阴暗扭曲地趴在窗户上蠕动——像卷草纹的窗花,像在盘蚊香的蛇,似乎还冒出了阴森森的,淡粉色的桃心。

      林舒啸脑子宕机,在谜一样的冷风中站了十几秒,默默合拢窗帘,深吸口气,再次拉开。

      扭曲的鬼影不是幻觉,他们扭得更带劲儿,扭出残影。

      还有一个男鬼被挤得贴在玻璃上,青白的脸有清朝僵尸那味儿了。

      鬼门关怎么开到我家窗口了!

      攥着窗帘的手越发收紧,林舒啸突然一言不发地跳回被窝里。

      刺啦——

      窗帘杆子“咣”地落在地上。裂开的窗帘上,塑料圈哗啦啦地摞在一起。

      众鬼身体一僵,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幸好在屋里的人听不见。

      “道长,生意到了。”

      被窝里的林舒啸用颤巍巍的手指足足敲了一分钟才发出消息,冻得瑟瑟发抖。

      鬼!

      见了十年的鬼差点精神衰弱,好不容易靠小道士做法,消停了不到四年,怎么,成群结队的,组团到我家参观来了?

      别啊,求求你们该去哪去哪吧!我当个普通人就那么难嘛?

      林舒啸十分煎熬地听着前后左右窸窸窣窣的响动,耳朵猛地竖了起来。

      门口隐约传来叮叮咣咣和幽怨的哀嚎。

      “你们这帮鬼,知不知道矜持一点!老老实实排好队,门口等着!”

      还带着稚气的男声懒懒地训斥着,在何其阴冷的深夜,就像是仙音袅袅,让人如听仙乐耳暂明啊!

      “哎!吸我干什么,也不至于这么不挑吧,你们不挑我还挑呢!去,不排队的都各回各家,道爷的剑可不是摆设。”

      咚咚咚。

      林舒啸用被子裹住脑袋,撒丫子冲到门口,连连喘了几口气,这才平复了呼吸。

      门把手轻轻压下,门缝里猛然冲出一股阴气,立刻被生人的阳气化解。

      “哎哟喂,您可真受欢迎!”

      小道士宋放歌穿着恐龙睡衣,拎着挥了十年的破桃木剑,及肩的头发乱糟糟的也没束起,眼角还挂着打哈欠的眼泪。

      他不急着关门,只笑吟吟地看着脑袋顶着小被子的林舒啸。

      “他们居然比我还早到,小林哥,生日快乐啊。”

      林舒啸把帕金森的手藏在背后,稳住声音。

      “谢谢。”

      小道士还有工夫说这!快用你的道法把这些丑窗花赶走啊!

      宋放歌一歪头,反倒是把门开得更大,用桃木剑扒拉进来一只半死不活的女鬼,“来,说说你的诉求?”

      林舒啸瞳孔地震。

      让鬼进我家门,宋放歌你小子故意的吧!

      但这位向来挺胸抬头勇敢的小哥哥绝对不会露怯。他冷着脸,强迫自己用深邃如无底洞的目光盯住缩在鞋柜下的女鬼。

      “呜呜,人家没有恶意啦。”女鬼小声呜咽,“实在是太香了……而且,而且我们很守规矩,没有欺负未成年呢,也没有私闯民宅呀!”

      华夏老传统里,男孩二十岁加冠才算成年,这群鬼没闯进来,也确实算是守规矩,虽然守得很勉强。

      哈喇子,也就是他们身上的鬼气,都已经渗进屋子啦!怪恶心人的。

      宋放歌抬了抬低垂的眼皮,口中念念有词,随即指尖在桃木剑上一拍,向客厅走了两步,舞起桃木剑。

      “桃枝所指,百邪不侵。内有霹雳,外有烁金。天地造化,五炁连根。纯阳护体,佑我道门。”

      隐约金光闪烁,他在客厅沙发那画了个圈儿。

      就像是孙悟空在唐僧身边画的那个圈儿。

      “小林哥,你坐,在圈里就不会有鬼啦!”宋放歌笑吟吟地用剑指向沙发,“回头我把范围扩展一下,你就可以放心宅着啦。”

      林舒啸的喉咙还紧得说不出话,他轻轻点点头,同手同脚地走到圈里,僵硬地陷入沙发。

      卑微如投石入水,神情怨念。

      宋放歌倒像是没察觉似的,弯弯的眼睛眯得几乎让人看不到,那瞳仁上有一圈异于常人的淡金色。

      女鬼连滚带爬地被桃木剑赶到圈前,满脸倒霉的哭相。

      每近一分,林舒啸的身体就往后瑟缩一点点,就差拆了沙发芯钻进去了。

      窗户边的众鬼与门外的鬼迫于小道士的威压,全都失了声,真就矜持地飘在空中,慢吞吞地,一个个地进了屋,乖乖排在女鬼后面。

      仿佛井然有序的庭审现场。

      “你说吧,你怎么回事儿,有什么诉求?”

      女鬼鞠了一躬,怯生生地讲出了事情始末。

      她本是个熬夜猝死的打工人,死后几年一直稀里糊涂,没什么自我意识,但留恋着生前的世界,便在城里游荡。

      而今晚,她忽然闻到一股很香很香的阴气!

      浓郁得像是火锅串串麻辣烫,还是那种地道的牛油红锅,是她生前最最喜欢的,让她垂涎三尺的味道。

      饿了这么久,她不远几公里,饿虎扑食地穿墙冲向了香气的源头。

      随后发现已经有鬼捷足先登。

      “姐妹,我们都是奔着阴气来的,要排队啊!”长发美女鬼拦住她。

      “鬼王说了,不许我们骚扰未成年人,向未成年人要阴气。我已经看上他好久了,就等着这一天,分我点醇香的阴气!可恶,他怎么还不起来做慈善!”一个中年阿姨鬼摸着头顶的大卷儿咂咂嘴。

      窗户上都趴满了,这位女鬼无奈,就绕到了房间门口。

      哪知道还没来得及按门铃,就被小道士一剑扫了出去。

      可她饿啊!她不甘心地又扑了上去,再次被揍了一顿。

      宋放歌耸耸肩,象征性地从林舒啸身边抓了一小团阴气喂给她,“对不起啊,你也真是个倒霉鬼。喂,你们都是突然闻到香……阴气来的吗?”

      林舒啸闷着起床气翻白眼:当我是自助餐呢?

      后头的中年女鬼嘿嘿一乐,“我住得近,就在楼下骨灰坛子里。早就在窗外排上队了!”

      救命,是骨灰房!林舒啸眉头直跳。

      倒霉鬼得了一丝丝阴气,乐得原地打转。

      “好香好香!黄喉!鸭血!折耳根!”

      林舒啸毫无胃口。

      “这阴气也不好一个个发啊。”宋放歌也往沙发上坐下,跟着滑到林舒啸身边,散发着温暖的阳气,“你们有什么建议不?比如……纸扎?”

      女鬼们欢呼雀跃。

      “我们不贪心,我们要小哥哥/小伙子亲手给我做纸扎!”

      手工制作的纸扎会带有制作者的气息,也包括林舒啸身上的奇妙阴气。

      这事儿虽然古怪,但如果能赶走这些鬼,林舒啸倒是愿意得很。

      他微微咧起嘴角,面色阴沉。

      “不后悔?你们拿了我做的纸扎就不许再吵我,也不许冒冷气。”

      一众女鬼疯狂点头。

      “哥哥,我要一匹白马!哥哥就是我的白马王子!”

      宋放歌抓了一把桌上的瓜子,和老师丢粉笔头一样,精准命中那个说话女鬼的脑门。

      “别和活人说这种话。”他懒洋洋地抱怨。

      “好好好,我骑着白马看哥哥,总行了吧!”女鬼捂着脑袋瓜。

      宋放歌叹口气,嗑了一粒瓜子,把壳儿丢进垃圾桶,站起身来,“小林哥,我上去拿点黄纸。”

      “你别……”林舒啸突然哽住,随后咬着牙摇头,“你去吧,我可不怕这些家伙!”

      宋放歌嘴角弯着,“我们小林哥真勇敢!我马上下来。”

      林舒啸没再搭话,单纯是因为生怕泄了一丝丝的“美味”让女鬼们如痴如狂,而不是被吓得说不出话。

      屋里只有一个活人,外加三四十只阴物。

      林舒啸恶狠狠地扫视着鬼们。

      “哥哥好帅,生气的时候也好帅!嘿嘿……”

      “嗯,不止香,阴气浓郁,还有一副好皮囊,像不像那个大明星?”

      “这脸真好看,还是个大长腿!”

      “我要是活着的时候碰到他一定不能错过!我要追他!”

      林舒啸往沙发坑里又缩了缩。

      真是的,都死了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热情!吓die活人了!

      好在宋放歌很快就回来了,把恐龙睡衣换成了道袍,头发也扎了个揪揪,拎着一口袋黄纸、竹签、剪刀、打火机、香烛等材料和工具,以及一个可以用来点火的不锈钢盆。

      “哎,要什么不好……非要纸扎……”宋放歌喃喃自语,仍旧眯着眼笑,在盆里点燃一枝香烛。

      温暖的光照亮客厅。

      女鬼们还不知道即将迎来什么,兀自眉开眼笑。

      林舒啸摸出张黄纸,在手里攒吧攒吧,将四个角往下折,找了一边儿捏了半天。

      “没有白马,黄马吧。”

      这纸扎长得极其平面,凹凸不平的部分像是老人家脸上的皱纹。

      黄纸沾了火,立刻晃起明黄色的火焰。

      一只黄白参半的四不像在地上艰难蠕动,腿都打不了弯,像陆地上无法动弹的水黾。

      女鬼愣住。这,这是我的白马么?虽然带着鬼们都无比热爱的精纯阴气,但要是骑在上面……这玩意儿会变成飞毯吗?

      她还想争取几句,被后头的鬼挤了下去。

      “该我啦!我要大别墅,大浩斯!”

      林舒啸冷哼一声,拿了一支竹签,对着黄纸比比划划,看起来十分认真。

      良久,他掐着黄纸,勉强折出两条对角线,用竹签一扎。

      一根牙签顶了一片软趴趴的白萝卜似的。

      “这是帐篷吗?”女鬼呆滞地看着燃烧中逐渐成型的器物。

      “我自己都没有大别墅,你就凑合住吧。”林舒啸冷漠地摸了下一张纸,“还有谁?”

      有些鬼看到这样的“纸扎”有点退缩,但也有鬼想努力一下。

      “那,元宝总可以吧!”

      她得到了一个金色纸团——金疙瘩,狗头金。

      “呜呜,好丑的元宝!”

      “拿了纸扎就别吵我!”林舒啸半点儿不客气。

      一众女鬼默默退后些许,还有个不信邪的,小声说道:“我要一个纸扎哥哥……”

      林舒啸拿起剪刀,可算是稍微认真点剪了个小人的纸片,仿佛薄薄的姜饼人,胳膊还差点折了。

      女鬼的眼里流出来可怖的黑红色。

      “算啦,小林哥,你亲手烧些黄纸,让她们自己分吧。”宋放歌终于有点看不下去,给了个台阶下。

      林舒啸捂着眼睛,把黄纸丢到香烛上。

      妈耶,都流血泪了,这位怎么比孟姜女还冤?

      烧过纸后,各位女鬼倒也守信,没有再多纠缠,吸着甜美的阴气忙不迭地跑了。

      宋放歌苦笑,“这也太敷衍了……”

      林舒啸往沙发里躺去,“那有什么办法,这么多年你也见过,我从幼儿园就做得这德行,手工鬼见愁!”

      宋放歌陪笑,“是是是,你很努力了。喂,那边的……咦,是个男鬼?”

      角落里还真蹲着一个黑不溜秋的家伙,身上还湿哒哒的,衬衫和西装裤黏在他的身上。

      林舒啸顿时神情紧张,冷声质问:“你也是看上我了?”

      男鬼摸摸被挤得青白的脸,急忙说道:“不不不,我不要纸扎……我只想问问,你们……能帮帮我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窗外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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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完结啦!带带好几本完结旧文和预收。戳专栏即可收获挖坑会填的植树爱好者一名。 明年开《山高水远行无疆》,互攻《文明观鸟人人有责》。 *下半年掉落小短文《七日失忆》《你这卦不灵》。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