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仙君旧相识》眉如黛

14、第 14 章

　　微生阕听得眉梢一扬，心念电转之间，已猜出自己的“五灵根”资质非比寻常。
　　他做凡人时，翻些旁门杂书，便能学成一门粗浅幻形术。
　　如今正正经经地拜师习道，资质岂会低人一等？
　　他这面不动声色，暗暗思索，玉昉那面已拉起他路过东厨，各自揣上两个包子，转道去了藏书阁。
　　这座藏书阁原是建在孤峰最高处的一栋三层小楼，拾阶直上，就能看见门闩上挂着一把黄铜大锁，钥匙正插在锁孔中。
　　玉昉走上前去，将铜锁直接取了下来，往杂草丛中一放，嘴上传授道：“这样钥匙不容易弄丢。”
　　话音落处，人已推门进阁。
　　微生阕跟着他进了门，发现室内虽容得下六七人围坐，却只摆了一张方桌，两把交椅。
　　靠墙修了三层旧书架，每一层木架都围拱成圆。
　　三层木架旁边，都拿绳索和木架搭建起一层环形栈道，需凭借木梯，在各层攀上爬下。
　　如此一来，两人坐在方桌前翻书，抬头一望，便能越过三层木架，直视穹顶上的琉璃小窗。
　　若是像今天一样风流婉丽的春日，还会有一柱天光，正好落在摊平书页上。

　　只是，这藏书阁犹有一桩不妥——
　　这三层木架，一眼望去，居然只放了十余本书。
　　玉昉哪里知道微生阕眼皮疾跳，径自走到第一层书架，从唯二两本功法册子中，挑出翻得更旧的那本，双手递给微生阕。
　　“微生哥哥，这就是门中的《五行引气功》，正好对应我们五灵根的属性。剩下的那本是下一阶的《五行炼体功》，我才初窥门径。”
　　他已将这本引气功法翻得烂熟，正好赠与微生阕修行入道。
　　微生阕不动声色地接过，见书中第一页细致绘着五灵根的灵气运转图，第二页便是内功灵诀。
　　书页之间不时出现几行毛笔小字，应是玉昉自己所写的运气窍门、修行体悟。
　　他沉下心来，静静看了开头两页，已觉经脉中灵气渐生，徐徐向闭塞穴位涌动，急于归入丹田。
　　微生阕便照着功法所示，尝试将这一缕新生灵气，先沿督脉运转了一个周天。
　　等他再睁开眼，往下一页翻去，就发现自己已然达到了书中所载的引气一阶。
　　他自不信这便能入道，于是照着运功图谱，再度试了一回。一试之下，原先松动的奇经穴位迎刃而开，充沛灵气尽数归入丹田，连引气二阶的门槛也近在咫尺了。
　　这一册引气功法，七阶引气境界……竟不知够他几日修行。

　　玉昉这头，难得盼到片刻清闲，不自知地坐到方桌前，借着头顶这抹天光唤来纸笔，右手振笔疾书，左手掏出包子不时咬上一口。
　　他记今日天青云淡，柔风徐徐。
　　他记今日衣着打扮，朝食所用。
　　记大殿陈设，记蜡烛长短。
　　记灵根异象，和问道石的崩碎。
　　玉昉刚将种种记个囫囵，就听见微生阕也坐到方桌边上，轻轻问了句：“阿昉弟弟，宗门里，为何只有这点藏书呢？”
　　玉昉也知道人间书肆藏书充栋，依稀听出他言下之意，忙解释道：“玄门都是苦修，几十年习一册书才是常事。光这两册功法，足够我们参悟好几十年了。”
　　他说着说着，也有些气短：“先前人少，只照着我和师父两个人的境界留了些好书。其余内功心经，对敌招术，一时用不上，正好拿去主峰，换些日常所需……”
　　微生阕听得缓缓闭了一阵眼睛，右手一下下抚着弟子令牌。想到这一面令牌，正是眼前这人用心凿刻，指腹力度又轻了两分。
　　等他理好心绪，便睁开眼，温温柔柔地笑道：“原来如此，我想多听阿昉弟弟说一说宗门底蕴。不知书架上还剩几阶功法，哪些招术呢？”
　　玉昉自然愿意为他从头介绍一遍，展颜道：“你坐着，我全拿下来。”
　　他把毛笔册子收入袖袋，站起身，快步往书架走去：“第一层就那两本，但凡不明白的，哥哥都可以问我。”
　　微生阕看着玉昉走得道袖飘起，发带直晃，眼看着要登上木梯，脚下却猛地一滑——
　　微生阕吓得也站了起来。
　　好在玉昉握着两侧长杆，脚登当中横杆，又勉强站稳了，没事人似的继续往第二层爬去。
　　但微生阕已然被他吓得不轻，抿着嘴，也跟了过来，就站在玉昉下方不动，为他紧紧扶着木梯。
　　玉昉每攀上一阶，梯身就随之猛地一晃，梯脚也连带着咯吱作响。一把老木梯，不断在微生阕掌中挣扎。
　　玉昉抽空看了微生阕一眼，还有空宽慰道：“我学过轻身术，掉下来也摔不着我。哥哥松手吧，别弄疼手了。”
　　他那轻身术使起来时高时低，在这狭窄阁楼施展，容易把老旧木架撞散了。
　　如若真掉下来，自然会拿来护体……他可不是那样的呆子。
　　但他这般劝过，微生阕仍紧攥木梯长杆，直至玉昉纵身跨上第二层栈道，才松开手，怔怔仰头看去。
　　目光所及，是玉昉在二层栈道小跑，将沿途木架上的书册全取下来，搂在怀中。
　　栈道不住摇晃，叫玉昉脚下也一脚深一脚浅。
　　微生阕不自知地跟上玉昉，在栈道底下一路紧随，跟着绕了大半圈，而后才恍然驻足。
　　许是一隅静室，三层小楼，只有这一柱天光，洒向这样一个走得袖摆发带疾扬，活生生的人。
　　他不去同他说话，不去看他，又能去望向谁呢？
　　玉昉怀中搂着二层收集的五六本册子，不好继续攀爬，便蹲下来，招呼微生阕过来接书，嘴里说：“这一层主要放了招术册子，分为轻身、净体、净尘、控火、引水五项。我只练过轻身术，不然做饭打扫倒是方便。”
　　他随后又往下递出一本：“还有这册，这是师父早早与人换好的《五行筑基真诀》。通常十年引气，四十年炼体，百年筑基。当了筑基真人，就有三百年的寿元，餐风饮露，得道辟谷，咱们就不用整日围着灶台打转了。”
　　微生阕抬高了手，才一本一本接下来。
　　他看头顶那只手已从栈道护栏间缩回，似梦初觉，急急劝道：“好，弟弟快下来吧，改日再看第三层。”
　　倒不是微生阕对三层藏书无意，而是这栈道一步一晃，时时落下木屑尘灰，叫他脑袋隐隐作痛，暂且不想看了。
　　可玉昉听不见似的，三步并作两步，身手轻盈地继续往第三层攀去。
　　微生阕忙赶过去搀扶木梯，但玉昉已踏着长梯横杆，登上了第三层栈道。
　　微生阕不由得有些暗恼。他被玉昉骗过两日，今日才隐约得见——这小呆子瞧着言听计从，竟是两幅面孔。
　　要是旁人自己的事，自己下定了主意，玉昉便无有不应，劝都不劝。仿佛各人拿各人的主意，天经地义。
　　与之相对，玉昉也极爱自己拿自己的主意。遇到只关乎玉昉一人的事，他是颇有主见，拗不回头的。
　　寻常人要么一味乖顺，要么始终忤逆。
　　唯有玉昉这样古怪的少年，对旁人体贴入微，自己一人便不管不顾地撒起欢，反倒叫人千百倍的挂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