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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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寄望得不到回应，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池忆把书翻来翻去，是一点看不进去，听觉在狭小的空间里被放大，近处的呼吸声缭绕在耳边，而高祺堵在门口，越哭越大声，悲痛令人头皮发麻。
哭过之后，高祺似乎又拨了一通电话，说话的声音逐渐明快，从自我批判的委屈，变成了对渣男的痛贬和臭骂。
池忆是对的，某种程度上来说理智且客观，但姜寄望还是觉得这不符合人之常情：“我发现你有时候挺冷血的。”
他怎么就能判断高祺一定是他说的那样呢？万一人家就想要关心关爱呢？自己在家里磕了一下，住家的阿姨都是立刻过来看看他青了没伤了没要不要去医院，然后给他炖汤补一补。
至少姜寄望不会这样去思考，他虽然不会安慰人，但也知道应该去安慰她，因而历来不会想那么多，想做什么就直接去做。
池忆感觉到浑身一凉，不只是冷汗渗出来，风将他吹透，是连血都像被冻住了一般，他偏过头看着姜寄望，对方依然无知无畏又坦诚，那一刹那，他的眼睛里闪过好几种情绪：“我，我……”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和姜寄望一样，充满了局限。
姜寄望有一种热烈的直白，横冲直撞尽管可能伤人伤己，但却十分真诚，而自己却被沉重的过去拉扯，像粘在蛛网上挣扎的虫子，小心翼翼地权衡——
小时候在家里挨打，做农活被镰刀割伤手，都是他自己随便裹一下止血，被锄头砸了脚，肿了一个月，也只是默不作声硬挺，从来没人安慰他，家里弟弟妹妹都管不过来，父母也没有那个心力照顾到每一个小孩，尤其在父亲离世后，母亲更是独木难支，所以长久以来，高自尊的他默认只要不是天塌了，都不需要安慰，惹人烦还不如自己消化。
想到这些，他不自然地说：“可能是我不太会安慰人。”
“那你学一学呗。”姜寄望随口说：“原来是这样，彼此彼此，我其实嘴也挺笨的，不会讲什么大道理，有时候说出来的话大家可能还不爱听，我也不知道错在哪里，久而久之女孩子一哭我就没办法了。”
月光落到姜寄望的眼睛里，是那么的醉人夺目，池忆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用食指敲了敲桌面，鬼使神差地问：“那要怎么做？”
他这么一问，姜寄望突然为难起来，池忆跟着笑了：“原来你没有哄过女朋友。”
姜寄望咬了舌头：“啊？女朋友？”
“他们都说城里有很多小孩瞒着父母早恋，尤其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因为有权有势老师都管不了。”
“别听人瞎说，才不是！”
“不是？”
“反正我不是，好了好了，说正事，”姜寄望想了想，以自己为假设：“安慰的话在情绪的当口都是苍白无力的，如果是我，我希望给我一个拥抱就好，我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池忆说：“我知道了。”
指尖转动的笔一停，他认真记下。
门外声音渐渐远去，没有回来的迹象，眼下仍然没有恢复用电的迹象，他们判断高祺已经离开，于是锁门回宿舍。
谁知道高祺又换了场地打电话，还正好徘徊在姜寄望的房间门口。
眼下她应该在和闺蜜或是家人倾诉，本来都止住了眼泪，他们装作若无其事走过去也不尴尬，但说着说着，她两眼又跟开闸放水一样，还狠狠踹了栏杆两脚，整个楼都在震动。
姜寄望四肢像灌了铅，池忆指了指对角，拖着他从尽头爬上去，趁她转身，钻进了最里侧那间杂物间。
姜寄望霸占了床和枕头，翘着脚连着充电宝玩手机，池忆长手长脚缩在窄小的书桌前，打着电筒算题，看得他满脑袋的疑问：“就一晚上，不至于这么努力吧，你眼睛受得了？”
“还有点没看完。”
池忆笔头刷刷写个不停，他确实还有几道题没做完，他不喜欢做事留一半拖到明天，而且这种工用的头灯格外亮，他小时候村里经常停电，就算不停电，那种土墙房子没刮腻子，四壁漆黑，点一盏瓦数小的拉线灯，整个屋子都昏暗得不行，要是赶上灯泡是暖光，更是灾难级别，还比不上眼前这个。
姜寄望慢慢直起身，看他投入而忘我地计算。
其实以他的角度根本看不清池忆在写什么，看得清他也看不懂，但他就是觉得纸上好像有什么魔力牢牢吸引住他，直到池忆演算完，把草稿纸翻过来，忽然向他飞了一眼：“玩你的手机去。”
“谁稀罕看你了。”姜寄望在心里咕哝，嘴上却说：“你眼睛真好，要是让我同桌知道，肯定羡慕死了，你这样造，眼睛都不近视！”
池忆说：“你不也是。”
姜寄望说：“我其实有度数，不过不太影响，我又不怎么看书。”说完，他翻了个身，把枕头塞到肚子下，改趴在床上玩游戏。
池忆继续写题，写字的声音十分用力，在逼仄的杂物间回荡，姜寄望嘴上说着不稀罕，却架不住眼神直往他那儿飘，心说这人认真的样子倒是相当有魅力，还真的给他勾起了几分学习的欲望。
门外高祺的声音一点没影响到他，倒是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乱了，乱得他明明戴着耳机，却觉得格外刺耳。
烦，心烦！
干脆也起来和他一起看书——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在腿上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把准备拿出来的充电台灯又塞了回去。
手机最后一丝电量被他榨干，时间停在十一点四十二分，姜寄望最终还是没能战胜懒惰，把手机一扔，翻了个身滚到里侧，睡着不动了。
十二点的时候，池忆关掉头灯解开带子从凳子上起来，看床被霸占，想也不想往外走。
高祺还没有回去睡觉，在外面吹冷风，又溜达到了一楼，他想起姜寄望在办公室里说的话，鬼使神差地又回去拿了一包纸巾，放在了她回宿舍的必经之路上，随后转头去开隔壁房间的门。
结果那个死小孩平日不锁门不带钥匙，偏偏在这个时候把宿舍反锁，还把钥匙扔在办公室，他无处可去，只能又回到杂物间。上铺堆放着杂物，已过午夜，不便收拾，他把床上四仰八叉的家伙往里踹了一脚，自己挨着躺了下来。
姜寄望半梦半醒地嘟囔：“怎么这么挤？”
两个平均身高一米八的男性，睡在不足一米五的单人床上，怎么躺怎么不舒服，还热烘烘的，他无意识寻找舒服的姿势和位置，在池忆身上蹭来蹭去。
池忆闭目静心，姜寄望却变本加厉把腿挂在他肚子上，他伸手一推，姜寄望一个抬腿，正中某处。
“嘶——”
池忆抽气，脸色发白，敢情报应不爽是吧？
而身边的罪魁祸首居然恶人先告状：“你睡觉怎么这么不老实！”
究竟是谁不老实了……
池忆推搡无果，伸长手臂将他圈住，然后强硬地把他整个人按在怀里：“别乱动！”姜寄望稍稍侧身，额头自然而然抵在他的胸口，终于老实下来。
——
姜寄望没有料到，许流丹的社会经验之丰富，在那天被他甩掉后，表面上看她没有做无用的挣扎，但实际抽空回到了小区的门卫岗亭打听，轻而易举知道了他们询问租房的事实，以为他嫌弃工地环境，要单独搬出去住，于是让助理在环境好交通便利的地段搜集了房屋的信息，以个人的名义帮他租了一套三居室。
这次，她从临市的法院开庭回来，星夜兼程亲自去到松花溪项目部探望，以此显示自己的诚意，但这样一来，先斩后奏打了姜寄望一个措手不及，后者喂猫从食堂出来，和她中门对狙，躲都来不及躲，没头苍蝇样一脑门撞在了池忆身上。
池忆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清楚吧。”
也对，不说清楚，这女人铁定不死心要老来烦他，不如一口气讲清楚，一劳永逸。姜寄望觉得他的建议十分中肯，于是不再回避，把人往停车场的角落里带。
池忆没有走，就靠在皮卡边等他。
“东西我都收到了，也都吃了，谢谢，但我不想在这里搞特殊，免得我妈让我再待两个月，你要真为我好就不要再给我寄，我和我妈之间的事，也不需要你操心。”姜寄望不自觉加快语速：“你有什么要说的，就赶快说，说了赶紧走。”
“寄望。”
许流丹看了他一会，对他的说法不疑有他，当他真的有所收敛，甚是欣慰，于是拿出一串钥匙，还有两张门禁卡，朝他扬了扬。
姜寄望不解：“什么钥匙？”
“房子啊。”许流丹解释：“我在西江区给你租了一套公寓，你们母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脾气都一模一样，你如果不想待在家里吵架，就出来单独冷静冷静，离你们学校也……”
姜寄望对律师的工作并不太清楚，也许是基于电视剧夸张的成分，叫他总是把打官司、查案翻资料甚至私家侦探挂钩，进而导致他理解的偏差。
“你查我？”
虽然不是他租房，但隐私被曝光的感觉让他难以忍受：“你能不能别多管闲事！钥匙你自己拿回去，我从来没有要租房，你那么闲不如去叫我妈别停我的卡！”
许流丹反应极快，扫了一眼停车场外的池忆，认出了他是那天在街上碰面的男生：“不是你租，难道是他？他是你朋友？”姜寄望朋友很少，但对朋友十分讲义气，在这么个地方能得他的陪同，关系铁定不一般，于是她说：“租都租了，合同也签了，与其闲置，不如给他住吧。”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关爱和纵容了，连姜寄望本人都觉得难以理解：“你……你简直不可理喻，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们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管我，我妈都不管！”
许流丹脸上流露出母性的温情，柔声道：“寄望，你是丹姨看着长大的，丹姨一直把你当成亲儿子……”
姜寄望烦躁地打断她：“你喜欢孩子，那你就去结婚啊！自己生一个！为什么不结婚？为什么不生？为什么把别人的儿子当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许流丹没有说话，目光沉甸甸的。
姜寄望骑虎难下，他的心里有一个疯狂的声音在尖叫，求她反驳，但她始终没有开口，肾上腺素在那一刻狂飙，刺激了他每一根神经，他的嘴在说话，但灵体仿佛已经分离：“……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如果不是你，我们家怎么会变成这样，还有我爸……”
对我好，只是为了弥补吧。
池忆目光一凛。
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这个女的是……小三？
许流丹的表情顿时变得极其古怪：“……你都知道了？”
池忆不禁挑眉。
姜寄望脚软，向后跌了一步，语无伦次：“我爸的事情你敢说跟你无关，如果，如果你敢发誓，我跟你道歉，你随便怎么骂我，我以前怎么对你以后依然怎么对你，如果你不敢，那你以后还是别来找我了……”
许流丹精致的妆容终于崩开一丝裂缝。
答案还不明显么，她的职业决定了她的口才，绝不是半天屁都憋不出一个的人，就算是正常人认为受到侮辱或是逆反心理不愿发誓，也该就此反驳，但什么也没有。
姜寄望摇晃着脑袋从她身边侧身走过：“我那天……看到了，其实我妈也知道对不对，她也默许了对不对？那我呢，你们谁考虑过我的感受？还说把我当成亲生的孩子，哼！”
许流丹终于动了，她转过身，追着他的身影说了今晚的最后四个字：
“我没有错。”
姜寄望闷头往回走，情绪激动难耐，穿行停车场时无处发泄，手贱拍人家车门，不解气，还想踹一脚车胎。池忆把他拉住，替人免去无妄之灾。
“啊，你都听到了？”
一想到池忆在等他，也不知道听到多少，他就局促难安。
池忆看着他。
姜寄望十指绞着他的手臂，用一种近乎绝望的口吻说：“可她是我妈最好的朋友啊！”
池忆垂下眼眸，心想，贵圈真乱啊。
，还差 