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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拍马屁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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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江修临看到了一片模糊的景象。
他置身于一片灌木丛中,只能远远望着对面的三个偷猎者。
伴随着一阵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耳边传来了人说话的声音。
“这幼鹿就是好啊,肝脏都是新鲜的。”
“把皮剥下来,剩下的肉也能卖个好价钱。”
“就是。不过那头母鹿怎么处理?”
“城外张员外府上的大少爷最喜欢母鹿了,一会儿扛过去卖了就是。”
“听说张员外出手可阔绰了,咱兄弟几个这不得过几天快活日子。”
“嘘,小声点!这里可是官家范围内的禁猎区,要是被发现了,哥几个都得掉脑袋!”
……
说话声渐渐小了。
江修临伏在灌木丛里,看到他们用刀割开死不瞑目的小鹿的皮肉,几只黑黢黢的手掌毫不留情地伸进去掏掏拽拽,最后扯出猩红的肠子和肝脏。
血流了一地。
鲜红色液体顺着坡度流向了江修临面前,他瞳孔颤抖,脚步不住后退,直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许是这边的动静太大,那几个偷猎者瞬间就注意到了。
“呦,居然还有只猫!”
“吓死我了,还以为是什么呢。”
“这猫品相不错啊,白皮蓝眼,进城卖给那些富太太们,准喜欢。”
江修临脑子嗡嗡作响。
猫?
什么猫?
他来不及多想,因为三个偷猎者已经上前来,缓步向着他靠近。
瞥见那寒光闪烁的血红刀锋,江修临吓得毛都炸起来,拼命叫嚷着,拔腿就跑。
地面的草似乎比他长得还高,肚皮几乎要贴上泥土。
江修临听见身后三个男人的吼斥声,一刻也不敢停下,迈开腿狂奔。
然而,当他一脚绊倒摔落进一个隐秘的斜坡时,听着身后渐行渐远的声响,他本该松口气。
可不住往前冲的身躯已然无法停下。
江修临瞪大了眼睛,连续翻滚了不知多少圈后,他撞进了另一片草丛。
然后哗啦一声,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没等他高兴,下一秒,他滑到了头。
向上看,风生水起的崖洞暗绿盎然,雾气笼罩天空。
可当向下看……
——是悬崖。
江修临惊呼一声,随即坠入了无尽深渊。
从高空坠落的恐惧令他猛然睁开了眼。
眼前是熟悉的床帘,头顶是雕花床柩,他躺在万辞准备的小院里,房间点上了温和的檀香。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枕后缓和了好一会儿。
梦境的触感是如此真实,生刨母子鹿的血红色场景还历历在目。
他不明白这梦有什么意义,梦里的猫又是谁。
越去细想,脑子就越疼。
江修临摸了摸胸口,身上竟是出了一层冷汗。
他翻身下床,就着单薄的里衣走到门口,外头已是天光大亮。
这次门口没有一个佩刀的守卫,江修临光着脚站在门沿,望着满园梅花出神。
他依稀记得,自己和侯爷从欢音楼出来,半路遭遇了埋伏。
啊,男人终于想起来了。
——侯爷杀人了。
一想到这个事实,江修临就吓得一哆嗦。
他屋里屋外转了一圈,一个人影都没瞧见。
倒是万辞的贴身侍女席音远远撑伞前来,手中提了一个沉香木盒。
“江公子。”她提裙上台阶,冲江修临行了个礼。
江修临怔怔望着她,又朝她身后看去。
不见万辞的影子。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拘谨道:“……侯爷呢?”
席音自顾自进了房间,将盒子打开放在桌上,露出里面的菜肴香气。
“侯爷还未下早朝,嘱咐奴婢若是江公子你醒了就送餐食过来。”
想起来昨晚发生的事,江修临一脸紧张道:“昨夜……侯爷怎么样了?”
席音恭敬道:“侯爷无碍,刺客已全部绞杀,江公子大可放心。”
听到那句“全部绞杀”,江修临心里“咯噔”一声,随即蔫了蔫。
席音送来的都是刚做不久的新鲜菜,她掐着点来,这会儿正是鲜香的时候。
江修临闻了闻席音送来的香喷喷的红烧肉,口水直流,但还是克制着没立即开动,而是摇了摇头:“那我等侯爷回来。”
席音也不劝他,只贴心地将盒子盖好保温。
“侯爷约莫一刻钟后就该到了,江公子可洗漱完再等。”
听到席音这话,江修临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装扮。
衣服不是昨天出门的那一套,但经过噩梦一场,现在也已经皱乱不堪。
他头发也没好好打理,只随意披散着。
虽说万辞并不要求他一定要打扮成什么样子,可这几日跟着她出入欢音楼,江修临多少也听到了旁人对于万辞癖好的议论。
她喜欢貌美的男子。
据说此前府上不知道来过多少人,可从没人像他一般可以被万辞带在身边出门露面。
江修临不知道自己是否属于貌美的那一类,但看侯爷的态度,似乎还可以。
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的好看吗?侯爷会喜欢吗?
想起席音说的还有一刻钟万辞就回来了,江修临赶忙去打水洗脸。
可他不太会梳头发,只能拜托席音帮忙。
席音捂嘴笑了笑,随即上前,轻柔地接过梳子。
等万辞推门进来,化妆台前坐了一位美若天仙的俊俏人儿。
江修临换了身浅绿色的衣服,长发一半拢起在脑后,一半垂在身前,微微抬起羞涩的眉眼,紧张地看向门口的方向。
席音极有眼色地行了行礼,随即找了个借口说去热一下餐食,便提着木盒走得飞快。
万辞走上前,原本在朝堂上被那些大臣针锋相对刻意为难而紧紧皱起的眉头,在见到江修临的那一眼就柔和了下来。
因为太子选妃的事,各大臣吵得不行,都想让自己那一派中意的人选夺得头冠。
于是光熹帝让出席过宴会的她发表见解,看看那日哪家的姑娘最是称心合意。
这无疑是将万辞推上了风口浪尖。
她向来对朝堂势力持中立态度,不需要依附旁人,也不必看人眼色。
只不过这个烫手山芋扔到她头上,着实是不好接。
周旋了一阵,太子妃之事也只是暂告一段落。
但那些个对头在大殿之上公然对她私行之事指指点点,万辞生平第一次觉得,朝廷花那么多钱养这些个废物,实在是瞎了眼。
“醒了?”
江修临局促站起来,轻轻点了点头,随即上下打量她,小心翼翼问道:“侯爷你可有受伤?”
万辞径直走进来坐下,“本宫无碍。”
“倒是你,”女子掀起眼皮看了看他:“昨晚可是吓得不轻。”
等她解决完刺客,准备带着这人回去时,却发现他两眼一闭,直挺挺地昏倒了。
江修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脑子里还闪着昨晚万辞杀人的景象,有些害怕地搓了搓袖袍里的手:“昨夜,那些突然冒出来帮忙的人是……”
万辞不紧不慢道:“是本宫的暗卫。”
江修临没听过什么暗卫,漂亮的脸上满是疑惑:“暗卫是什么?”
万辞细细给他解释:“是隐匿在暗处,负责本宫安危的人。”
江修临张了张嘴,似乎是有点惊讶。
听到他们隐匿在暗处,他好像听明白了点。
“那也就是说,他们昨晚从头到尾一直都在?”
万辞唇角带着寡淡的笑意:“不止昨晚,现在也在。”
江修临登时眼睛就睁大了,扭着脖子到处扫视一圈,可屋内除了他们,再无第三个人影。
望见这家伙的举动,万辞只觉得有趣。
她微微抬眸,就瞥见了窗外冰雪梅花下蹲守的几个身影。
还有此刻头顶房梁上屏住了呼吸的人。
他们都是自小就跟从她的死侍,只对她唯命是从。
“不用找了,没事他们是不会出来的。”万辞淡淡道,打断了这人继续找寻暗卫的工作。
尽管听到有人无时无刻都在他们身边的事实令人头皮一紧,可万辞这么说,江修临便只能放弃了多余的想法。
忽的,他想起来了最重要的问题,唯唯诺诺问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侯爷?”
万辞淡淡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似是对这种事已然习惯:“朝堂之争,尔虞我诈,这种下作手段,常有之事。”
江修临心惊肉跳地听她讲这些,心里惴惴不安。
“侯爷经常被人刺杀吗?”
万辞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怎么,是担心待在我身边命不久矣?”
江修临可还没能想到那么深远的地步,老实巴交地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那些人太坏了,侯爷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一定要刺杀你。”
听到这话,万辞嘴角的笑容凝了凝,转而端起茶杯饮下。
良久,她摸着杯盏出神。
真不知是该说这家伙愚蠢还是没心眼,这天底下,能说出这种话来的,恐怕也就只有他了。
“旁人总是想本宫早死,你倒好,处处拍着我的马屁,说尽好话。”
江修临瞪了瞪眼睛,“为什么要想你死?”
末了,见万辞不搭话,他只好又小声嘀咕道:“……拍马屁又是什么?”
万辞放肆一笑,像是听到了多么有趣的事,笑得快活肆意。
她勾了勾手,江修临就跟听话的小狗一样走过来,万辞伸手便将男人拽到了自己怀里亲了又亲。
“是夸你的话。”
江修临怔怔搂住她的腰,有些意外。
他自进万府以来,从未见侯爷如此开怀大笑过。
江修临仰头,真诚地看着她的眼睛说:“侯爷,你笑起来很好看。”
仿佛身上的冰霜都消退了几分。
万辞是越发喜欢这个可怜人儿了,摸着人的脸蛋,好看的眉扬了又扬。
忽的,一阵“咕噜~”声响起。
万辞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他的肚子,江修临不好意思地坐直了身体,拿袖袍遮住了嗷嗷叫的胃。
正想着,席音提着食盒,低头而入,没敢打扰这美好之色。
于是两人便在这略显狭窄的厅房用完了午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