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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轻触暖意 ...

  •   当屏幕上杂乱无章的波纹化作平稳直线时,直面死亡的挫败与无力感是那般熟悉,沈炵闭目,只是觉得冷,手掌不觉撑住身后的墙壁支撑着身体。
      前一刻,他说过自己不是刽子手,也不是救世主。是的,他不是刽子手,他从来没有想过杀人,可当生命在他面前消失的时候,他总是不断反省,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做错了什么?死亡,可是他导致的结果?每当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他总是努力压制下去,想自己一定是疯了,然后自我安慰,“你已用尽全力,你是问心无愧的。”
      他知道这种心态不好,是自寻烦恼,徒生折磨,所以他从不曾向人提及。克制,却只能做到不表现出来,而内心的负罪感,被压着藏着,此刻几乎是一触即发。
      这一次,再没有力量支撑着他站上手术台,不是因为胃有多痛,或是真对这人有多少愧疚,他觉得自己救不了她,他对自己已没了信心。

      “老师?别看了,我们从后面走,门口的家属闹起来了。”小林推了推沈炵,只瞧见冷汗不断顺着他的额角滑落,不觉抬起双臂,作势要扶他。
      刚一动作,就被沈炵一手挡开,只见他起身直朝抢救室门口走,来不及制止,他已推门而去。小林立马扯了帽子追上,顺势掳袖子,才发现手术衣本就是光膀子的,挺了挺身板儿冲开门,想着上次老板徒手替他挡了刀子,这回替老板挨几下拳头再应该不过。
      “沈炵,你对她做了什么,一定是你!是你逼死她的!”那人一见沈炵,立时挣脱旁人冲上来死扣住他的衣领,双目赤红。
      “是我吗?我只是告诉她我早已知道你们那个见不得人地秘密而已。”沈炵扶住他的肩头,用力钳制着将他按在墙头,垂目看着这人在自己面前挣扎,愤怒,癫狂。他知道,所牵制着的只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却不能停下来,“还是你呢?是你先告诉她那些过往,是你让她参与仇恨的。你夫人想保护的东西都是你亲手毁掉的。”低声说着,觉得掌下控着得躯体倏地没了气力,放弃挣扎直直软倒下去,他低头看着那人跪倒在自己面前,脸庞仿佛染上了层青灰色,狰狞的五官变得模糊不清,既而欺近逼视,“我父亲选择隐瞒,是不想我们背负无谓的仇恨,而你做了什么?你又想看到什么?看我愧疚?害怕?崩溃?你妄想!”
      沈炵俯身将那人拉起来,似拉扯着一只破旧的牵线木偶,“收起你无辜受害者的嘴脸,你若伤害他们一点,我不会让你再有站起来的机会。”
      他松了手,那人复又倒下,空洞的眼神里,没有了愤恨,哀伤,甚至连最后那点绝望也已褪去。
      沈炵想,他当真做到了,原来这就是将人逼入绝境后的模样。

      小林缓过神来,只觉得身上一阵激灵流窜而过,忍不住打了个颤,吞咽着口水才稳住心神。
      他根本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只看着沈炵同那个家属低声说了几句话,就把人直接说瘫在了地上。沈炵素来少言,为人冷淡,小林总把害怕挂在嘴边,倒是从来不曾上心,甚至默默把这种气势归结为富家少爷的优越感或者是资优小白脸的傲娇?
      而当嘈杂混乱的局面顷刻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中时,他同周围的人一样,仿佛被沈炵周身的冷意凝住了心神,看他转身时眉眼中来不及褪去的凌厉,分明透着残酷。
      小林觉得害怕,看着沈炵离去的背影,内心又被一丝莫名的难过搅合,颇不是滋味。想着,还是跟了过去。
      他不敢靠近,刻意保持着距离,只是不多时,便觉得沈炵的步伐渐乱,速度亦缓,身体微晃了下,扶住墙便不动了。这才快步上前,果然看到沈炵已是一额的冷汗,用力抿紧的嘴唇上没了半点血色。“你……你这是怎么了?”
      沈炵靠墙缓了缓,指尖扣着墙壁强迫自己站直,侧头看向指示牌上的红色数字变换着,竟开始有些模糊晃动,只有胃部的绞痛越发清晰,“等电梯。”
      “啊?哦。”小林踌躇地站在那里,双手揉搓着干着急,又不知要说些什么,胡乱咒骂着,“一帮疯子,撞个毛线撞,又不是老子欠他们的,要死不会在家里死,往我们身上泼脏水。”
      “小林,那个人,去请精神科会诊。”沈炵只觉得眼前一片昏黑,只隐约听到电梯门打开的响声,那个人该是疯了,是原本就精神失常,还是就在刚才,被自己逼疯了呢?更或者,疯狂残酷的人,从来都只是他自己。
      想要走进电梯,才发现已看不清门,连声响都变得模糊,脑海里只回荡着一个声音,“不可以倒下去。”如今倒下去算什么?愧疚自责?他哪有这个权利?
      “妈呀。”突然听到小林的惊呼声,再就是觉得双臂被人紧拽住生疼,思维复又清明,就看见小林紧张兮兮地拽着自己吼,“你可别晕啊。”
      沈炵苦笑,想到龚娉嘲笑他怎么会选择带小林,果真是半点做医生的自觉都没有。而自己呢?又还留存多少身为医者的人道?
      娉儿,你若见到我刚才的样子,会嘲笑?还是厌恶呢?
      想着,连那点自嘲的笑意都无力维系,抬手想要推开对方的扶持,小林却是异常固执,挤身进入电梯,还跟了句,“我先陪你回办公室去,师母也应该快到了。”
      “谁允许你自作主张了?”沈炵气极,厉声呵斥着,牵动痛处,手不自觉握拳紧摁上了胃部。
      “不然怎么样?”小林用力按着电梯按钮,看着沈炵此刻的模样更觉得火噌噌往上窜,便又嘀咕上了,“问不让人问,碰不让人碰的,我又没通知别人,是你老婆啊。”

      有时候,一句颇为无心的理所当然,饶是能堵得一张利嘴哑口无言。
      沈炵此刻内心奢望渴求着的温暖源于这个人,而他最怕见到的,也是这个人。

      办公室的灯亮着,刺鼻浓重的烟气笼罩着一抹意外的身影,沈炵凝神看清,却是笑了,何来意外,分明是情理之中,想着放下了抵在胃上的手,缓缓站直。
      “小林,还没吃晚饭吧,快去吃。”科主任转身看向他们这边,顺势按灭了烟头,笑意隔着青烟并不真切。
      “主任,老师他……”小林欲开口,却被沈炵拉住,回头看去,沈炵苍白的脸上竟还有一抹笑意,只是唇角上扬着,直直把苦涩入了眼。他看着沈炵摇头,顿时放弃了争辩,原来他害怕的,从来不是这个人的冷厉,而是从这人眼中看到失望。
      即便此时此刻,这失望不是对他,也不似平时那般带着丝无奈,而来得更为浓重压抑,令人窒息。

      门再度合上,沈炵侧身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胃里痉挛又起,他握拳克制着,努力控制着呼吸。
      “沈炵,你应该知道上头保你的人,就是王老……这……这都是什么事?院方都不知道要作何解释。”主任摸出烟盒,烦躁拨弄出一支烟,复又点上,转身用力推开了移窗。
      “我说过,不是我的意思。”沈炵说着,冷风直直灌入,本是一汗湿的衣服都紧贴在身上,如今更觉得冷。
      “听说死者撞车之前见过你?这本来也没什么……就是现在王老的精神状况很不稳定,他要是抖搂出什么,对我院的影响不好。”主任抬眸看了眼沈炵,长出了口气说,“小师弟,你也知道……。”
      “主任,我也说过,我什么都不知道。”沈炵沉声打断,声线因为压抑着痛楚听来更觉冷厉,“我只是视而不见,并不至于同流合污。”
      “你好,你清高,那这副主任的位子是给你白捡白做的?我要是有你那样的爸妈,我也可以冷言冷语,装出一副只搞医疗做科研的嘴脸。”烟头的火星子被震落,烟灰落在桌面上,支离破碎,暗淡无光。
      “导师如果在世,一定不愿看到现在这一幕。”沈炵抬头,看着那一方熟悉的眉目已见苍老,不,该是腐朽。
      “我爸该欣慰才是,这正主任的位子他老人家被人称颂一辈子德高望重,仁心仁术都没能坐上。”主任用力拧按着烟头,眼中的烦躁带着丝怒气,“你是他最得意的关门弟子又如何,副主任的位子是你用手术刀争来的?你刚才急于堵人口舌不也是为了明哲保身?沈炵,我只想告诉你,下次谨慎细心些,没人想当你陪葬。”

      一阵沉闷却剧烈的响动过后,沈炵弯腰用力顶着胃,双手抵紧了,胃里的抽搐却丝毫不可控制,猛烈拧绞着,他将额头抵住茶几的边缘借力,用力咬着唇压下呻吟的冲动,只是身体的重心不受控制的向前倾着,木质茶几被缓缓推动,渐失了支撑,他不由跪坐在地上。费力腾出一只手试图支撑着起身,失去重压的疼痛更为肆意,脱力间便侧身倒在了地上。
      沈炵此刻已没了挣扎的气力,唯一的动作,便是身体本能的屈曲着,狼狈至极,也令他厌恶至极。
      忍耐的极限是几何?他只知道痛极时,真有几分生不如死的意味。
      可是为何,残留的感官又触及到一点暖意,让他犹豫,贪恋。

      因为小林之前的不良记录,龚娉对于他再次来电急呼不自觉多了分“狼来了”的淡定,可正是丝毫没有心理准备,她才体会到了心神俱碎般的痛。
      她跪坐在沈炵身旁,俯身抱着他,却不敢用力将他托起,只是轻微触碰,就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因为剧痛而不断发颤。
      当终于将他揽起靠在自己身上时,她只觉得害怕,他周身的冰冷似顷刻传染了她,用力拥紧,想喊人帮忙,不断重复的却只是沈炵的名字,她慌乱得都来不及察觉。
      直到冰凉的指尖轻滑过她的脸颊,她终于对上他的眼眸,听到熟悉却低弱许多的声音对她说着,“娉儿……别害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轻触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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