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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今日不计生 ...

  •   “林老师的账号更新了。”许牧白垂着头,低声提醒身侧的人。
      “现在?”江浔雨忙掏出手机。
      “显示两分钟前发的。”
      只见账号发出的图片是张大特写——插着黑色吸管的半空奶茶杯,图片是正方形剪裁,框着奶茶杯的上半部分,没有拍进任何手的部分。下面配的文字很无聊:“天气好,饭后来杯奶茶,消化一下。”
      “不觉得奇怪吗?对牛奶过敏的人居然爱喝奶茶?”许牧白皱眉问。
      “你怎么知道?”
      “有一次我带盒装的牛奶到琴房里,她提过。”
      “现在不都能换成什么豆奶、核桃奶、椰子奶、燕麦奶,也许不是牛奶呢。”江浔雨不以为意。
      许牧白继续道:“你再放大看后面的背景,觉不觉得……有点像……”
      “刚才的公告板?!”江浔雨惊叹。
      许牧白翻出之前拍公告板留言的照片,两人把屏幕并排仔细比对:
      “虽然每块公告板都长得差不多,但路面野草和野花这部分的像素分布实在太相似了。看公告牌上蓝笔大字的像素点,分明就是同样的位置。”
      “如果不是一个地方,未免也太凑巧。”
      “也许她现在还在岛上?我们走!”江浔雨旋即掉头。
      “喂,去哪里啊?”陈景驰看两人突然调转方向,狐疑地回头喊。
      “我们有点事,你先去吃。林升这会儿估计已经把那箱蜜搬回船上了,很快也会到餐厅的,我们回头在餐厅汇合。”江浔雨冲陈景驰挥了挥手,便和许牧白走远了。

      正值午饭时间,公告板周围早已空无一人。
      “背景绝对是这里没错。”江浔雨又从不同角度拍了几张,仔细比对了一番。
      “但半个人影都没有,附近没有商店,路上也没有摄像头。”许牧白环顾四周,叹了口气。
      “镜岛就一家奶茶店,去看看。”

      当值店员就两个人,收款点餐的是个手脚利落的阿姨,边忙边低着头答:“什么?要看监控?丢东西了啊?”但抬眼一看两人,她又热情地笑了笑。
      江浔雨挠挠头,吞吞吐吐地撒了谎,称早上来买奶茶钱包不见了。
      “我怎么不记得见过你们。”阿姨虽然看起来五十好几,却戴着嵌着暗绿色石贝的不对称金色大耳环,头发也是精心烫过的羊毛卷,看上去生活幸福。
      “今天生意这么好……人太多了,您不记得了吧。”江浔雨磕巴地打着哈哈。
      “是吗?放在以前,帅哥我可从来是过目不忘的,现在真的是年纪大了……”阿姨笑嘻嘻地眯眼说:“所以,是你俩谁的钱包丢了?”
      两人尴尬沉默了几秒,又齐声脱口道:“我……”
      嗯,不需要的默契增加了。
      “啊?同时丢了两个钱包啊?”卷毛阿姨倒是朴实,没听出猫腻来,甚至真情实感地替他们担心了,急急说道:“咱们岛上一般没什么小偷小摸,也只安了一个监控,不知道能不能拍到什么哦。”
      说着便把两人领到门店后侧的狭小办公室里,调出一排文件来,摊手道:“你们自己看看,都在这里,找不到就没办法了,现在客人多,我还得先去外面忙。”
      “对了阿姨,你们家奶茶……牛奶能换成别的吗?豆奶或者燕麦奶?”许牧白追问了一句。
      “哎哟,青山来的孩子嘴都这么叼嘞,什么都喝不得啦……我们小本生意,没有那么多选择。只有牛奶,但是都新鲜着呢。”
      “哦……谢谢。”
      两人乖巧地目送那头张扬的羊毛卷一颠一颠地消失在门口,才凑在一块儿看起录像。
      “你坐,我有点背伤,坐久了腰疼。”江浔雨看房间里只有一张转椅,便随便找了个理由,催许牧白坐下,自己趴在他身后的椅背上,猫着腰看。
      许牧白的发梢软乎乎的,像三月新生的春草,挠得他脸颊发痒。
      “画质倒是挺高清,但角度好刁钻……”许牧白歪着脑袋,逐渐皱起眉。
      两人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从开店时间的影像看到林映雪发图的节点,却一无所获。
      “啊……怎么可能!完全没有她的影子,难道真的只是凑巧……”江浔雨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垂头丧气地趴向桌面,打了个哈欠。
      许牧白看他沮丧的样子,有些不忍心再泼冷水,但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缓缓开口:“有没有可能……不是她。”
      “你什么意思?”江浔雨一下子直起背来。
      “你听了不许急……我只是觉得有些古怪。”
      “什么意思?”
      “算了……”
      “别又突然算了,有啥不能说。”
      “嗯……我之前提过一次,说她最近配图好多是网图,唯独几张自己拍的都是背景模糊的静物特写,像今天的奶茶,还有前几天的棉花糖,甚至连手都没入镜。而且,一张自拍都没有,她以前的帖子里自拍很多的。”
      “嗯……也许受了我爸的打击吧。或者,她根本就只是在附近瞎转转,躲在哪里压根没怎么出门。又宅又爱面子,假装自己在游山玩水也不是没可能。”江浔雨耸耸肩。
      “但你发现没有,她以前的帖子都是不带标点的,但最近每条都有句有逗,还有……”
      “还有?”江浔雨渐渐皱起眉来。
      “最近发的表情也怪怪的。林老师年纪也没有大到能用微笑表情表示开心吧……之前用过两三次,都是表达尴尬,之后这条突然就是表达开心高兴了。”许牧白加快了语速解释,最后干脆把手机递到江浔雨眼前,让他自己翻看。

      江浔雨之前还觉得没什么,被他这么一说,越翻看就越觉得问题多,皱眉道:“不是本人发的还能是谁?这么说……还得在监控里好好看看了。”
      两人仔细对比屏幕上每个人取走的奶茶和那张照片上的奶茶。今天的顾客大都是青山学生,大家制服都一样,连身份都不能轻松分辨出来。
      江浔雨盯着屏幕看久了,觉得头昏眼花,好像大家好像都是复制粘贴的人影,烦躁地说:“这哪看的出来啊?”
      “这天气喝热饮的人没几个。”许牧白指着屏幕说:“我发现他们家是只有热饮才用照片上那种杯子。”
      “哦!你这么一说,还有戏……”江浔雨瞬间又精神了。
      两人终于观察完毕后,都觉得眼冒金星。
      “只有他们三个了。没漏数吧?”江浔雨问。
      “嗯,穿白大褂的像是医生,穿着拖鞋,估计就在附近,打包带走了;一个是艺术中心的洪部长,另一个是主任,两个老师一起来买的,拿到手立刻就喝了,两人的奶茶看起来一模一样。”
      江浔雨痛苦地揉了揉脑袋,把刚才被海风吹散的头发揉得更乱了,叹气道:“把关键地方录屏发云盘吧。部长和主任过后再说,先找那个医生问问,只有他是本岛的,今天不问就来不及了。”

      去诊所的路上,江浔雨走得心事重重,没留神看脚下,甚至狠狠跌了一跤,蹭了满腿泥沙。
      两人左顾右盼地走进诊所,穿着亮绿色凉拖的白大褂大叔正和老婆婆和善地聊着天。
      老婆婆有些耳聋,大叔医生要在她耳边提高音量讲话,她才能听清。
      “同学哪里不舒服?”白大褂看两人进来,便远远地微笑招呼。
      “……我腰疼。”江浔雨随口搪塞,四下张望。
      “……我肚子疼。”许牧白乱找借口,前后找寻。
      “啊?”医生仔细打量着两人,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
      两人相视摇头,因为他们已经看到村诊所办公桌上的外带奶茶根本还没动过,装在打了结的塑料袋里,满满的,甚至还没插上吸管——说明照片里的绝不是这杯。
      医生的嫌疑排除了。
      “我……好像突然又不疼了。”江浔雨立刻改口。
      “嗯……我也是……因为……”许牧白吞吞吐吐,因为他喜欢编逻辑完整的理由,却一时找不到合理的借口。
      江浔雨一边打着哈哈,一边想拉许牧白赶紧走,余光却瞥见诊所墙角挂了个卖纸巾的机器,就上前捣鼓了一番,想买一包擦制服裤腿上的泥。
      但那机器里好像没有存货了,他倒腾了半天也没整出东西来。
      “好像没了……”江浔雨嘀咕着抬头,纳闷许牧白为何在一旁脸色越来越怪。
      老婆婆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突然大声地喊到:“计生用品嘛,去小卖部买吧,这里的早没啦!”
      江浔雨当场石化,瞬间从耳根红到发梢,磕磕绊绊地疯狂解释:“啊?不不不,您误会了,我……我以为是纸巾,就想买点纸。”
      老婆婆根本听不清他面红耳赤地比划着什么,却还是满脸笑容、频频点头,按着自己的解读大声回答:“对,就去小卖部有卖的,一转角就到了!”
      “都说了不是了!”江浔雨转头用求助的眼神寻找许牧白,却发现他已经不知何时已经溜远了。
      老婆婆看他像个被主人留在超市门口的大狗,又伸着拐杖好心地向门口一指:“哎,跑啦跑啦!人早跑啦。”
      “天气很好,镜岛很美,岛上民风朴实,岛民乐于助人……”过几天,江浔雨会上交的游记作文里将出现这些字句,会是他咬着后槽牙写下的。

      餐厅里,陈景驰没好气抱怨:“你们怎么全都慢吞吞的,我几乎已经消化完可以再吃一顿了。”
      江浔雨和许牧白七嘴八舌地瞎解释了一番,埋头吃了一会儿,林升才远远地跑过来。
      学校提前在当地餐厅预订了午餐的便当,素食、特殊饮食的便当盒需要由专门的老师按照名单发放,剩下的都是代表无忌口的白色便当盒。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色硬纸盒看着朴素,打开却塞满了鲜嫩弹牙的甜虾,饱满鼓胀的透亮米粒上满满地铺着肥美的海胆,点缀着岛上这个季节特有的青紫色野菜。
      “你就回船上一趟,怎么磨蹭了这么久?”江浔雨疑惑地看了林升一眼,感觉他的衬衫比白天还要更皱了。
      “是吗,还好吧。很久吗?”林升心不在焉地笑答,汗涔涔的,像刚跑完一千五百米的运动会项目。
      主任刚好也路过他们的餐桌,看了一眼林升的衬衫就蹙眉道:“哎……怎么衬衫脏兮兮、皱巴巴的,你外套呢?”
      “报告先生!呃……外套……外套好像落在船上了。”林升挠头赔笑。
      “哎呦,林升啊,整天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也没个长进,有空就多跟你哥哥学着点。”主任的口气完全不严厉,反倒是像亲孙儿那般过分亲昵地埋怨了一句,又冲身边的洪部长摇头笑叹,等待着他的附和。
      “嗯。”洪部长礼貌敷衍了一声。
      主任对部长的反应似乎不太满意,又解释道:“林老……林老先生的次子,他哥哥之前还请我们和几个校领导去涂溪山庄骑马来着。”
      主任差点脱口而出“林老头”,因为隐城人都习惯这么称呼他。虽说是林家兄弟的父亲,但他的年纪看上去完全是祖父辈的。
      林老头祖上富贵了几辈早就没人算的清了,家里生意从隐城人的吃喝玩乐做到外城人的衣食住行。长子林落主管的涂溪山庄做着马场、高尔夫球场、野营地等业务,在本地名声很响,但其实早年算是用来经营人情、拉拢关系和纯显摆的,账目乱七八糟,林老头也放任这边一笔糊涂账,不计盈亏地随便经营着。
      这么说吧,当年山庄里光是不同部门的闲职总裁就要养七八个,还都是脾气大能力小的主。林落到底年轻气盛,接手后很快就不甘用这些花俏的空壳帮着父亲养一群官家的闲人子弟,整天上供似的给这群闲人发缴名不副实的奖金和工资,于是请了第三方仔细地审计和规划架构改革,以各种冠冕堂皇的重组项目为名拆了好些过完河就再也用不着的桥,长痛不如短痛地惹了些惹得起的角色,才渐渐地把山庄做成了收支平衡的生意。
      据说林老头祖辈的发家史中有许多不可说不可说的故事,黑黑白白、红红绿绿的传言都很多,连主任也搜刮不出准信来,只知道他是这隐城里最不能得罪的人。
      林老头乍一看是个目光如隼、不苟言笑的老派庄主模样,多喝了两杯兴之所至的烈酒又能用三四门外语方言唱歌说笑话,惹男人畏惧,招女人喜欢。
      关于林老头的家事,坊间的风言风语就更多了,都传着五湖四海之内每个建了别墅的岛上都有林老头的情人,别墅里不同肤色、不同来历的姑娘像溯游千里只为产卵的深海鱼一样来来回回,不留痕迹。
      但其实,林老头的情人们并没人真正见过,家里也只有两个相差了快十岁、长得完全不像的儿子林落和林升。这俩孩子的来历,就连从林家退休的老佣都说不出所以然,只说都是林老头用私人飞机从不知道多远的地方载回来的。
      林落打小就是姿貌端华的模样,眉宇舒朗清雅,凌冽细秀的眼睛常显得过于矜傲。他除了骑马就不怎么玩其他的户外运动,少年时期也硬是想把白净的皮肤在马场上晒黑,却总不得法,烧红了一阵又很快地冷却得泛白光。林落在青山读书时曾任学生会长,毕业之后逐渐改了沉静寡言的性子,在需要攀谈阔论的场合越发游刃有余起来,但即便是努力地礼貌微笑了,也常让外人徒升敬畏之心;林升生得剑眉星目,浑身野性难驯,骑马、冲浪、帆船、野泳无所不玩,结实的臂膀不是汗涔涔的就是湿漉漉的,天生麦色的皮肤被日光抛得像浅铜色的武神甲胄一般。
      这俩孩子身上流着什么血、母亲到底是谁无人知晓,甚至没人能言辞凿凿地说林老头这辈子的什么时候正式地婚娶过哪家姑娘。
      家佣都说林老头家教极严,管教起孩子来从不心慈手软。林落向来是谁都挑不出毛病的,而林升虽天性淘气,但在大人面前从来也都谦让有礼,属于是鞠躬应承一样不拉、调皮顽性始终不改,又气人又懂事。
      “哦!他是那个林家的……”洪鹰这才点点头,冲林升挤出一丝笑来,又叮嘱了许牧白一句:“下周的广播稿主题是这次秋游分享,别忘了。”
      洪鹰主管青山艺术中心和校园广播站,江浔雨觉得他看起来像一只事不关己的鹤,身长背挺,总是习惯性地微抬下巴,眼皮下闪出审判旁人的神色。
      像很多这个年纪的人爱干的那样,洪鹰喜欢在裤带上挂一串钥匙,走起路来叮咚作响,总像在一路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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