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逃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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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冷漠的猎人，也会偶尔怜悯可悲的猎物，这是种高高在上的自我满足。
我看见一颗硕大的圆石砸在居民区，它远在希甘西纳区的最边上。
人们四散逃亡，我知道他们一定在哀嚎，但我只能嗅着细密如网的血腥气，和弟弟躲藏在房屋的角落。
弟弟那张白净的脸上都是黑灰，我伸手抹去，拍着他颤抖的脊背。
还在不停落石，不能出去，我们住的地方离墙壁不远，只要再等一会儿，一定可以安全到达墙内。
弟弟扯了扯我的袖子，低头，他的嘴一张一合，我辨别着他的口型。
“外面好像没有声音了。”
我望着外面，确实暂时平静了下来。
今天本该是个好天气，阳光有些晃眼。
从窗边站起来，窗户上的玻璃却晃动起来，尘土跌落，地面震动着，餐桌上的杯子滚落在地，摔成碎片。
极度的恐惧瞬间攥住了我的心脏，我竭力呼吸着，紧紧握着弟弟的手。
怎么这么快！
在我20年独自生活的印象以来，希甘西纳区绝对不算小，巨人竟然这么快就到达边缘了！
不能坐以待毙，在这些年来对巨人的浅薄了解中，哪怕我们藏在地下，它们也会将人挖出来吃掉。
我见过它们，也知道那是多么恐怖的力量。
将弟弟从地上扯起来。
“威尔，走，去玛利亚之墙。”
我小时候还是可以听见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世界忽然就安静下来，我成了一个没有耳朵的玻璃瓶，好在，勉强可以说话。
当然，这得益于我那位话痨的邻居，一个茶馆老板，从不顾及我根本听不见，他现在还仰躺在我家门口，被石块压着，我无法移动那个将他压成两半的石头。
我们往屋外走去，绕过他时，发现他的包裹在身侧掉着，我迟疑片刻，将包裹捡起挂在身上。
拆开稍微翻了翻，除了贵重物品，竟然还有筒画卷。
因为母亲会画画，我有时候想她了，就会简单描绘些肖像，斯图尔特也是硬拉着我为他的茶馆画了不少风景图。
扯过桌布，盖在他的脸上。
“晚安，斯图尔特。”
迈出屋子，我拉着弟弟沿着墙角狂奔，墙壁不远，往日里的路途却仿佛突然拉长了千万倍。
万一，万一他们连玛丽亚之墙都攻破了呢？
深呼出一口气，将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子里抛出。
终于，城墙近在眼前。
我的胳膊突然被拽了一下，我匆忙回头，威尔脸色煞白，手颤抖地指着斜上方，顺着看去，一只庞然大物已经锁定了我们。
尖叫卡在喉咙，近在咫尺的城墙，我拽着威尔冲入狭窄的巷道，说是巷道，其实是两栋楼房中间留下的缝隙，只能一人通行。
让威尔走在前面，我此刻只能祈求那巨人已经离开。
这条路不太好走，我们进展略有缓慢。
恶臭的气味忽然飘入鼻子，除了耳朵，我其他的感官都非常敏感，抬头向上看去，一只眼睛从房檐中露出，它随着我们的动作缓慢移动着。
石头碎屑开始掉落，它竟然试图将楼房掀翻，事实上，它可以做到。
这两栋楼房有五层，它至少有15米高！
终于从楼层中挤出，引入眼帘的是无数失魂落魄的群众，我转身，却发现那个巨人因为角度被房屋挡住了。
驻扎兵团的人在快速转移群众，没有发现身后正在逼近的巨人。
“巨人！巨人！15米高！”
我大声叫喊着，他们听见了，转身正准备迎战。
我应该听不见啊，可那双脚踏向地面，两朵玫瑰被压进泥土，怎么震耳欲聋。
那位好像是迈尔斯先生，他来我这里买过最好的茶叶，说是要送给妻子。
人们更加惊慌，疯了一般往墙内钻。
“威尔！”
人群太过拥挤，不过瞬间，不小心松了手的孩子不过瞬间就被挤出人群。
我没有思考，逆着人流奋力走回地狱。
幸好，幸好他没事，我抱住他。
“姐姐，姐姐快走。”
他惊慌失措，推着我再次往城墙内走去，可像是开玩笑般，那道城门竟然慢慢升起，将两处隔绝。
剩下的人一定在叫喊吧，因为他们跪在地上，或者抱头仰天，或者拍打城门，但这都没有用。
硕大的手像我们伸来，我将弟弟推到身后。
我是我这些年来唯一的信念了，威尔，我希望你活着。
闭上眼睛，似乎这样世界就平和下来。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我有些疑惑地睁开眼，却见一个全身覆盖铠甲的巨人将这两米高的巨人踹开。
毫无疑问，它挡住了去路。
巨人动作带来的风将我掀倒，我依旧抬手护着弟弟，尽管我的保护渺小至极。
那名浑身铠甲的巨人半蹲下身，似乎在蓄力。
他遮蔽住了阳光，我抬头，竟然对上了他的眼睛。
他看见我了。
我站起来，张开双臂，依旧护着我唯一的家人。
可他却没有任何举动，甚至，他的眼中还有一丝，怜悯。
但我知道，再冷漠的猎人，也会偶尔怜悯可悲的猎物，这是种高高在上的自我满足。
他冲向了城门，那么厚的城墙，竟然就这么碎裂。
弟弟拉着我的手往墙内跑去。
往墙内走，总是安全些，所有人都这么想。
我们赶上了最后一只船。
旁边那只船上，一个比威尔小些的男孩儿走到边上。
我看见那张稚嫩的脸布满仇恨，眼里乘了绿色的火，与周围的萎靡不振格格不入。
他的嘴角因为愤怒向两边扯开。
“将巨人，一个不留的驱逐出去。”
他死死盯着岸上的巨人，包括那个没有杀掉我的铠甲巨人。
艾伦·耶格尔。
耶格尔医生唯一的儿子，他身旁没有父母。
忽然想起什么，“艾伦。”我忽然开口叫他。
艾伦的脑子被仇恨占领，并没有听见。
我捡起脚边的碎石屑砸了过去，我用得劲很小，但足够他看见我了。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我，生硬地问我：“干什么。”
我拿下包裹翻找着，抽出那筒画卷查看。
我印象中每一篇画，都能在这里找到，呼吸一滞，画筒占领了不少空间，他甚至没带多少自己的东西，我继续翻找着，还好，确实在这里面。
那天艾伦7岁生日，一家人在斯图尔特的茶馆吃难得的甜品。
我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思绪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夏天，于是我走到耶格尔医生面前。
“我，给你们画张画吧。”
只是后来耽搁了一段时间，索性放在茶馆，斯图尔特也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怎么，一直没有给他们。
抽出那张用铅笔尽力描绘得详细些的画卷，不过小臂长，巴掌宽
艾伦愣了愣，随即将画卷小心的接过。
一家人坐在桌前，他笑得肆意，父亲端着茶杯，母亲更是遮不住的笑意，手搭在他肩膀上。
我看见他的肩膀剧烈起伏着，缓缓跪爬在船上，身边的朋友不断安抚他。
还好，他还不算孤单。
我转身望向威尔，却发现他低着头，手指互相搅弄着。
生气了？
哎，青春期的男孩儿。
我们来到罗塞之墙，不过一日，我们失去三分之一的土地。
粮食紧缺，每个人只能分到一块面包以维持生计，我用自己的积蓄和那些士兵交易，多换来了两块面包。
斯图尔特那份，如果有机会，还是开个茶馆吧。
威尔也不知怎么了，还是在生闷气，我和他说话也不理。
那三个小孩蹲在路边，我看见艾伦仍看着画卷出神，旁边的朋友将面包递到嘴边也不吃。
其它两个小朋友看见了我，脸上仅有一丝求助之意。
好吧，我对弟弟还是有点办法的。
走到他面前，将画卷一把抽出，毫不在意是否会扯坏的样子，艾伦不出意外瞬间暴起，将我狠狠贯在柱子上，眼中隐含愤怒。
他咬牙切齿，“还给我。”
“还给我。”
我们同时出声，他明显愣住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只是依旧将我抵在墙上，我们身高差不多，正好四目相对。
可惜那双漂亮眼睛此刻只剩怒火。
“这是我的画，你凭什么拿走，我只是借你看看，现在该还给我了。”
到底还是小孩，我如此合理的说法，他只是支支吾吾的无法反驳。
艾伦被突然撞开，威尔压住他，一拳拳毫不留情地打在他脸上。
“威尔！”
还没等我拉架，那个黑发女孩儿一把就将威尔提起，推出去老远，还有些歉意的看了我一眼。
我诧异地看着那个女孩儿，威尔从小身手就好，虽然现在才12岁，但还从没有同龄人打得过他。
我拉住威尔的手，向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艾伦不顾脸上的疼痛，死盯着我手中的画，眼睁睁看着我将其收进衣襟。
“不吃不喝就能让你的父母回来吗？艾伦，你不是要把巨人一个不剩的驱逐出去吗？怎么驱逐，饿着肚子哭天喊地？”
我走到他面前，受听力影响，我说话的音调有些奇怪，倒是让他开始认真听了。
“艾伦，我受过耶格尔医生的救治才能活到现在，所以，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我将手放在心口，画卷在内衬的包里，在我掌下。
“我会还你，等你真正想要活着的时候。”
他依旧看着我，脸上的恨意渐渐退却，眼泪慢慢挂在睫毛上，旁边的女孩儿将面包再次抵在嘴边。
她表情坚定：“艾伦，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感觉威尔用力握住了我的手，不会让你死的，我这么天真地相信着。
在希甘西纳区，我是个茶叶商，有些积蓄，花了不少钱和兵团的人打好关系，我和弟弟可以离开这里，往城区走。
846年，不少人派去参加战争，人口再度锐减，我本想带着那三个小孩一起走，但是他们有自己想要的去处——调查兵团。
艾伦要去，那两位肯定会和他一起去。
对于调查兵团，我只记得那交叠的羽翼每一次都振翅而出，瑟缩而归。
我还是将画还给了艾伦，有了目标，他会好好活着。
只记得小孩儿红着脸给我说：“谢谢，对不起。”
怪可爱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逃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