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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心已妄动 ...

  •   即便胃口倒了一大半,看到菜单上新推出的蛋糕,龚娉还是忍不住点了一份,外加一杯热可可。
      沈炵想她也一定记起那天晚上的事了,欲看她惊惶无措的模样。不想短暂的尴尬过后,她竟坦然品尝起蛋糕来,奶油在她用小叉搅和间,真让人觉出几分美味起来,忍不住问,“好吃吗?”
      龚娉听了,条件反射地将餐碟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待回神,指尖的动作就凝在了那里,抬头见对方神色淡然的望着自己,嘴角一抹笑意那般气定神闲,却不是那人。即便是那个人,如今岂肯伸手?还会存心戏弄她吗?
      记得那时被苏崎川抢了蛋糕,她气得直嚷嚷,“男人抢女人的蛋糕是不要脸的行为。”
      “什么男人女人的,小丫头片子。”他总爱拧她的鼻子,一阵酸疼,酥麻麻的触感,却不会像之后她想到他时,那种酸疼,让人想落泪。
      他还说,“甜食不是女人的专利,如果生活如咖啡般苦涩,人就会向往蛋糕的甜蜜。”
      之后许多年,龚娉痴爱蛋糕,习惯了向往,再多甜腻,也掩不去那些苦涩,需要向往的,是那些得不到的东西。
      原是想摆出戏弄的神色,偏嘴角笑意苦涩已浓,才回应沈炵,“还不错,你可以点一份尝尝看。”
      这样的人,需要吗?安享富足温暖的人,才能泰然品味苦涩,才有闲情逸致,寻那点涩中甘醇。
      她不会让自己沉溺在苦海里,只是放任,麻木,亦是种消极的方式。

      “我母亲也很喜欢蛋糕。”沈炵看她笑得落寞,不觉凝眉,心中划过一丝异样,莫名的刺痛。在她脸上的那一份喜爱里,读不出半点幸福的意味。
      儿时,父亲常把他领到摆放蛋糕的玻璃橱窗前,要他一一读出蛋糕的名字,反复询问着他各种口味,式样,仔细斟酌良久,才会买回家去。其实沈炵知道,不管什么口味的蛋糕,母亲见了,一脸甜蜜满足的笑意,从来就是一样的。
      印象中父亲从不多话,平时的吃食,也是母亲喋喋不休地形容着,夹到他碗里,他默默吃了,从没有异议。
      母亲从小叮嘱他和沈煜要做父亲的眼睛,他们时刻谨记着,父亲却很少提出要求。
      那一次放学回家,父亲难得在家,只是靠坐在沙发里,脸色苍白得吓人,手用力抵着胃,唤他的语气已是不稳,他说,“沈炵,你去替我买个蛋糕。”
      那一天,是母亲的生日,他第一次独自去买蛋糕,回来时,父亲已痛得失去了意识。
      那一次,母亲第一次对着蛋糕落泪。
      那年他八岁,他明白了,太在乎,是爱,也是痛。
      母亲见他受了惊吓,抱着他拍哄,“爸爸没事,在医院住两天,马上就会好的。”
      他抬手抹去母亲的眼泪说,“不用替我担心。”
      从那一刻起,潜意识里强烈排斥着自己同父亲的相像之处,不那么被人在乎,是不是,就不会让他们替自己难过,从而少些担惊受怕?
      沉溺在一片深情不移中长大的他,反而迷失了爱的方式。

      “听说沈先生父母的感情很好。”龚娉随口说着,那些浪漫传闻究竟有多少真实性她早不探究,权当八卦小说了。打定了主意同这人绝无可能,她也刻意的肆无忌惮起来,“最后一次去你们家的游乐场,好像是我父母闹离婚,我玩离家出走那会儿。”
      龚娉心想,如此口没遮拦自爆父母离异丑事的女子没有任何男人会动心吧。再五分钟,她是不是就可以脱身走人了?
      沈炵听了,一瞬间,感到了命运的不可思议。

      “小子,你也玩儿离家出走?”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父母要离婚,很俗套的桥段吧,所以我就来出离家出走的戏码儿配合他们,来试试自己在他们心中的重要性。”
      ……
      记忆里,模糊了的脸庞逐渐清晰起来,多年不能忘却的那抹鲜亮身影竟还会在咫尺。

      “很惊讶吧,我小时候可是小区里出了名的疯丫头。”龚娉配合着他惊讶的表情补充道,“沈先生,看来我们不太合适。”
      这抹不屑挑眉的神色是如此的熟悉,沈炵在她的脸上,却只读到了“遗忘”和“无视”,
      心中的那点失落,不可抑制的蔓延开来。
      心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心要如何,才能不妄动?

      聊着些寡淡无味的话题,龚娉没有用心听,只是费力想着如何贬低自己,如何不被这人继续玩弄下去。
      潜意识加经验提醒着她,眼前这人,是她不擅长应付的危险人物。
      果然,至始至终,沈炵显然注意到了她的慌张和伪装,却只字未提那晚的事,只是笑看她的眼神,仿佛是一种刺探,能深入她的思维中去。
      这种感觉,令她害怕,害怕到厌恶。
      戴上面具习惯伪装的人,是永远得不到安全感的,他们只是不断自我催眠,假装着,不害怕。

      饭后两人就分了手,沈炵有提出开车送她,她立刻拒绝,脱口而出的是“我爸和后妈还等着我呢。”
      是故意这么说的,这个借口却也是事实,口无遮拦地唤着“后妈,后妈”,父亲却更为坦然地说着,“见过面后就回家来,反正离得不远。”
      回家吗?那个她从不曾住过的地方,也算她的家了。就像那个本和她毫无牵连的人在抢走她父亲之后,之后,就是她妈了。
      多么可笑的逻辑?更可笑的,是她居然麻木接受了,如今想来,对那个女人,没了半点恨意。
      或许一开始就不曾恨过,儿时那点微弱的火苗在父亲身上点着过,而后迁延到了那个人身上,多年来火光不灭,让她来不及恨旁人。
      “娉娉,我当初可能还是爱着你父亲的,只是最恨他的时候,也从不曾想过拿那个女人来当借口。因为恨本身,只是爱的借口。”
      那场闹剧里,第三者并不坏,而自己的母亲非但不卑微,反倒是骄傲的,骄傲到眼中无他。
      的确,怎样的女人介入都一样,母亲在意的,从来只是父亲的背叛。
      这么多年,龚娉无数次想过,她恨苏崎川什么?恨他隐瞒身份故意接近?恨他假意开导自己,令她接受父母离异?还是恨他,就是那个第三者的弟弟?
      其实都不是,她更恨爱过他的自己,厌恶这个,许多年后,无法停止恨意,始终要为这份错爱找借口的自己。

      在周围的商厦里闲逛了几个小时,直到天色渐暗,龚娉才去了父亲那里。她需要时间,才扮演那个没心没肺地角色,微笑喊出一声,“爸,妈。”
      是继母开的门,娴静温婉的笑意,伸手替她接包,又俯身递上拖鞋,客气里甚至还带着亏欠。那么多年,她始终小心翼翼,维系这种卑微的姿态。
      龚娉知道热心于替她介绍的人始终是继母,但她从不开口,只是用眼神示意父亲来询问自己。“见面后感觉怎样?刚才和沈煜通了电话,她哥哥似乎对你印象很不错。”果然,父亲在其授意后,木讷的开口询问。
      “呵呵,人家是客气话,你还真当你女儿是块宝了?”龚娉扯出笑意,就她白天的表现,任何正常人都不对她有好印象的。
      “不动心?”父亲似不忍见继母眼中闪过的那丝失望,继而又追问。
      “嗯哼,没感觉。”龚娉双手一摊,努力摇头,微扯了下嘴角,就要耸肩,却被父亲大力拍了一掌,低嗤了声,“疯丫头。”
      坐在饭桌边,看继母布菜,父亲端汤,幸福安宁都流露在点滴当中,她体会的到彼端那些暖意,却更觉出自己的格格不入。
      眼前的幸福是什么?
      父亲说过,“娉娉,爸爸以为有你和妈妈在身边,就是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了。可是那个人,爸爸甚至想把下辈子的幸福也偷来抵给她,是爸爸犯错了。”
      她也曾经愤怒地指着苏崎川说,“什么学会宽容体谅?你姐姐能够安心接受幸福吗?我的牺牲终究会变成她的报应。苏崎川,你说无论如何都要让你姐姐幸福,那她该得的报应,就由你替她偿。”
      “嘘,傻丫头,别说这么狠毒的话,老天爷听到了还当你是坏丫头呢。”那是他第一次抱她,很温柔的举动,只是耳际那气息透着凉,凉到凄哀。冰凉的唇瓣轻吻过她的脸颊,似能瞬间凝结她脸上的泪,“幸福那种不切实际的东西我没有,我没办法抵偿给你。实际的,可是一段婚姻?娉娉,我这辈子都不结婚。”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他,很多年后,他的确没有结婚,但龚娉想,可能理由诸多,但已与她无关。
      她和苏崎川之间的关联,就如同那个可笑而轻佻的承诺般,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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