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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二.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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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动的树影,与蝴蝶,斑驳在无人的街道。拍动翅膀,尘封的流年泛起波澜。
无知的少年,饱含着对未来的无限期待,总是卸下对别人的防线,拥赴情感的美妙。
少年们正义而善良,一往直前。
可夏青庭在学校的地下停车场发现了叶南泉。
他们的故事,并不美好。只是在发生。
*
"喂!躲好没?我要来找了。"夏青庭大喊道。
体育课总会有剩余的活动时间,棕黄色的小城,总会有那么一群孩子叫嚣着玩躲猫猫。
没有人回答。当然不会有人回答。
他环视着四周,看不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开始朝着一个方向跑。
“阿胖!我看见你了!赶紧出来。”其实他没看见。
夏青庭又换了一个方向,摇摇晃晃,谁都找不到。在中途,被一颗小石子绊住了脚,跌跌撞撞,却始终不舍得停止,从一个方向去到另一个方向。
他去到了地下停车场。
黑暗,闷燥,难闻。他不做声,只是觉得肯定有人躲在这儿。放轻脚步,同时加快了移动速度。
他查勘着每一辆车的后方,甚至车底,一眼过去,没有身影。
可是没有放弃,转了个弯,走进最深的地方。
他终于窥见了衣角。
于是锁定位置,向前跑去。
本以为对方会逃走,可是没有。毕竟他知道,那里是尽头的角落。一旦逃走,他一定可以非常自信且顺利的抓获。
可是没有逃走的身影,甚至声音。
两张车……一张车——他看见了对方。
好看的少年,就这样坐在地上,窝在墙角,可能是为了舒服,缩起一只腿。安然入睡,他听到了呼吸声。没有任何表情,像一位落入凡间的神明。
他停下脚步,不知所措。
就这样俯视着一个陌生的少年,脑袋空空。
身后鼓吹着某件机器的响声,电流滋滋入耳,空旷的空地在背后,狭窄的角落,墙很高。
突然,轮胎压过井盖,压过地面,摩擦着愈来愈进。夏青庭迅速蹲下,移动,关注着自己的衣角,让进来的人不要注意到自己。
“砰”,车门关上,“滴滴”,锁了车门,脚步声逐渐远去,在地下停车场里空旷而响亮悠长。
少年仍在安睡,任何吵闹与他无关。夏青庭认为,这个少年的世界,容不下任何人。
长长的上睫毛,轻轻落下,像轻盈的羽毛,沉溺在柔顺的梦中。脸上遍布的小绒毛,分离着焦躁与安详。规律的呼吸声,与电流声相协调,那是心跳。
只是一眼,便不敢忘。
他站起来,突然记起了所有,又带着新的记忆,跑出停车场。
他不再焦躁。带着平稳的呼吸,好好地观察这个光明的世界。
有人说:神带给世间光明。
也有人说:神创造一切。
可是不然。
神降于世间,管理一切。在他们降世之时,这一切本就存在。
宽广的大地,小小的人类在上面跑,遵循规律,因而才能感受到光明。
——树影婆娑是光明,麻雀低语是光明,松鼠飞跃是光明,风吹草动是光明。
五颜六色的花,在大地上歌唱,时而亢奋,时而降调。
无数的泡泡,开始追寻着踪迹。
他看到了。
少年们尽情奔跑,一前一后。跑过障碍物,跨过花坛,踩过泥土。
抓到了。
“你怎么那么快!你咋看见我的?”阿胖问。这位荣获了上一局捉迷藏的冠军明显不甘心。
快吗?夏青庭想。
光阴明明流转了很久很久,包容了彷徨不安的他,又让他经历了一次遇见,等待了他的幻想,而又平复了他的心绪。
阿胖随即跑开。规则就是如此——被抓到的人成功成为了抓人者的一员。
而小小的他,无比敏感,停在原地,继续回想着刚才的对话。
*
同样是很久很久之前。
阿胖是班长。
夏青庭听到了。
“夏青庭是不是在班上被孤立了?”那时小学,班主任把阿胖叫过去问。
“他基本都不说话。不是我们孤立他,他性格就是那样。”班长回答。
他躲在转角,聆听对话。
“你作为班长,老师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你可以主动去和夏青庭成为好朋友吗?”
阿胖原名龙凯,从小学开始就很胖,所以一直被称为“胖子”“阿胖”。
为人宽厚,性格开朗,从小到大学习好,都是班长。
“好。”
之后,班长便主动找上他,总是有意无意找他搭话,即使夏青庭故意不理他。
夏青庭知道,并享受着控制一切的感觉,掌握着这份虚伪的友谊的进程,并尝试装出一些应景的表情。
“吃不?”
“不用了,谢谢。”
等到时机成熟,他便学作他人模样——抢过零食袋子,“不吃白不吃。”然后与对方打闹追逐着。
他清楚地知道,所有的一切,只是老师的指令,老师可怜自己,然而错了,他不需要任何怜惜。
阿胖的朋友很多,莫名其妙地承担一个责任,对这样的人来说,就如同弯曲小拇指一样简单。
他就这样沉迷在自己的世界。
“老师看你很压抑,总是看起来不开心。是不是怎么了?”
他咧开嘴高兴地笑着,其实只是提起嘴颊两侧的肌肉。“没有的老师,我每天都特别开心。”
的确,在老师的指示下,阿胖自从和他成为朋友,他每天的乐趣多的数不过来。每次在自己控制之下对对方情感的挑逗,都让他无比愉悦。还有阿胖的那群傻瓜朋友们。
直到有一天,他差点暴露。让他不得不思考一切,以及行动的程度。
他在把玩一只鸟。
被雨打湿了翅膀,飞不起来,一动不动。落在花坛里。
夏青庭走过去,鸟趴在花坛石边上,正瑟瑟发抖。
他用手戳了戳鸟,鸟就直接歪斜过去,上下眼皮还在抖着,却睁不开。
于是他捏起那小小的,些许僵硬的身躯,他用力摘下了鸟的一根羽毛,揣进口袋,又重新把鸟端到原位,掐起鸟细细的脚脖,希望它站起来。
可是鸟又躺下了。
他扒开鸟的眼睛,分开鸟的喙,他只是想看看鸟有没有睫毛,有没有牙齿。
在得到想要的结果后,又重新把小鸟捏在手心。越捏越紧,越捏越紧。
后来夏青庭回想起来,他并不知道当时自己在干什么,只是觉得僵硬的小小身躯,和小小的自己一样,在庞大的世界里,用着最后一点力气。
“夏青庭!你在这里啊!我找你找了好久!”是阿胖。
“哇,这是什么?”
夏青庭失了神,他才发现,小小的鸟儿,在自己的掌心里挣扎。
他松开手,阿胖主动接过小鸟,“他好冷。”
阿胖的手胖胖的,摊开也很厚实,小鸟躺在手心。“我去拿给老师,老师一定知道怎么救活它!”
不等夏青庭回复,阿胖立马起身向远跑去,焦急的神情好像让他忘却了一切。世界突然变得很纯粹。
他捏紧拳头,又放开,刚刚那么一个潮湿僵硬的身躯,就在他的手心,差一点,就因他而死。
可是他哭不出来。
如此清晰地知道自己的感受,却哭不出来。
小小的他,只是在庞大的世界缓缓走着,在三维的空间。他不知道他要去哪,却跟随着阿胖未知的踪迹找到了对方。
“这麻雀还小,不能养!要寻亲!他妈肯定在哪等着他呢!你在哪找到的?”办公室里,老师用平常擦桌子的毛巾裹住了小小的身躯。又翻了翻旁边的箱子,“还好上个冬天省着暖宝宝用,还剩几个。”翻出一块暖宝宝,撕了便往桌子上贴去。又脱下自己的外套,围成了矮矮窄窄的围墙,贴着小鸟。
“夏青庭找到的,不是我。”
他透过玻璃与墙面,听到了这样的对话,看到有同学即将靠近,为不显奇怪,他赶忙离开。
他终于哭了出来。跑进了厕所,锁上门,谁也看不见他。尽量不发出声音。
麻雀后面如何,并不重要了,只是开始珍惜这份不太纯粹的纯粹友谊,也学会了更流畅地与胖子和他的朋友们开玩笑。即使哪天在背地里听到他们在说自己的坏话,但夏青庭总是能以极为轻巧的玩笑话迎刃而解。
“夏青庭他妈坐过牢听说,是个疯子。”
“就是路口捡垃圾那个?脸烧焦了一半的女的?”
“我好久没见她了,那张脸恐怖死了,你怎么敢看的?”
“她盯着我看,我投篮没投进去,她就死死地盯着我。”
“恐怖死了。几辈子的福气生了个帅气儿子。”
“谁知道呢?”
然后两个人相视,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你们在说什么恐怖故事?”夏青庭上前一步,嘻嘻笑着打招呼。
二人明显心虚,意想不到,面露惊慌之色,“兄弟,你咋……在这儿?”
“我听到你们好像在说恐怖故事,我最喜欢听了。不信问胖子去。”
他其实听到了。听到所有,他讨厌他们。但是说的的确是事实,尽管那丑女人已经死了。这个坏话,其实也不坏,只是事实而已。
“喂!你们在那儿挤着干嘛?赶紧过来打牌!”
远方的声音叫到。那两人才迅速有了动作,搭上了夏青庭的肩膀,“走啊,一起打牌。”
于是三人一起迅速跑向声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