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倪多喜

2、第2章

　　有了大概的范围，要找一个人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如果一直没人能找到她，要么是她故意躲起来，要么就是根本没有人去找过她。

　　而林烟自然属于后者。毕竟她离家出走的时候只有十二岁，家里的大人们但凡想找，很容易就能找到她。更何况家里人还知道她在哪里上学，找不到人，只能说明压根没人去找。

　　挂了电话，沈聿书靠着椅背若有所思地转了一会儿手机。过了一会儿，才拿起手机给助理打了个电话，交代他，“你去一趟江城，帮我找个人。”

　　*
　　和沈聿书预料中的差不多，周则到江城以后，很快就查到了林烟的下落。

　　他在查到林烟的下落后，先打电话给沈聿书汇报他调查的结果，开口简明扼要地说：“沈总，我查到了林烟小姐的住处，她还在江城县里，目前是一个人生活，在城南的棚户区租住着一间老平房，您看是直接把她带回北城，还是？”

　　沈聿书那会儿在外面应酬，中途到外面抽支烟透气，听周则汇报完，他低眸将烟头摁灭在旁边的垃圾箱上，问了句，“没念书了？”

　　周则回道：“在念，在县一中，我联系过学校的校长，听说她中考的时候上了市重点，但是因为市里的学费和生活费成本都太高，一中的校长又给她承诺了三年学费和住宿费全免，所以她就留在了县一中继续念高中。不过因为现在刚好放暑假，学校已经封校了，所以她就自己在外面找了个房子住。”

　　说这话时，周则已经走到了城南的棚户区。

　　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巷子里面看，只见里面路灯昏暗，巷子狭窄，目之所及到处都是又脏又破。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犹豫了下，到底还是提脚朝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又请示沈聿书，“沈总，我这会儿已经到林烟小姐住处这边了，一会儿见着人，是直接带她回来吗？”

　　沈聿书嗯一声，扔了烟头往饭店里面走，说：“你跟她讲清楚，别让人家当你是人贩子。”

　　“好。”周则自信满满地说：“您放心，我一定办妥。”

　　“嗯。”沈聿书应一声，说：“先挂了，我这边还有饭局。”

　　*
　　沈聿书应酬结束，到家已经近凌晨。他洗完澡正准备休息，周则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他站在床边擦头发，顺手拿起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开了免提后又把手机扔回床头柜上。

　　电话那头，周则见电话接通，迟疑了几秒，小心翼翼地开口，“沈……沈总……”

　　沈聿书“嗯”一声，问：“怎么？有事？”

　　彼时，周则正在江城县的派出所，警察要求他打电话给家里人，必须要有人给他签字担保才能放他走。

　　他在派出所纠结了大半个小时，终于还是鼓起勇气硬着头皮给沈聿书打了电话。
　　但这会儿听见自家老板的声音，他的喉咙又像是黏住了似的，支支吾吾好半天没敢开口。

　　沈聿书听他这动静像是有事，放下擦头发的毛巾，拿起手机贴到耳边，严肃地沉声问：“到底什么事？说。”

　　周则纠结几秒，总算硬着头皮开口，“……沈总，您能不能来江城县派出所捞我一下……”

　　沈聿书：“？？？”

　　周则这辈子还没做过这么离谱的事儿，他自己也很无语，硬着头皮继续说：“是这样，我刚刚不是已经到了林烟小姐的住处那边吗，大概十点多的时候，我看到有个十七八岁的女孩拖着一只小皮箱从外面回来。您也知道，您给我的照片是林烟小姐十岁时候的照片，我看着那女孩和照片上的女孩有点像，但是一时间也不太确定，所以就想走近看得清楚一些。”

　　“然后呢？”沈聿书英俊的眉紧蹙着，头一次怀疑周则的办事能力。

　　周则继续道：“然后我就下意识地跟进了巷子里，谁知道小姑娘越走越快，在巷子里东拐西拐很快就没了人影。”

　　“……然后呢？”

　　周则复述起刚才发生的事，也觉得自己很愚蠢，但还要硬着头皮把事情讲完，于是继续道：“然后我就突然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两个警察给抓到了派出所，他们说有女孩儿报警，说我尾随。”

　　“…………”沈聿书听完无语了好半天，他头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坐在床边抬手按了按抽疼的太阳穴，沉默无语了好半天，才终于出声说了句，“周则，你可真有能耐，还能让小姑娘给你告到派出所去。”

　　“……”周则也觉得自己这事儿办得挺蠢，讲完事情的起因经过就老实地闭嘴，不敢再吭声。

　　沈聿书道：“你有本事进派出所，你就自己想办法出来，我让你找个人，你倒好，人没找到，倒是先把自己给弄进局子里。”

　　“沈总……”周则着急，还想再说什么，沈聿书无情开口，“挂了。”

　　“……”

　　沈聿书嘴上虽然说着让周则自己想办法，但第二天一早还是出现在了江城县派出所里。

　　周则在派出所大厅椅子上勉强蜷缩了一夜，沈聿书从外面走进来时，他正坐在椅子上发呆，突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场，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朝门口看去。

　　看到沈聿书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他跟见到活菩萨似的，激动地喊：“沈总！我就知道你不会把我扔在这儿不管的！”

　　沈聿书个高腿长，肩宽腰窄，穿件白衬衫和黑色西裤，右手抄在裤兜，左手臂弯挽着一件西装外套。他长得帅，气场又十分强大，一走进派出所大门就引得大家都好奇地看向他。

　　他朝自己不争气的助理看了眼，然后才说：“待着。”
　　说完就径直朝里走去。

　　半小时后，周则小心翼翼跟在沈聿书身后走出派出所。

　　沈聿书走到空旷无人的路边，把外套扔周则身上，自己从裤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咬到齿间，再摸出打火机将烟点燃。

　　抽了一会儿烟，才终于看向周则，嘴毒地挖苦道：“挺厉害啊周助理，让个小姑娘给弄进局子里，还得让我亲自来捞，你这办事能力，我真是五体投地。”

　　周则虽然也觉得自己这事儿办得太蠢，但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两句，小心地说：“主要是我没想到她会报警，我甚至都没看见她什么时候报的警。不过我现在回想起来，她应该是一早就察觉到有人在跟着她，所以才会故意在那几条巷子里穿来穿去的，我最后都让她给绕晕了，压根没看到她人，紧接着就让警察给抓到派出所来了。”

　　沈聿书听着周则的话，若有所思地抽着烟。
　　过半晌，他低眸将剩下的半支烟摁灭在垃圾箱上，然后才开口，“她十二岁就离家出走自己生活了，警觉性高才是正常的。”

　　他将捻灭的烟头扔进垃圾箱里，伸手拿过周则手里的西装外套，边往路边停车的地方走去，边说：“去开车，带我过去看看。”

　　*
　　半小时后，周则开着车来到城南的棚户区。

　　车子停在巷子口外面的路边，他回过头对沈聿书说：“沈总，到了，林烟小姐就住这里面。”

　　沈聿书坐在后排，隔着降下的车窗朝巷子里面看去。当他看到狭窄肮脏破烂的巷子时，神色变得很凝重。

　　过很久，他才推开车门下车，然后朝着巷子里面走去。

　　巷子里脏得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对于沈聿书这种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来说，如果不是因为要找林烟，大概这辈子也不会有机会到这种地方来。

　　周则拿着打听来的地址在前面带路，快走到巷子口尽头时，终于找到那间平宁路115号的老平房。
　　他立刻回过头，激动地朝沈聿书道：“沈总，就是这里！”

　　沈聿书迈脚走过去，走到门口，抬手敲门。

　　门敲响后，他站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但是一直没听见有人来开门的动静。

　　当他正准备敲第二下门时，对面有个老太太听见动静走出来，见对面站着两个男人，问道：“你们找谁？”

　　沈聿书侧过身，看向对面的老太太，询问道：“您好，请问您知道林烟是不是住这儿？”

　　“你们找小烟呀？”老太太见对面的两个男人面善，便问道：“你们是小烟的什么人？找她有什么事吗？”

　　沈聿书道：“我是她哥，来接她到北城去念书的。”

　　林烟和邻居们关系好，虽然她从来不对任何人提起她的身世，但邻居们见她一个小姑娘独自生活，平时便会对她多照顾一些。

　　因为林烟从很小的时候就在这边租房，所以即使她不讲她的身世，大家也都将她的生活看在眼里。

　　此刻老太太见对面的男人自称是林烟的哥哥，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很埋怨地说：“你真是小烟的哥哥吗？那你们怎么现在才来找她呢？我虽然不知道你们的家庭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但是你们家里的那些大人也太狠心了。小姑娘十二三岁就自己一个人生活，靠捡垃圾养活自己，从来没见谁来找过她。怎么？现在倒想起她来了？”

　　她打量沈聿书的衣着和气质，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对比起林烟的生活，脸色和语气便十分不友善。

　　“你……”周则为自己老板不平，毕竟沈聿书是正儿八经的豪门贵公子，还从来没有人敢给他脸色看，他下意识就想解释，沈聿书伸手拦住他。

　　他上前一步，问那老太太，“老太太，那您知道林烟现在在哪儿吗？”

　　老太太坐到门边摘菜，因为林烟感到委屈，所以半天没搭理沈聿书。

　　沈聿书等了一会儿，见老太太不搭理他，于是也不指望能从这老太太嘴里得到什么消息。
　　回头对周则道：“走吧。”

　　他本来打算再让手底下人去找，但走出去几步，老太太忽然终于开了口，说：“你真要找小烟，就去杨柳街的跳蚤市场，她暑假每天都在那边摆摊卖东西。”

　　沈聿书闻言停下脚步，等老太太说完，回过头看向她，道谢道：“多谢。”

　　老太太一边摘菜一边说：“你也不用谢我，我这样做也只是为了小烟。我看你也不像是坏人，你要真是小烟的哥哥，如果能把她带到北城去念书，对她而言也是好事。小烟那孩子，表面上看上去比谁都坚强，可心里有多少委屈和难过，只有她自己知道。你要是找到她，记得以后对她好点，那孩子命苦，但她从来不向人诉苦，有时候看着怪可怜的。”

　　沈聿书听完老太太的话，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
　　但他最后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下头，然后就转过身，径直朝巷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