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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军阀X戏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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铅灰色的天为大地笼上层层阴霾,冷风将脸颊刺的生疼。
荒野外一处不知名的院落里,或癫狂,或诡异的声响自一扇扇黑窟一般的门洞中传来,让人禁不住的直打寒颤。
牢狱孽障,生人勿进。
这天,一阵树叶被踩碎的轻响传来。
砌成圆形的门外,多了一道挺拔凌厉的身影。来人一身藏蓝色军装,领口处的金色图章与银白纽扣相得益彰,显得贵气十足。
贺州蹬着黑色高帮皮靴迈开步伐,进了这气氛诡异的院子。
像是特意堆砌的,每一扇铁门上都有一个窗口,防护栏因常年失修而锈迹斑驳,被一双双带着血污的手攥住摇晃的颤颤巍巍,像是腐朽的年代,摇摇欲坠。
贺州对此置若罔闻,神情淡淡的,甚至有心情去正正自己略微偏斜的军帽。
他大步走到一扇门前,这扇门与其他格外不同,既没有诡异的低泣,也没有愤怒的嘶吼。
小小的一方世界,像是与其他的隔绝,很安静,安静的让人心慌。
贺州面色平静,从腰间掏出一把锁插入钥匙孔,伴随着咔哒一声,他竟是将门打开了。
一道黑影霎时间闪出,多年没有修剪过的尖指带着破空之声,直直的向贺州袭来。
贺州的眼眸漆黑而幽暗,修长有力的手握住那带着污浊的手腕,很细,硌得他生疼。
他不顾身前人破碎的不成腔调的怒吼,上前一步,将他双手反剪,抵在粗糙的墙壁上。
“别动,想出去就安静点。”低沉的男音自耳边响起。
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原本还在挣扎的人猛然间僵住,费力的扭头看向自己身后。
同样是一双黑眸,有别有贺州,他的眼眸一片死寂,像是将死之人,古井无波。
贺州没在意这人脏臭的身体,打横将他抱起。
宋其眼中闪过一瞬的慌乱,张口就要要这个陌生男人的喉咙,却见这人的军装整洁,脖颈处更是干净的不像话。
一股火急火燎的灼热感自心中升起,那是自卑,他努力在贺州怀里缩了缩,尽量减少自己触碰他的面积。
贺州没注意到,“宋其,杏春园的名角儿,被京城里的恶霸看上,强娶,不从,误杀恶霸。”
他言语简洁,却是将宋其的经历说了个遍。
宋其在污泥下的脸色愈加苍白,身体轻颤,不知是害怕还是被这刺骨的冷风吹的。
宋其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已经太久没说话而发音艰难。
像是看出了宋其的慌张,贺州笑了笑,他一副风流长相,这一笑,将军装维持的严肃打破,剩的只有几分轻佻。
“别怕,既然把你带出来,就不会让你遭罪。”
戏子最会察言观色,他看着贺州的脸,被污泥遮挡的脸看不出神色,也发不出声,只是窝在贺州的怀里,他懂什么时候乖一点才能让自己更好过。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京城里谣言四起。
贺二爷带回来一个傻子,
贺二爷带回来的是个顶顶的美人儿,
那美人不听话,贺老宅每天夜里都传来凄厉的惨叫......
类似谣言在京中疯传,但两个当事人却恍若未闻。
贺州将宋其养的很好,初见时污浊的面庞,现在白白净净甚至还有一层淡淡的胭脂色。
贺州双手抱臂,向后倚在靠椅上,看着面前神情难掩紧张的人儿。
“怎么,有事?”
淡淡的语气透着疏离,这就是宋其始终难以理解的原因。
他是名角儿,长得自是不差,贺州将他从那个地方接出来,自己这一身污浊是他洗净的,身体自是他的。
但贺州始终淡淡的,幽深的黑眸暗沉,让人探不出内里的想法。明明是一副风流样,却是无情心。
宋其没说话,心里一股子酸涩蔓延,眼眶不自觉的泛红,在白净的脸上红的惊心。
贺州见他始终低着头,心中异样升起,他起身走到宋其身旁,伸手将那消瘦的下巴抬起。
一丝无奈填充进黑眸中,他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宋其的头,又下滑到这人瘦削的腰,轻轻揉了揉。
宋其没说话,呼吸声却重了重,压抑的哭腔几乎脱口而出。
“你......你是不是嫌我脏......”
明明刚把他接回来时,还抱他,还给他洗澡,都被他看光了,还嫌他......
贺州松开捏着宋其下巴的手,却又捂住了宋其的眼睛。
宋其没在他面前哭过,就算是刚接回来的时候也没有。环住宋其腰的手微微用力,把人按进了怀里。
“别哭。”
语气还是淡淡的,却添了几分慌乱。
“别哭。”
但这句话像是什么咒语,贺州感觉自己的手掌中浸透了泪水。
宋其从来没被谁这么抱过,在被拉入怀中的一瞬间就僵住了身形。
二人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空气陷入了沉凝,只有两颗心脏,带着躁动血液的力度跳动着。
“贺家血脉稀薄,到我这儿就一脉独苗儿,偏又势大,招人妒恨。我又常年在外打仗,不能护你周全,不如将你隔开来。我死后,你也不受牵连。”
宋其愣愣的听着,顿了许久才有动作。他伸手将贺州的手扯下,眼中带着决绝又狂热的爱意,吻上了贺州的唇。
贺州没躲,他甚至弯了弯腰让宋其更省力些,扶着宋其腰间的手微微用力,支撑着。
“我的命是二爷给的,二爷何须有这样多的牵挂。”
......
不顾流言蜚语,二人的情深却是旁人无法窥视的魔盒。
但好景不长,这天晌午,一封加急电报自战区传来。
贺州要打仗了,这是宋其唯一知道的。他看着贺州紧皱的黑眉,心脏没来由的抽了几下,平白无故的慌乱让他倒水的手颤了颤,哐当一声,热水洒落,烫红了他白净的手。
火辣辣的疼,宋其却像感觉不到似的,呆愣在原地。
贺州强忍下心中的不安,俊美流畅的五官此时温柔的不像话。
他攥着宋其来到水龙头边,用冷水一遍又一遍的冲洗,直至宋其摇头说不碍事之后,这才又拉着宋其到沙发上坐下。
“宋其,给我唱首曲子吧。”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宋其心尖颤了颤。
对,二爷还没听过他唱戏呢。
贺州知道宋其喜欢这个,特地在家中置办了一间屋子,专门放胭脂水粉与戏服刀棒。
宋其颤抖着手去为自己描容上妆,他注视着镜中浓妆艳抹的自己,
好奇怪,他怎么红了眼眶......
已经将冗杂的戏服穿好,他抬脚踏上了那戏台。
二爷今天没穿军装,一身灰黑色的长袍马褂,气势不必之前,多出了些斯文优雅。
戏台中无声,只是两人相望,明明是享乐场景,却生出了一股浓浓的诀别氛围。
宋其压住喉间的酸涩,这可是二爷第一次听他唱戏,可别叫他笑话了去。
清朗细腻的唱腔自涓涓宋其喉中,水袖甩动,身姿轻盈,一动一转,一走一看,世间百态人情尽被他演尽。
这恰好是首送别曲,到最后,字字泣泪,宋其唱的似癫狂似疯魔,到最后,竟是直接跪坐在地上,再也没起来......
一时间,那股不适的沉寂又席卷了两人。
却谁也没有动,他们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
一个戏子,一个看官。这样的身份,似乎是最大的嘲讽。
戏子与将军的戏码恶俗老套,无一善终。
战争像是一堵厚实坚硬的墙,将他们隔绝的死死地,绝望在无声蔓延,愤恨在努力滋长......
......
贺州去了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寒来暑往,岁月流逝。
贺老宅中寂寥无声,却在深夜时分总能听见凄厉悲痛的戏腔,从起初的清丽悠扬,再到最后的痛苦嘶哑,像是不顾一切的抗争,却以徒劳无功结尾......
“号外号外——,贺二爷战死沙场,被日本人鞭尸荒野,至今尸骨未归,下落不明!!!”
神勇无双的战神陨落,看热闹的人冷眼旁观,因为乱世英雄辈出,谁又会在意一名拼战沙场的将军。
看笑话的人背后嬉笑,因为贺家权势太大,挡了他们的出头之路。
盼望的人却依旧如故,因为他相信将他救出的人不会这么就......
宋其不敢往下想,也不愿去想。
接连几个日夜,贺家的闹鬼声好像没了,空旷的大宅中,黯淡无光,就连最热烈的太阳都显得那么无力。
但仔细看去,大门边上,总能看见一个双手抱膝,坐在冰冷地面上的人。
已是深秋,冷风刺骨,像是二爷刚将他带回来的那天。
好冷啊,宋其呆呆地盯着那扇高大的门。
二爷呢......他想要站起来,想要去书房里找二爷。
但是他一点儿力气也没有,无尽的酸涩与心颤将他吞噬殆尽。
二爷不会让我这么冷的,他会抱着我的,
二爷才听我唱过一首曲子,还有好多没听过呢......
他像是猛然惊醒了,
他好久没练曲子了,会不会退步了......
一时间,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踉跄起身,向深院中跑去。
烈风袭人,单薄的衣裳不足以抵挡,但宋其毫无所觉。
他颤抖着手推开门,入眼的是早已落了灰尘的胭脂戏服。
那双很黑眸中,不知何时,多了几分偏执与疯魔。
他怔怔的洗净手,坐在梳妆镜前,颤抖着拿起画笔,想要往脸上描线勾勒。
却发现怎么也画不直,怎么也画不好......
宋其像是魔怔了一般,紧紧盯着镜中的自己。
满脸的憔悴,神采不再,当年那个顾盼流波,眼角妩媚的戏子不在了......
他像是突然被什么烫到了,画笔跌落,镜中人捂着自己的脸深深的弯下了腰......
压抑沉闷的哭声,破碎又窒息,回荡在这座古宅中......
那一年,将军与戏子相遇,将军温柔以待,戏子渐陷情网......
然后,将军不动声色,只维护他周全,戏子却是一腔赤诚,飞蛾扑火......
最后,将军战死沙场,戏子癫狂疯魔,古宅中夜夜啼哭不断......
最后的最后,将军的尸体找到了,两人在梨花树下,伴着醉人的幽香,戏子安逝于将军身旁......
无人知晓,一如无人可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