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徐涞

27、第 27 章

　　开学前，辛集市受邀在唐朝酒吧上演了乐队的第一场live。预售两千张票只卖出去了不到五分之一，现场来的观众大半是看了音乐学院毕业汇演的线上观众，还有一小部分是摇滚乐的忠实信徒，从乐队成立之初就开始关注他们的乐迷。票房虽说不甚理想，但对于一支年轻的乐队来说也不算十分惨淡。按照跟唐朝事先约定好的，票房和现场酒水全部五五分成。

　　拿到演出费后，他们四个加上许宁玖和菁菁到阿那亚玩了两天一夜。阿那亚是许多演出及时尚活动的朝圣之地，即使在旅游淡季人也不少。大海、沙滩、星光、音乐，无一不浪漫至极。他们几个还开玩笑说，什么时候乐队成名了，是不是也能到这里演一场。彼时，星光璀璨，台上的灯光和着天上的星光一齐为他们闪烁，是一件多奇妙的事。

　　旅行回来后，假期也结束了。开学没几天，许宁玖同系一个叫郑铎的男生请她吃饭，说要谈谈考研的事。许宁玖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连拒绝了两次，可这个人又辗转找了几个和她熟识的同学来说情。她想不过是一顿饭的事，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不得已答应下来。

　　许宁玖跟他不熟，主动提出请客，地点就选在她跟赵年相识的那家西餐厅。赵年从餐厅离职后，把曲思江介绍到那边去工作，有个熟人在场，许宁玖心里踏实些。

　　当天下午五点多，他们到了餐厅，点完菜，许宁玖开门见山，“郑同学，我并没有考研的计划，你为什么非要跟我咨询考研的事？”

　　郑铎嘻嘻一笑，“你当然不用准备了！我听说系里会直接保送你做聂教授的研究生。”

　　许宁玖知道系里有一些类似的传闻，但她懒得跟一个不熟的人解释，“既然这样，我就更没有办法给你提供什么备考的经验了！”

　　郑铎说：“当然！我找你也并不是为了求取什么备考经验！我想让你跟聂教授说说，请他帮忙看一下我的作品集。”

　　这个要求本身很无理，许宁玖不可能帮忙，她耐着性子说：“距面试还有一年的时间，你现在请聂教授来看恐怕为时过早！”

　　郑铎眼睛一挑，“所以我才来找你，你跟聂教授关系那么好，他一年就招两个研究生，既然你已经占了一个名额，让他帮忙提前给我摸个底，不是什么难事吧！”

　　这话简直越说越荒唐，许宁玖强忍着怒气说：“郑同学，首先我已经很明确地说过了，我不会考研，也没有你所谓的保研一说。其次，我跟聂教授关系是还不错，但没有到能够左右他决定的地步。所以，你恐怕找错人了，你还不如直接去敲他办公室的门！”

　　许宁玖入学之初，有关她“走后门“的传言就没断过。她清楚，不管事实如何，她阻挡不了那些流言蜚语，况且聂教授因为跟舅妈相识，对她多有关照这是实情。其实，许宁玖在进入美院前就小有名气，可这名气来源于她的国画老师关山海先生，跟聂教授并无关系。她一直以为，艺术和人心一样，把黑的说成白的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的实力和人品如何，她周围的人会判断，无需多言。

　　可从上学期期末开始，不知道从哪传出她要保研的传闻，本以为过了一个假期，没人会再提起，不想今天却有人直接找上门了。

　　交浅言深，许宁玖不想跟郑铎多做解释。到了郑铎这里，他就以为她心虚默认了，谈话中，他言语多有冒犯，最后简直变得无理取闹。

　　许宁玖不想跟他纠缠，借口去洗手间想要溜走。没想到，人都走到餐厅门口了，被郑铎给发现了，她被迫回到餐桌上。

　　菜已经上齐，可许宁玖完全没有胃口，连叉子都懒得拿。

　　郑铎撇了她几眼，一个劲儿劝她吃东西。她笑着拒绝，他又劝她喝水。

　　许宁玖刚拿起桌上的水杯，手机就震动起来，一抬头，看见舞台上的曲思江冲她使了个眼色。

　　许宁玖低头去看手机，一看之下惊得差点把手机扔到地上。她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放在餐桌下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可她命令自己镇定下来，重新拿起桌上的水杯，假装抿了一口。

　　郑铎见她喝了水，便不再劝她吃东西。

　　过了一会儿，曲思江端着托盘到他们这一桌来，上了一杯咖啡，然后很自然地把许宁玖面前的那杯水换到了托盘上。

　　郑铎看见曲思江要拿走那杯水，面色有些慌乱，十分不客气地说：“水放下，没看见还没喝完呢！”

　　曲思江假意按照他说的去放水杯，却一个闪身端着水杯快速往吧台的方向走去。

　　郑铎站起身就要追过去，却被站在曲思江后面的一个服务生拦住了去路。他恼羞成怒，大吼道：“你们怎么回事！给我让开！”

　　挡在郑铎面前的正是帮赵年给许宁玖送纸条的那位服务生小周。

　　许宁玖从座位上站起来，和小周并肩挡住了郑铎，她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镇静，她说：“郑同学，我已经报警了。你刚才在杯子里放了什么东西，你心里有数。我劝你还是低调一点，吵得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那样就不太好了！”

　　郑铎愣了一下，装傻，“你说什么？什么东西？报警？为什么报警？”

　　许宁玖指着餐厅天花板，“监控全拍下来了！你不用跟我狡辩，等一会儿警察来了，你跟警察解释就好了！”

　　郑铎瞬间慌了，他推开小周，疯了一样往吧台冲过去，边跑边喊：“水呢？那杯水呢？”

　　曲思江早把那杯水藏到员工休息室了，吧台上什么也没有。

　　郑铎找不到那杯水就要去拽曲思江。

　　曲思江早有准备，一侧身从吧台另一边跑了。

　　郑铎见自己完全处于被动的状态，转身就要跑。

　　许宁玖拦住他，“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坐在这儿等警察来！我又不是不认识你是谁，回头事情闹到学校去就更不好看了！”

　　郑铎被她威胁，一时失了主意，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恶狠狠地盯着她。

　　曲思江把许宁玖拉到一边，小声说：“你离他远点，谁知道他等一会儿又发什么疯！”

　　五六分钟后，派出所的两位民警赶到餐厅。

　　餐厅经理出面和曲思江一起说明了刚才的情况，并把那杯加了料的水作为物证交给警察，警察又现场调了监控录像取证。

　　半个多小时后，许宁玖在曲思江的陪同下坐上了去派出所的警车。

　　许宁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坐警车，上车后，她才发现自己手脚冰凉，尤其右手抖得厉害。

　　曲思江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放心！没事儿了啊！不怕，不怕！我陪着你呢！没事儿了！”

　　过了好一阵，许宁玖渐渐平静下来，想起自己手机和包全落在餐厅了，她说：“不行，我要给我哥还有赵年打个电话！”

　　曲思江说：“你放心吧！电话我打过了！他们正往派出所去呢！包和手机也丢不了，回头让赵年去店里拿！”

　　到了派出所后，他们三个被带到不同的房间录口供。

　　许宁玖和曲思江她们两个先完事，被警察安排在走廊的长椅上休息。

　　没一会儿，赵年和沈周杭一起赶过来。

　　沈周杭进了派出所就喊：“那个畜生呢！老子扒了他的皮！”被领路的民警呵斥了几句，他也没有停止，后来还是赵年出言阻止，他才渐渐歇了声。

　　许宁玖听见哥哥和赵年的声音，她坐在长椅上没有动，他们渐渐走近的脚步声好像鼓点一样敲击着她的心，她更紧张了，两条腿不听话地上下抖动着。

　　赵年看见蜷缩在座椅上的那个瘦弱的身影，心简直像刀割一样，他从来不怨天尤人，却第一次觉得上天不公，为什么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

　　他轻轻地蹲在她面前，捧起她的双手。

　　她的脸上没有泪水、没有惊慌失措的表情，她甚至还冲着他笑了一下。

　　赵年的心被那个笑容狠狠地刺痛了，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掉下来。

　　她见了，伸手在他脸上轻轻地摩挲着，“放心，我没事儿！多亏有思江在，还有小周，还有餐厅的经理，他们都帮了忙。回头我们要好好谢谢他们！”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想着别人，赵年哽咽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的声音柔和而低沉，让她的心渐渐沉静下来，她突然想起那杯水在她唇边略过时的那种冰凉的触感，虽然没有喝进去一滴，她却觉得嘴里又苦又涩，好像还带着一股莫名的腥气冲撞着她的口腔，她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赵年立马把她搂在怀里，“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许宁玖摇头说自己没事，赵年却坚持要去医院。

　　最后还是曲思江说：“放心吧，大年！她一滴也没沾！可能受到惊吓了才会不舒服，你先让她坐在儿好好休息一下吧！”

　　沈周杭见妹妹有赵年照顾，一心要找到郑铎，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挨个审讯室探头。被警察呵斥了两次，说他再不听劝就要请他出去，他也不理。最后是曲思江开口劝他，他才老老实实坐下来，可每有审讯室的门打开，他就像个弹簧一样从座位上跳起来。先前两次曲思江摇头让他坐下，最后郑铎从审讯室被带出来，曲思江由摇头改为点头。

　　沈周杭知道这回准是郑铎，话不多说，冲上去就给了他一拳头。

　　审讯郑铎的警察也被突如其来的拳头给惊住了，可这样的场面见多了，知道肯定是受害人家属，于是又等他打了一拳，才出面呵斥阻止。

　　沈周杭也知道不能过线，撒了气就退回来，跟警察道歉说：“抱歉！实在太气人了！一时没忍住！”

　　警察训了他两句，然后把所有人叫到了一间调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