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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强挽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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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咏晴像是赶了很长时间的路,她很累,呼吸艰难,眼前是浓得化不开的迷雾,任她怎么挥动双手,也很难驱赶。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看不清前面的路,她只能像个无头苍蝇,到处乱跑乱撞。
忽然,不远处隐约有什么人,杨咏晴慌忙跑过去,见一人背对她而坐,“你好,请问……这是哪里?”
无应答。
杨咏晴只得绕一圈,想转到那人面前,再问一次。
哪知出现在面前的赫然是一张纸糊的脸,两个黑洞般的眼睛,正往外汩汩地流着血泪。
吓得她当即惊叫出声。
“妮儿,妮儿,咋了?醒醒,快醒醒……”
在母亲频频的呼喊下,深陷噩梦中的杨咏晴终于悠悠转醒,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茅草小屋里。
母亲坐在床边,不停撩起围裙一角拭泪,父亲蹲靠在门边,愁眉深锁,手中旱烟“吧嗒吧嗒”抽地很响。
屋角亮着一盏煤油灯,灯火活泼地左右摇曳。
记忆渐渐涌回来,杨咏晴突然想到昏迷前曾大口吐血,忙挣扎着起身,手放肚子上,她不知道肚里的孩子还在不在。
“妮儿,你刚醒,别乱动,别乱动。小心……”
“妈,我……”
刚开口,杨咏晴立刻感到嗓子像被刀割一样,肿痛嘶哑,“妈,孩,孩子……”
“我知道,你放心,孩子好好的,还在,没事儿。”
杨母看着一脸惊恐,满眼泪水,无比憔悴的女儿,心都要碎了。
“那就好,那就好……”
杨咏晴胡乱茫然地点点头,闭上眼睛,头重新靠在枕头上。
“作孽啊,作孽……他怎么,怎么狠得下心,撇下你娘俩?”
杨母反复呢喃,不停摇头。
从当时代锦和人的争辩中,杨咏晴已约略知道代佳炜因何想不开。
她也想问一问,他怎么狠得下心,怎么狠得下心?
“妈,对不起,害你和爸担心了。我……不孝。”
闻言,杨母哭得更厉害,她忽然搂住女儿肩膀,呜咽不停,“孩子,别这样说,你一定要好好地,未来的路还很长,你可千万……千万要想开。”
“我……”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声凄厉尖叫,“小晴,晴妹啊……”
来人正是代锦。
她哭着就要扑倒在杨咏晴床前,被杨母及时起身阻拦,杨母眼睛通红,双手止不住颤抖,怒声质问:“你……你还来干什么?!”
“妈,还跟她费什么话?!”
大哥杨德胜忽然冲出来,手指代锦,怒吼道:“你,快滚!离开我家!你弟好血性,说喝药就喝药,人说没就没了。看看把我妹祸害成啥样了?你咋还有脸来?滚,快滚!”
代锦双手举起,一个劲儿抖动,她有种满心委屈却无处申辩的无力感,但这个时候她顾不上自己的情绪,拼命向众人解释:“不是,你听我说,还有晴妹,杨叔,杨婶儿,你们都听我说,我弟是被人害的呀!都是那个谢萍,是她勾引我弟,大炜上了她的当,才做了糊涂事儿啊!”
“哼,你可真会狡辩!一个巴掌拍不响,平白无故的,人家一个快结婚的人,还能去勾引你弟?你咋不说是你弟跟她旧情难了,黏黏糊糊,纠缠一起,看人家快结婚了,你弟受不了刺激才去寻短见。”
二哥杨德辉据理力争,也同样没给代锦好脸色。
“我……哎呀,是真的啊!真的是谢萍那个贱女人勾引我弟……”
“行了行了,”杨德胜摆摆手,很不耐烦地说道:“都现在这个时候了,人也没了,说啥也没用了。我们家跟你家再没有任何一丁点儿关系,你赶紧滚吧,别再来了。”
“就是。你好好看看我妹,半年前还好好一个姑娘,现在硬生生被你弟祸害地躺在床上起不了身。我们不追究你家的责任,你就烧高香吧。”
杨德辉瞪了代锦一眼,继续说道:“现在竟然还有脸来?哼,我大哥说得没错,你快走吧,我们家跟你再没有任何关系,可别再来了。”
“不,不能这样说。小晴,”代锦没有同杨家兄弟俩争辩,而是转头看向杨咏晴,“晴妹,大姐想跟你聊一聊,你肚里的孩子……”
“孩子?什么孩子?难不成你还想让我闺女把那孩子生下来?”
一直沉默寡言的杨父“噌”一下站起身,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怒气冲冲,“我姑娘才多大,难道你要眼睁睁看她一辈子都毁在你弟手里?她娘,”
杨父转头看向老伴,“等姑娘身体好点,你带她去医院,这个孩子不能留,绝不能留!”
“啊,不,不要……”
代锦又慌又急,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杨母撩起围裙狠狠地擦抹了一下眼泪,抽噎道:“妮儿,你爹说得没错,不怪我们心狠,是没办法的选择。你不能一辈子耗死在孩子身上,你才多大?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她坐在床边,紧紧握住女儿的手,“我们是真后悔,答应了这门婚事,害得你现在……现在这个样子,但我们不能再错下去,这次你一定要听爹娘的话,这个孩子不能留,绝不能留。”
杨咏晴背靠在墙壁,仰面朝上,眼泪顺着紧闭的眼睛一个劲儿往下流。
屋里气氛沉重压抑,所有人都在等杨咏晴开口。
这时,杨德胜、杨德辉再次出言撵代锦走,见她执意纠缠,不肯离去,兄弟俩便过来一人架一只胳膊,要把她赶出门外。
代锦拼命挣扎,左躲右闪,扭头呼喊:“晴妹,晴妹,别赶我走,我们聊一聊,聊一聊……”
杨父杨母在身旁一个劲儿劝说女儿千万要狠下心,为了自己的将来,万不可留下肚中遗腹子。
大家吵吵嚷嚷,闹成一团。
“爸,妈,大哥,二哥……”
一直靠坐在床头,紧闭双眼,久未发声的杨咏晴,突然开口。
所有人都停下来,齐刷刷看向她。
“我知道你们为我好,放心,我心里都有数……”
“听见了没?我妹不是个傻瓜,你快走吧,别再来了,下次再敢上门,小心打断你的腿。”
杨德胜挥动拳头,满脸怒意地冲代锦嚷嚷。
“就是,大哥说得没错,我家不欢迎你,我们两家再没任何关系。走,赶紧走!”
杨德辉说着也要再次动手赶人。
“啊,不,晴妹,我真的有话跟你说,你好歹听我说几句……”
代锦仍不死心,为了弟弟的血脉延续,她说什么也要拼力挽留。
“你们先出去吧。”
杨咏晴看着众人,静静地说。
“听到没,快走……”
“爸,妈,大哥,二哥,你们先出去,我跟她说几句话。”
杨德胜没想到妹妹竟是让自家人出去,当即恼羞成怒,“我看你是昏头了,被害得这么惨还不够吗?跟她还有什么话可说?”
他脾气暴躁,嘴里骂骂咧咧。
这时嫂子过来,拎起丈夫耳朵,嘴里指桑骂槐:“人家现在能挣钱,有主见,轮得着你一个大哥多管闲事儿嘛,快跟我进屋!”
“妮儿,你咋还……”
杨母刚张口,杨咏晴立即说:“妈,我知道自己做什么,你放心,我错了一次,不会再错了。你跟我爸还有二哥,你们先出去,我跟她说几句话。”
杨德辉看着妹妹,满脸恨铁不成钢,抬脚将一个板凳踹到,怒气冲冲夺门而去。
杨父杨母则是满心担忧,但他们最终还是选择尊重女儿的意愿,随即也离去了。
人都走后,屋里只剩下杨咏晴和代锦。
杨咏晴打量着昏暗灯光里的代锦,只见她头发乱蓬蓬的像秋风中的干草;身上衣服泥污渍肮脏,已辨不出最初的颜色;手里拄着一根拐杖,脚有些跛,看来腿伤还没好利索。
这哪还是曾经那个身形妖娆,风情万种的妇人?!!
现在的她分明更像是一个老妪。
代锦扔掉拐杖,小心坐在杨咏晴床边,“晴妹,大炜这事儿,完全是谢萍那个贱女人惹出来的。你放心,我已经替你报仇了。”
紧接着,代锦看向前方,眼冒火星,咬牙切齿地继续说:“她家里但凡像样点的东西全都被我砸得稀巴烂,啥电视、冰柜、桌椅板凳……一个都没放过。那个贱女人连同她家祖宗十八代都被我骂个遍,她们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还有我要那个贱女人给大炜守……守灵……”
说到这里,代锦明显撑不住,一声哽咽,她胡乱擦抹一把眼泪鼻涕,“我断不会,断不会轻饶了她们。本来我是想,想让那个贱女人给大炜偿命,可……可我家是外来户……本村人的心又都偏向她家,我,我没办法,没办法……”
“哎,大炜,他……他可怜啊!才几岁就没了亲娘,后来又被我爹新娶的女人虐待……再后来我把他接过来……可我家里条件不好,他也过得不好……可是,他后来遇到了你,”
代锦转身紧紧握住杨咏晴的手,神情激动道:“你是多好一个姑娘啊,人品好,相貌出众,是多好一个媳妇啊!你们能结婚,大姐是打心眼里高兴啊!可,可,可大炜他……傻啊!真傻!”
她频频摇头,已然干涸的眼角再次淌下泪水,“放着好好的妻子孩子不要,干嘛想不开,想不开啊?!”
代锦捂嘴呜呜痛哭,身子不停晃动、颤抖,这几天来她完全是凭着一口气撑到现在,情绪积压已久,终于在这一刻,在弟媳杨咏晴面前,她才真正地释放。
她们一个失去同胞亲弟弟,一个失去挚爱的丈夫,天底下再没有比她们能感知彼此悲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